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大结局) - 雨雾漫漫 - 烟儿catherine
莱特曼曾在《爱因斯坦的梦》中写道:试想世界是一圆环,首和尾相连。世界重复着自己,分毫不差,无止无尽。
这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丧失牵引着获得,永别连接着再生。(出自王强《书之爱》)
空山依依,丘峦苍茫。尔柔伸手轻按在自己心口,她仿佛听见来自遥远世界的一声,低回地、静谧地、蕴含一切的声音――
Deathawaitsusall.
(死亡在等着我们所有的人。)
……
那一时,天地暗合。
尔柔睁开眼睛。
她决定回去。
临行前的晚上,尔柔独坐在茶花园里,月色温良如水,忽然想弹奏师父传授给她和辙熙的那首曲子。于是她取来了琴,就着月色,轻轻拨动了琴弦。
琴音轻灵,像一缎柔滑的丝锦。它在这个安静的夜里随意浮动,偶尔也会触到尔柔微凉的肌肤,如一双婴儿手,令人心境澄明。
“你从哪学得这首曲子?!”
琴声戛然而止,尔柔抬起头,望见母亲不知何时立在她身边,神色震惊。
尔柔自记事以来,很少见母亲有过如此神情,她一贯都是平静的、澹然的。
“是辙熙师父教授给我的,他很珍爱这首曲子。”
母亲脸上浮过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但很快又散去了,尔柔茫然不解。
母亲示意她坐到一边,尔柔挪开位置,母亲在琴前坐了下来。她似回忆起了什么,先伸起一只手轻轻撩拨,后又伸起另一只手,十指娴熟地弹奏起来,那一刻,她完全地陶醉在曲境中,淡漠的脸上竟有了丝丝清甜的笑意。尔柔惊愕,因为母亲弹得不是别的,正是接着她所弹曲子的后半部分。
一曲弹罢,尔柔看见母亲怅然地吐了口气。她幽然地、失神地一只手来回抚摸着那细细的琴弦,脸上神情是一种对往事华丽的追忆。
“原来,原来你……”尔柔怅然地、不无惊叹道。
母亲垂目不答,秀美的杏仁目委委上翘,其间流转多少往事,而她此刻挂于心怀的究竟是什么,却又无从知晓了。温敦的法国梧桐在庄园四周骄矜地低吟一首古朴的诗歌,月光疏离,在一方古琴上由这端滑到另一端,铺就人世纷纭错落的一生。
尔柔在那一刻似乎对母亲的过往有了一个刚好完整的想象,她感觉她忽然读懂了母亲身上的一切,一切,也在某种意义上理解了她为什么要重返玛歌庄园,甚至将一生囚于此处。多年前在她离开玛歌庄园的时候曾经问过母亲,为什么不停止人们对她“许夫人”的称呼。母亲只说,人们都习惯了,称呼又怎样。尔柔蓦然想起霍桑笔下的那个海塞塔?白兰,她又戴上那个镶金线的红字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她孤苦伶仃生活了七年的茅草屋。这一次没有人逼迫她,她自愿回来,因为在那里,有她生命的全部,她穷毕生力量释放的爱与恨。是的,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代表着一种永恒的思念,对爱的,对恨的。
尔柔望着母亲,她脸上神色缄默,却隐隐飘散着一种类似极光的朦胧笑意,尔柔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温和飘渺的声音在对她说――
“你看那些处事平静的人们,他们大多曾经心从刀尖上走过。他们独自体会过生命中浓烈的维度,便再也不会向别人哭诉他们的不幸。因为所有的经过,都已是他们今天内心幸福的一部分。是的,内心幸福。”
在一个清寒的冬日清晨,尔柔站在了高高耸立的莱想大楼前,她刚下飞机,手中还握着长长的行李箱拉杆儿。薄雾空茫,她一身大红呢子风衣,静静地伫立在这片大地之上,黑发在风中飘散。当飞机在云层间穿行,天刚蒙蒙亮,黑夜消失了,尔柔瞬间感到了自己内心的爱――而且她知道,那是一种无限的爱,无比的爱。(出自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我回来了,上海……”
尔柔转过身去,一个人从她身边与她擦肩而过。
那人一身深蓝色西服,红黑条纹的领带笔直,急匆匆,从她身边经过。
他,尔柔矜持地抿抿双唇。
他,面容干净,平静的眼中却藏带着静寂。他从她身边过,步履稳阔,目不斜视,竟没有认出她。而她又怎会认不得他,哪怕只是匆匆一瞥。
他,单明宇。那个篆刻进她身心的男人。
尔柔抿而一笑,隐匿进人群中。
明宇在莱想的阶梯上停下了脚步,他俊美的双眉些微地抽动了几下,一双晦暗的情目忽而有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