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郜月 - 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 许清茹
每天早上赶到医院七八点，堵车更晚，母亲饿的咕咕叫。饿急了啃饼干喝牛奶。
这天早上我急急忙忙赶到医院，病床上的母亲脸色红润，一副吃跑喝足的样子，看着我笑眯眯的。
看到母亲气色一天比一天好，我的心情跟着好起来，把给母亲买的早餐放在桌上，问道：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
妈手一指邻床病人：脸洗了牙刷了饭吃了，都是这个病人的儿子帮忙。
我抬眼望去，一位与父亲年龄相仿的大爷睡在床上，听到我们谈论他，连连摆手：小事小事，不是生病还遇不上，这是缘分。
我笑容可掬：伯伯，谢谢您！
老人摆摆手，不想说话，意思是不足挂齿。
听妈说，伯伯的儿子大清早照顾伯伯，看到我妈一个人躺在床上没人照看，给我妈打洗脸水，妈就着那盆水洗脸刷牙。又把买的热热的早餐给我妈吃。这个时候我妈差不多可以挪到床沿在夜壶里方便，大小便都帮忙倒了，把夜壶冲洗的干干净净放在床底下。
说着门口进来一个身形颀长，五官俊朗，面戴黑框黑镜约莫二十七八的男子，径直走去邻床。
妈说：就是这个哥哥，得亏他帮忙。打水倒水都是他。我不要他倒尿，他不嫌脏，非要倒。真是搞的不好意思。迷失，你把这个哥哥的电话留下来，记得人家的好。
黑框眼镜男子已然坐在其父床边，与我恰好面对面，春日暖阳如闪烁的金光铺洒进病房，洒满男子立体的五官，愈发显得卓尔不群。
他淡淡一笑：顺手的事情。
我含笑说：谢谢你！
他说：听阿姨说，你很忙，又要工作又要照顾老人家，我也刚好照顾我爸，你就不用赶太急，能代劳的我义不容辞。
妈在旁边教导：快喊哥哥。
我莞尔，她还把我当个孩子，就像儿时走亲戚，走到哪都教导一句：“喊人，这傻孩子，快喊人。”
那是小时候，我需要父母正确的引导，现在是大人了，我要依了母亲喊一声“哥哥”岂不是闹笑话。我和“哥哥”相视一笑。母亲感恩心切，不知如何表达，唯有以这种方式表达她的心情。
有他帮忙，我轻松了不少，仰头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全然不顾睡姿有多难堪。就如每次在车上睡的丑态百出我都不管，只要睡的舒服，自己感觉舒服，不顾旁人目光。疲倦至极，仰头靠在椅子上，头顶在墙上，我感觉哥哥起身似乎要出门，望了我几眼欲言又止。我假装不知情继续睡，不想和他有什么联系，我的身份太尴尬。
中午出去在医院食堂给母亲买饭，偶遇这位哥哥，我在盛饭，看到他在打菜，故意慢慢吞吞等他走了我再过去。
不想他走过来给我打招呼：给阿姨买饭？
我嫣然一笑：嗯，你也买饭？
他一手端饭一手端菜，说：刚才看你靠椅子睡着了，看你很疲惫，想问你要不要我帮你买饭，不忍心吵醒你。
我走过去打菜，说：有点辛苦，主要是两头跑。多谢你啊，帮我照顾我妈。
他说:举手之劳。
我温婉一笑：要不你先走吧，菜都凉了，伯伯吃了对身体不好。
他说没关系，这天没那么快凉透，我等你一起。
我心里一阵着急，我的身份使得我不愿多结交人，不愿意参加任何活动，问起工作生活我只能编谎言。我是个不善于编造谎言的人，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去圆。更为担心的是，他不认识你，万一他的朋友是曾经有过交易的嫖客……我不敢想象。
我宁愿苦点累点，少睡点起早点，也不要他照顾我妈承他这份人情。
两个人并肩回到病房，一路上不说话尴尬，于是没话找话：伯伯哪里不好？
他说：年纪大了，偏头痛，头昏，昏的不吃不喝不睡，这才住进来。
我问：昨天住进来的？
他说：昨天晚上住进来，就看到阿姨一个人，想喝杯水都没人倒。
我一阵难受，心忽地一软，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拒人于千里之外。旁说是他，换作我看到一位老人一个人孤零零的住院，我也会力所能及尽我所能。
也许我想太多，顾虑太多，我们萍水相逢，素昧平生，若非彼此父母生病住院，只怕此生难遇。也许在出院那一日，一个转身，此生再难相逢；一个别离，就是一世。
忽然电话响了，我腾不出手来，他帮我接过饭盒，先一步回了病房。我在病房外接电话，一个熟客，问我在不在店里，我低声说不好意思，这是白天，不营业。对方说没关系，你在店里我就过来，或者你到我这里来。我说我不在店里，我在家里。他说你家在哪，我可以去你家。我说很远，坐车两个小时。他说那能有多远，我开车过来。我耐着性子说，对不起，我在休息，请不要打扰我。他说我还想抱你睡会，你就这么拒绝我，我心情很不好，就是想见见你。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在休息，请不要打扰我，谢谢！
打发了客人，回到病房我像个犯错的人，好像背着大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母亲病床上已经架好了桌子，母亲用那只不利索的手挑菜吃，像是才学会拿勺子吃饭的孩子，饭粒洒的到处都是。我一一清理干净。
妈说：老了老了，越老越小。
妈怕我嫌弃她，有手有脚生活自理是老年人最好的境界。姥姥八十高寿身体康健，生活自理，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说妈，你这算什么，我见过有的中风的人在路上这样走的。
我佝偻背，一只手手心朝上，半握，学帕金森病人那样抖，走一步，另一条腿拖一下，再走一步再拖，手再抖一下。
妈张嘴笑，说你别学了，把我笑死，病都要笑发了。
我说看到了吧，你这算好的，脚能动，手能吃，嘴也不歪了，出院就能打死一头牛。
妈哈哈大笑，说我还打死一头牛，我打得过你爸爸就够了。
我说打得过，打不过我帮你打。
妈乐呵呵的：你爸听到气死了。
我故意说：气死他，谁叫他偷懒不做事把你累垮。
妈笑着笑着突然哭了，你爸一个人在家吃不好喝不好，地里忙完回来天都黑了没口吃的。我这还不知道住到什么时候，你爸的身体拖垮了。
我妈一辈子放不下我爸，离不开我爸，一辈子就在小山窝里没见过世面，丈夫就是她的世界，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拧了个热毛巾给妈擦脸，我说也就你操心，一辈子过过来了，自己还不会照顾自己。你现在把你的病养好，再住几天就该出院了，回家爸吼你两嗓子都是开心的。
妈破涕为笑，你说的对，打骂都要在一起。
收拾残羹冷炙，给母亲洗脸擦身体，换衣服洗衣服，病人躺在床上不能动，勤换洗勤擦拭，干净清爽病人心情愉悦利于病情恢复。
又该出发回店里上班时间了，母亲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说:你上你的班，不要担心我，有这个哥哥你放心。
我骗母亲，骗了所有人，我上晚班，就是下午上到深夜的班。
我骗母亲，我是特意为了方便照顾她调整的，以前都上白班。
安顿好母亲，背上背包走出病房，身后一身喊：迷失。
我回头，是母亲要我喊哥哥的人，我双手放在两肩的背包带上，诧异地：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含笑说道：阿姨告诉我的，她张嘴就是我家迷失我家迷失，病房里谁都知道阿姨有个孝顺女儿叫迷失。
我赧然：谢谢你，又要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