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惊变(四) - 食指勾勾,恶女收 - 宸冉
第二天我在满身疼痛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镜子里映出一张熟悉的脸蛋,我头一次觉得,这张脸真是如此好看,第二件事是扭胳膊扭腿,然后我悲催的发现,右手摔断了。
暮槿端着一碗药进来,我忙问:“王爷在府中吗?”
“王爷上朝去了,走之前来看过小姐。”
我放心了,见得眼皮子底下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坚决摇头不喝。
暮槿比我更坚决:“喝,必须得喝。琬”
自从入住澜王府后,这丫头胆儿越来越肥了,我白了她一眼,“我没病。”
“没病会半夜跑到屋顶上喝酒,还喝醉了摔下来将手摔断?”暮槿哼了一声,将药碗坚决递给我,“小姐一定是昨天冲去淋雨着凉烧糊涂了。”
我:“……藤”
最终,我以药太苦要吃糖压着为由将暮槿支了出去,迅速果断把药给倒了,这件事的后续是,暮槿黑着脸将一盆经过药汁沐浴奄奄一息的玉簪花到我跟前讨说法,我真情流露表达了无限惋惜。
因着没见到人始终有些担心,估摸着临下朝的时间,我就在门口晃荡。
一阵车马之声,我冲出门外,果然见到了正从车上下来的君清澜,他身着亲王朝服,玉冠高束,冠上明珠璀璨,但终及不上他眼底眉目间的光华,他漂亮的桃花眼看过来时,我突然间有点想哭。
真的是他!
不过短短一夜,却隐隐经历了生离死别般,幸好他没事。
走到内院,君清澜双臂一张保住了我,黑玉般的眸中隐隐有刻骨的情感涌动,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仅仅的抱着我。
我也仅仅的抱住他,拥抱让我感觉到真实和安心,比较遗憾的是,只能用一只手。
我们就这么相拥好一会儿,君清澜才放开我,又陪我用午膳,因为我右手受伤,理所当然享受特殊照顾,真正的饭来张口。
用完膳,君清澜细细帮我换了手臂上的药,我正想要问他跟玥骅之间的恩怨问题,君清澜先开了口,“小桑,这段时间政务繁忙,只怕会有些日子忙得连王府都回不了。”
想到不能见到他,心头不舍,但我还算晓得轻重,点头道:“我会乖乖养伤。”
君清澜唇角漫上笑意,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伴随着吻,是他无意识溢出口的一声轻叹,“小桑,幸好有你。”
那轻叹像是羽毛,轻轻的拂过我的心里,轻柔熨帖,又让人泛起点点心疼,我想起归宁居里那些安神的药,朝堂的事已经让他精神紧绷了,现在不是问话的时机,我用没受伤的左手握住君清澜的手,一眨不眨看着他,十分傲娇道:“那当然,我可是独一无二的宝贝,你要懂得好好珍惜。”
君清澜噗嗤笑了,“哦?怎么珍惜法?”
我胸有成竹:“房产地契俸禄私房全部上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唯我独宠。”
君清澜嘴角笑意更深,“若是办不到呢?”
我恶狠狠道:“那我就给你下蛊,让你做到。”
君清澜唇边的笑意忽然消了消。
我斜睨他,“怎么?怕了?”
君清澜摇了摇头,眼睫垂下在眼底投下半圆的暗影,突然拥我入怀,“小桑,若我有一天变了,变成你不喜欢的样子,那你给我下蛊吧。”
我蹭了蹭他的下巴,心中想的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不能从君清澜那里解惑,我找来了寒湛。
寒湛一副知道我要问什么的样子,开口道:“王爷就被关在王府中,被我找到了,玥骅负伤逃走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兴风作浪。”
我叹道:“这样都能逃走,太厉害了。”
寒湛:“……”
我又问:“他们之间到底有何恩怨?”
寒湛默了默,别开视线道:“他们是天生的敌人。”
我还想问,寒湛却一句‘有事’就走了。
我眯了眯眼,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养伤的日子很无聊,君清澜果然好些日子没回来,闲下来我想起了小金,跟君辰安闹翻那日,小金就不见了,我强烈怀疑是被君辰安带走了,然派遣人去问,安王府的人只说没有。
进入七月中旬后,帝都风云变幻,云谲波诡。
起因是秦三一案,经刑部复查后,秦三又添了两条罪状,被火速判刑问斩,秦国公没有像皇帝皇后求情,也没有利用手中职权施压,只在问斩当日亲自为儿子送行,叮嘱儿子好好上路,下一世做个好人,帝都百姓一方面畅快秦三这小恶霸上黄泉了,一方面感叹刑部的公正严明、秦国公的大义灭亲。
就在帝都百姓还没忘记秦国公将秦三送上断头台时的悲痛和果决交加的身影时,安王的侍卫战风截住了一辆出城的马车,那辆马车平凡不起眼,而马车上的人,却让全帝都的人眼睛掉出了眼眶,竟是已经被斩了头的秦三,显然,一场故事里才有的掉包计在大曜上演,断头台上被砍头的人,是被掉包的‘秦三’。
安王立刻将此事禀告皇帝,龙颜震怒,皇帝当庭怒斥秦国公年老昏聩,不宜再参与朝政,收其兵权,剥其官位,刑部官员除了没有参与此事的许为,全被一锅端,一时间,太子一派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在朝堂上夹着尾巴做人,安王的声望水涨船高。
是日,安王府议事厅里,除了若有所思的奉安,人人面有喜色,踊跃发表高见,大都认为应该趁胜追击,将刑部收归囊中,引导言官用奏章淹没太子,更有个别大胆的,认为趁机提出废太子,安王任由众人畅所欲言,但笑不语,只在结束后将奉安留下。
奉安方才一直没发言,这会子才道:“还不是时候。”
君辰安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是废太子还不是时候,“当然,我们手中还有一壶好要请太子喝。”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道:“没想到太子那帮人害怕快活坊的事情暴露,又想要保全秦三,就整了自以为两全其美的这么一出,自取灭亡,贾桓再加上秦三的招供,快活坊这一壶够得太子好好喝。”
奉安道:“太子刚愎自用,他手下的人大都是善于阿谀奉承之人,能真正顶事的没几个。”他顿了顿,又凝了凝眉道,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又没说。君辰安道:“先生但说无妨。”
奉安道:“大约是我生性过于谨慎,我出游一次就恰巧救下贾桓知晓了快活坊内情,华火接到比武贴,赴约比武却撞见乔装出城的秦三,这一切太过巧合,太顺利了,反倒觉得很是不安,更何况太子一派有澜王,不会被我们打得连毫无还手之力。”
“是很巧合,但除了天意,我想不出谁会暗中帮忙。”君辰安略一思索,半是嘲讽半是冷淡道:“至于澜王,这要归功于太子对澜王的戒备,秦三掉包一事太子根本没有知会澜王半分,因他不知情,太子一派被父皇骂的狗血领头,他却不曾受责,父皇还采纳了他的意见,提升许为为刑部尚书。”
奉安眉头皱了皱,“上次的吏部尚书人员也是他推举的吧,吏部尚书加刑部尚书,澜王想做什么?”
“他只是顺水推舟,父皇会采纳他的建议,主要是因着那两人是中立一派,资质能力不俗,我手底下也找不出比他们还适合的人。”君辰安没甚在意道:“就算他推举有恩,那两人也不会因着这点小恩就罔顾坚持多年的立场,偏向太子一派。”
奉安心里隐忧却更甚,但一会子也找不出什么原因,只决定暗中多收集关于澜王的情报。
另一边的东宫书房,太子暴怒到了极点,将屋中可以砸的东西摔了个干净,满地狼藉,茶盏花瓶碎片满地,书卷宣旨乱陈,一众幕僚全都心惊胆战躲在门外,试图劝太子息怒的陈翊还被茶盅砸破了头。
发泄了一通,太子脱离跌坐在椅上,心中一片茫然,怎么也想不通,掉包一事做得天衣无缝,怎么会被安王知晓呢,又想到秦三如今在安王手上,快活坊一事被抖出来是一定的,更是如坐针毡,站起来焦灼走来走去,不行,得想想办法,他不能坐以待毙。
抬眼见得门口缩头缩脑的众幕僚,太子一阵怒火中烧,都是这看最快更新伙人想出来的所谓两全其美的主意,害得他落得此景,找他们想法子,根本是嫌自己死得太慢。
太子怒吼:“滚!都给本宫滚。”
一众幕僚早就想跑了,听得此话立刻麻溜儿告退,转瞬开跑,有个跑得太快慌不择路,一头撞到了树上,跌了个狗啃泥,正是提出掉包计的幕僚霍新。
太子更是怒不可揭,一把抽了墙上的佩刀走过去,“都是你出了馊主意,本宫杀了你。”
刀光落下,却被一道剑影拦住,“皇兄这是嫌父皇对你印象还不够坏,安王手中的把柄还不够多,想再添上一记。”
是君清澜。
太子但凡犯错,想到的绝对是别人出问题,一见到君清澜就想起正是此人提议将秦三案件移交刑部,冷笑:“本宫落得如此下场,还不都是因为你那高明的建议。”
君清澜脸色一沉,也不多说,直接转身就走。
太子急道:“你站住,你什么意思?”
君清澜转头,眸光冷得像千年寒冰,“臣弟才想要问皇兄是什么意思?皇兄不信任臣弟,掉包计一事不让臣弟知晓半分,如今败露,却将过错推诿到臣弟的身上,皇兄真是够意思。”
太子一噎,他也知道此事是迁怒,思及现在的处境,他不能得罪了澜王,连忙堆笑道:“是我情急之下口没遮拦,还请三弟不要介意。”余光见得瑟缩想要溜走的霍新,气得过去连踹了几脚,“都是因为这该死的奴才。”
君清澜扫了一眼霍新:“奴才该死,也犯不着皇兄亲自动手,皇兄如今的处境,更是应当谨言慎行才是。”
太子连忙收了脚,讪讪道:“三弟说得是。”又恨恨瞪了霍新一眼,“还不赶紧滚。”
霍新连滚带爬赶紧离开,太子笑道:“三弟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三弟商议。”一面将澜王引往书房,走了两步想起书房里的情景,转身道:“天气太热,我们去湖边的凉厅谈。”
澜王淡淡扫了一眼书房门口的碎掉的茶盏,眼底闪过幽深冷意,口中应了一声好。
自有宫人上茶,太子却磨磨蹭蹭不知如何开口,快活坊的事情委实见不得光,他对澜王不信任,根本不想澜王知晓,然秦三落在安王手中,如果没有应对之法,他这个太子之位马上就要让与别人了,终究对安王的忌惮超过对澜王的嫉恨,太子起身敛襟朝澜王拜了拜,“三弟救我。”
君清澜忙提升扶起太子,“皇兄这是何故?虽然掉包一事父皇震怒,但那是秦国公与刑部背地相勾结,与皇兄何干?”
为了保全太子,秦国公一举抗下调包一事,一口咬定是他和刑部背着太子商议的,与太子无关,此事的结果,刑部被端,秦国公兵权官位被夺,皇帝没有训斥太子半句,像是信了秦国公的说辞,太子却更加不安。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事到如今,他想要澜王帮忙,隐瞒无益,一发狠,把快活坊一事原原本本半说了出来,说完了急问:“三弟,如今该怎么办?”
君清澜像是被此时震住了,过了良久,不答反问:“易地而处,若将皇兄换在此刻安王的位置,皇兄会怎么做?”
太子端茶杯的手有些发抖,说不出话来,如今朝中已有人提出废他的言论,若是那件事情败露,堂堂一国太子竟然用那等手段敛财和笼络人心,想必那些个自诩清高的中立派言官会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君清澜道:“秦三是秦家人,为今之计,唯有弃车保帅。”
太子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推给舅舅?”
君清澜默然,只端着茶盏喝茶。
太子心头却松动起来,舅舅秦国公如今兵权被夺,官位被剥,还是父皇看在秦国公当年随同灭亡黄泉门有功,才保留了秦国公的爵位,这样的舅舅对他百度搜索本书名+看最快更新也起不到太大的帮助,再则秦国公已经认下掉包计主谋一罪,将快活坊的事情推到他身上,也是顺理成章,看在母后的面子上,父皇不会杀了舅舅,而这次舅舅保全了他,他登上九五之日,必然会大力补偿。
太子坐不住了,他要赶在安王动作之前去劝服舅舅,当下草草打发了君清澜,立刻前往秦国公府。君清澜慢然走出东宫,路上遇到霍新,霍新连忙见礼,君清澜好似没看见,只是错身的时候,他唇角动了动,声音低不可闻,然霍新却听到了,那句话是:“做得好。”
两天后,朝堂风云再起,言官齐敬上奏太子失德,竟伙同秦三私开快活坊,敛不义之财,笼络人心霍乱朝纲,此章一出,满朝哗然,太子被推倒风口浪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失望了,皇帝没有当场发作,只责令安王和澜王协同全力查明此事。
同一天,秦国公自首认罪,是他仗着国舅爷的身份借太子名义揽权,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安王还想再查,皇帝驳回,下令处斩秦三,秦氏一门所有爵位降一等,此事不得再议,有言官异议,被皇帝当庭怒斥,当天下朝后,皇帝留澜王养心殿用膳。
一时间,安王一派拿捏不准皇帝的意思,回府商议之后,奉安认为安王势头太盛引起了皇帝的忌惮,皇帝虽然圣宠安王,但也不想朝堂平衡被一下子打破,建议徐徐图之,倒也没有轻举妄动提废太子。
而太子一派元气大伤,一改往日与安王一派针锋相对的模样,太子更是做足了恭顺悔改之意,甚至对安王笑脸相迎,朝堂上出现少有的和平之态。
然而,这和平很快被打破了,打破此番的,不是太子和安王又斗上了,而是新任刑部尚书许为的一封奏折,里间提到了十六年前的羽贵妃和五皇子惨案,质疑当时作案凶手另有其人,许为声音平平,但一字一句口齿清晰,他陈述告一段落,朝堂上有很长一段时间静默无声,掉根针都能听见。
有知道当年那场惨案的,心中直感叹许为一根筋,当年他正是因此异议遭到弃用,十六年尽忠职守结果官只升了半级,蜗居区区五品郎中,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却又旧识重提,别说当年黄泉门作案乃证据确凿,就算是有疑惑,这么多年过去了,重提又有何益,简直是痴人一个。
更多的是不知道当年许为因异议失去圣心的年轻官员,只觉得这新任刑部尚书行事委实脑子有病,虽然不知当年情况如何,但是那桩惨案是是皇帝亲自盖棺定论的,是皇帝心中的痛,这许为竟然突兀提起,简直是自找死路。
不理会四面八法各种视线,新任的刑部尚书深吸了一口气,由开口的心有忐忑到慢慢的完全坦然下来,背脊挺得笔直,他脑中浮现出当年五皇子惨死的模样,再开口时,声音多了激愤:“臣入刑部以来,但求尽忠职守,查明真相,还清者清白,替死者伸冤,羽贵妃五皇子惨案疑云多年来盘踞微臣心头,微臣寝食难安。”许为顿了顿,声音微扬,响彻整个大殿,“臣恳请皇上派能人重查当年惨案。”
满朝寂静。
皇帝久久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伸手,近侍杨成夜忙奉上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杨成夜伺候皇帝二十多年,最是懂得皇帝的心思,然而此刻却半点也不敢揣摩圣心,只见得皇帝端着茶盏往唇边送去,那茶盏微微的颤动着,杨成夜心中大惊,皇帝喝完后他结果茶盏,敛气屏神退后,手心满是虚汗。
下方的众臣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唯有安王飞快看了一眼澜王,脑中闪过些什么,那念头一闪而过,没抓住,澜王一如既往淡然而立,好似许为所奏与他无关。
像是过了片刻,又像是过了很久很久,皇帝将手扶着龙椅,开口道:“还有谁与许卿一样质疑当年朕的定论的?”
众臣心想哪里还有不要命的敢附议许为,敢质疑皇帝?就在大家猜想皇帝会如何处置许为的胆大包天之事,文臣中有一人出列,“臣恳请皇上派能人重查当年惨案。”
是新上任不久的吏部尚书,贺梓辰。
众臣都呆了,君清澜意外看了贺梓辰一眼,整了整衣襟,压下心中翻腾不休的情绪,缓缓跪倒:“儿臣恳请父皇为母妃和五弟伸冤。”
澜王的声音清浅好听,一个字一个字不带任何情绪,然而不知为何,站着的众臣全都心里一颤,直觉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来,澜王说的不是复查惨案,而是伸冤,意思是,他已经确定,当年的惨案真凶不是黄泉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