调房之谜 - 短篇小说选集(二) - 六九中文网
县农业局有个农艺师,叫苏博。最近出了名。因为他经过反复试验,培育成一种奇特的水稻品种。苏博书业上万事称心。可是,俗话说:“家家邢有一本难念的经。”他一家四口,祖孙三代挤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屋内,起居饮食鼻头碰眼睛,真所谓螺丝壳里做道场。为了这个?妻子白娴天天敲木鱼,要他打报告申请调房,可苏博呢,却象大姑娘提亲,不好意思开口。
这一天,苏博有事外出,正巧遇上县长林伯康。林伯康拉着他认真地问:“农艺大师,你住房有困难,怎么不打报告啊?”“不不,我的住房还可以啊!”“咳,苏博,我已经都知道了。这样吧,等你回来马上调房。”“这,我……”苏博激动极了,望着林伯康魁梧的背影,嘴唇动了几下,说不出话来。
几天后,苏博将公务处理完毕,连夜搭车赶回家中。一进门就喜孜孜地嚷道:“白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林县长通知我马上调房啦!”
白娴是县轻工业公司的打字员。她脾气急躁,性格泼辣,所以别人在背后都叫她“白辣椒”。
听苏博这一喊,白辣椒一阵风似地来到他跟前,瞪起眼大声嚷嚷道:
“你知道吗,调房一事就是让他给卡了!”“啥,林县长卡调房?不不,这决不可能。”白辣椒气呼呼地数落他道:“你啊,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汨,告诉你吧,总务科老李已经决定把桃花村增配给我们,可就在林伯康那里卡了壳。老话说,判官还讲三分理,他这个县官比判官还狠心哪!”白辣椒边说,边伸手抓起台上一封信,塞给苏博:“喏,这是我写的人民来信,告一告林伯康压制刁难知识分子……”
苏博双眉紧皱,他接过信,点燃一支烟,斜靠在沙发上展开信纸看了起来。看完后,他对着妻子认真地说:“白娴,林县长那―天确实是亲口许我“扎”地从苏博手中抢过信,夺门而出。
苏博知道妻子脾气犟,开弓没有回头箭,急忙奔出门,将她拽进屋内,柔声说:“白娴,看你又要要辣脾气了,快熄熄火,到底怎么画事,我们先商量一下对策,好吗?”
白辣椒火气未退,她象放连环炮似地把经过情况讲了一遍。
原来,昨天白辣椒接到总务科老李的电话通知,要她今天去取钥匙,新房址是桃花村5号。白辣淑高兴得一夜睡不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县政府等开门,谁知眼睛一眨,一夜之间变卦了,老李钥匙不肯给,并透露说:“林县长另有安排,那间房子不准备给苏了。”白辣椒听了,一跳八丈高,马上要找林伯康问明究竟,老李知道她的辣椒脾气,怕事情闹大,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家中。回家以后白辣椒越想越窝囊,一气之下提笔给县委书记写了一封信,信上大骂林伯康阳奉阴违仗势欺人。
苏博听妻子讲完事情经过,默默思索了一阵,走近妻子说:“白娴,我们遇事要冷静。目前县政府住房特别紧张,大有大的难处啊!对吗?”
“这……”白辣椒一时无言以对。有话说:一物一治。白辣椒虽然脾气泼辣,但对丈夫一贯言听计从,爱得很深。此刻听苏博一讲,觉得也有道理,一丈水退了八尺。嗔怪地说:“你呀,我早知道你不碰鼻头不转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吧,信先搁一搁,明天上班后,―定要把调房的来龙去脉弄一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苏博刚上班就接到白辣椒的电话说:“昨天晚上有人摸黑搬进
了桃花村5号,你立即前去打听一下,住的是什么人?”
听到这个消息,苏博不由愣住了,奇怪?是谁偷偷摸摸连夜迁居?难道……对,一定是特殊情况。也许来了什么新干部。苏博心里有了三分底,忙搁下电话,蹬车直往桃花村而去。
苏博飞车来到5号门口,抬头朝里一看,不由微微一怔,只见屋内有一对青年男女。女的正在对镜梳妆,男的约摸二十七八岁,高个子,小白脸,浑身透着一股精灵气。小白脸见苏博盯着自己看,很不高兴,没好气地问:“喂,你找谁啊?”苏博彬彬有礼地问道:
“请问,是谁通知你搬来这里住的?”小白脸一听火了,阴沉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挑衅地反问:“嘿,是我爸爸叫搬来的,你有意见吗?”“你爸爸他、他是谁啊?”“林伯康。”小白脸边说边“嘭”伸手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林伯康?”苏博惊呆了,他突然象大寒天掉进了冰窖里一样,感到浑身冷得直打哆嗦。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摸黑搬家的竟是县长的独生子林小宝。苏博稍一定神,调转车头走了。
一路上,苏博心里象开了锅,沸腾起来了。他气愤地想道:林伯康出尔反尔,原来是为了谋私利,为儿子造福。这哪象―个老干部?哪里还有半点共产党人气味?苏博越想越激动,心头火烧火燎难受极了。他没有再去上班,径直驱车回到家中,取出白娴写的那封人民来信,蘸笔在信中的“仗势欺人”后面加上了“以权谋私”四个大红字。
午饭以后,苏博把信揣入怀中刚想出门,忽见迎面飞车来了一位男青年,那青年在苏博家门口下了车,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码,又把苏博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只县人民政府的公用信封,自我介绍说:“我是县委办公室秘书,苏博是你吗?喏,这信是你的。”说完骑车飞驰而去。
苏博心中疑惑地接过信,抽出来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一张住房调拨单。调拨单下面附着一张白纸。纸上用毛笔写着两行大字。“苏博同志:限你今日下午搬家,调至花家弄13号。切切不误。县长,林伯康。”名字上面还盖了一枚鲜艳的印章。
看到这里,就象七斤面粉调了三斤浆糊,苏博满头满脑糊里糊涂了。咦,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林伯康怎么一忽儿又限我搬迁了呢?再说,既然已开出住房调拨单,县长为啥要附手令限日搬迁?这里到底玩的什么花招呢?
苏博呆立着,心中象有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他考虑了片刻,主意打定了,立即藏起信,带上调拨单,决定先到花家弄13号探一探虚实。
苏博来到花家弄13号,一看,这是一幢木结构古式楼房,楼上四周回廊,一排朱红落地长窗敞开着,宽敞明亮。楼下砌着镂空花墙,墙内百花争艳,浓香扑鼻。这里住的是哪一家呢?细一打听,苏博惊得目瞪口呆了。原来,这里不是别人,就是县长林伯康的家。他急忙掏出调拨单,仔仔细细再对照一遍,半点不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花家弄13号。苏博暗忖:林伯康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呢?他不是明明还住在里面,却限我今日下午搬迁,这不是有意捉弄我吗?
苏博正思索着,叭叭――忽见弄内驶来一辆大卡车,在13号门口戛然而止。接着,冬冬冬……,从车上跳下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其中带头的是林小宝。苏博见状,急忙闪过一旁,只听林小宝喊道:“大家先别动手搬,听我安排,第一辆车装硬木家具;第二辆车装衣物被褥,不要乱套。”“知道了,搬吧!”小伙子们磨拳擦掌,捋起衣袖干了起来。
搬家?苏博又懵懂了,他努力让大脑冷静下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串在一起.这一想,苏博心中象拨亮了一盎灯,忽地亮堂了。我错怪林县长了,他根本不是捉弄我,而是真心把目己的住房让给我啊!
此时此刻,一股惑激之情袭上了苏博的心头,他象傲了一件什么亏心事,焦虑不安起来。扪心自问:我是个普通技术员,怎么能让堂堂县长把住房让给我。再说,县长儿子小宝刚结婚,总不能全家挤到桃花村5号去呀!不,不行,一想到此,苏博一个箭步,猛地窜进院门,大声喊道:“慢,不要搬!”
林小宝没有提防,吓了一大跳。抬头见是苏博,脸上便露出不悦的神色,阴阳怪气地说:“苏大师,怎么啦?这县长的花园楼房让给你住,还不满意吗?”苏博窘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不,我的意思是不够资格住。再说,总不能让县长挤到你家里去啊!”
“唷,哈哈哈。”林小宝突然一阵大笑,他露出狡黠的神色,慢条斯理地对苏博说:“这可不用你操心罗,县政府新造的北干楼已经竣工,作为一县之长,还愁没有份吗?”
“原来如此。”苏博心头象被蝎子咬了一口,感到火辣辣痛得难受。他沉思片刻忽然想起妻子信上的一番话,现在的共产党干部,是丈八的灯台,照人不照己。他们利用手中的职权,千方百计为自己造福,肯吃亏的干部找不到了。
瞬间,苏博又象热身子滚进了雪窟里,凉了半截。他决定将计就计,立即搬家。
苏博一面打电话通知妻子回家,一面四处联系,叫来两辆卡车,五个帮手。他们三人一伙,二人一档,扛的扛,搬的搬,只花了两个小时,就把全部家当搬上了卡车,装好车,往花家弄徐徐驶去。
卡车来到13号门口,白辣椒跳下车一看,只见院门敞开着,室内空空如也,东西已经全部搬走。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冲着大伙尖声说:“县长客气,我们福气,这也叫各人备福,烂泥菩萨住瓦屋。”说着,指挥众人动手搬了起来。
大家正搬着,忽然来了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喊着:“停下,不准往院内搬。”苏博回头见是林小宝,不解地问:“为什么又不准搬?”林小宝双手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说:“少噜苏,把东西拉回去。”“不是县长限我们今日下午搬迁吗?”“不错,是我爸叫你们搬来的。可是,现在情况变了,你们快搬回去吧!”这……苏博一听,象秋蝉落地,哑了。林小宝见他呆立不动,急得怒声吆喝起来:“快快,统统搬走!”
站在一旁的白娴早已气得三魂冒火,七窍生烟,她“呼”地跳过来,指着林小宝的鼻尖叫道:“好,林伯康又做巫婆又做鬼,一忽儿卡房,一忽儿调房,一忽儿限时搬迁,一忽儿又赶着搬走,这玩的是什么鬼花招?真是欺人太甚。老实对你说,既然搬来了,老娘就不走啦!”
林小宝急了,“嗖”一步窜上前,双手一拦,护住院门说:“这是我的家,不准往里搬。”白辣椒哪甘示弱,她掏出县长的那份手令扬了扬,大声说:“嘿,有这个在我手中,天塌下来也不怕。快,大家动手搬。”话音未落,“啪”人已跳进了车厢。林小宝气得脸发青,他紧跟着跳上车,一把揪住了白辣椒。
这下,看热闹的群众越围越多了,把小小弄堂口塞得水泄不通。
正在这时,花家弄尽头急驶来一辆银灰色的小车。车在13号门口停下了,车门打开,钻出一位两鬓斑白的半老头。“看,这不是林伯康吗?”“林县长来啦――”群众中有人喊了起来。
“爸爸――”林小宝听说父亲来了,急忙放开白辣椒,跳下车迎上前去。他冲着林伯康说:“爸爸,北干新楼的住房都分完了,他们为什么没有安排你啊?”林伯康听儿子这么说-忙制止道:“小宝,你别嚷嚷,不是他们没有安排,是我通知他们不要安排。”
“那,你叫苏博搬到这里来住,自己搬到哪里去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