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莺 - 牧歌与春水 - 青衿心上意 非包月作品
宫中岁月常常让人觉得格外的长,纵然是锦绣斑斓烈火烹油的美景,也总是透着一种颓然的暮气,让人觉得这里什么都是容易老的,无论花木红颜。说实在话,我不过是在宫里住几天就觉得气闷,实在拘束了我这好动的性子,那些个宫嫔宫女一日一日都要待在这皇宫中,自绿鬓朱颜到华发满头咀嚼着一天一天同样的岁月,该是多么无趣与绝望,就像《唐杂录》中了无希望的宫女“以女工揆日之长短”,计算着自己的年华流逝,或是用尽了心计只为让忙碌的宫车的辙迹在自己面前留下,让以后的日子能够在这一日恩宠的回忆中慢慢消耗。本来我在这宫里留不了多少时日,只是因着西北军务一事,宫中节减用度,更是无心管我们这批秀女的事,便一直留在宫中,大有扩充内廷的势头。十三爷原本许诺,等我出宫后,就让我进与其最亲厚的四贝勒胤禛的府邸,便于联络,只是上头的意思难违,我迟迟不出宫,他的线报便也断断续续,我而今也仅仅知道辩机师父被困在城外的一所寺庙之中,京中的人物部署也渐趋掣肘,自母亲去后,京城洪门势力四分五裂,原先几个副香主死的死,散的散,唯一剩下的几个俨然自为其主,虽然有令牌调遣,却因为我年轻,显然倨傲并不奉命,还仗着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处处设绊刁难,浑然不把我这个正香主放在眼里。唯一愿意听我话的冷冽与朱宸,一个性子孤僻,常常忘了身份规矩反过头来斥责于我,一个又重伤未愈,帮不上忙,当真让我心中千思万绪,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副脸,多得了一个“假端庄”的诨号。本来自柳格瑜死后,同行秀女中就传了流言蜚语说我命相带煞,和我在一起难免惨遭横祸,除了宜绵为人单纯,又怯弱依赖于我,愿意同我来往,其余秀女一律避我若蛇蝎,如今有几个更是笃信鬼神的,居然动用家里请了萨满太太入宫,被管事的陶格沁嬷嬷依着宫规赶出宫去,还不忘哭哭啼啼赖我,闹得鸡飞狗跳,这样一来,我在这宫中的生活也颇不寂寞。
平日里,除了夜间,我一向扮着温文尔雅的江南佳丽,日日天未亮,就拾掇好了,按着规矩向太后及各宫请安,即使偶尔被公公们拦住,也一味是笑语盈盈,软语相向,像是浑不知生气为何物,这样一来,不出几天,无论宫殿布局,还是人事变动,宫中一切我都迅速熟稔如自己的掌纹。这一日,承乾宫的依勒佳姑姑奉了佟佳贵妃的旨意召我进承乾宫叙话,在去的路上,我依着宫中的人情例子悄悄塞了个混金丝线绣金鱼柳条的素青色金银锞子荷包,果然,一向严正的依勒佳姑姑神色稍霁,眼见得随行公公们跟的远了,低下身子附耳说道:“四阿哥求了贵妃娘娘让小主进府里,贵妃娘娘要相看小主。”我心中恍然,皇宫本来就是一个关系错综复杂有如蛛网一般的地方,四阿哥本是永和宫德妃娘娘的亲生儿子,却养在承乾宫佟佳贵妃的膝下,有如亲子,偏偏又和宜妃的养子十三阿哥胤祥十分亲厚。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串珠苏绣蝴蝶旗鞋的木底已经踩到承乾宫的台阶了,远远地就听见一阵高过一阵的鸟鸣声,走进这间孝献皇后曾经住过的殿门,只见月台尽是挂的鸟笼子,庭树上也落满了各色鸟儿,或高亢或清越,啾啾不绝,庭树上的也不过是寻常鸟类,而笼中却都是名种,长颈短毛的鹰型芙蓉儿,成对的白栗两色绶带,各色的金翅、绣眼扑棱着翅膀,最令人惊异的是正对着树的一只大笼子里竟是一只红顶长尾的白腹锦鸡,正在长了绿苔的山石上欢跃着,管鸟儿的那位公公见我眼露流光,惊异已极,神色甚是得意,一面用拂尘逗弄着这些鸟儿一面夸耀道:“小主可仔细看得眼花,这些个鸟儿可是娘娘的心头好,咱家是起早贪黑伺候着这些祖宗,才一个个这般羽毛鲜亮,叫声动人哟。”我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一笑,客气道:“真是辛苦公公了。”不提防依勒佳姑姑一声断喝,止住了那位公公的自卖自夸:
“娘娘要见小主,你在门口挡着像什么话,这般轻浮无状,是承乾宫的规矩吗?先去自领十杖。”
一面又和颜对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