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珠胎暗结 - 冷灼君华 - 苍槿
鹰之国君半倚在惠珂殿大殿宝座旁的玄色软榻上。浅披的绿衫似青山缓缓起伏过身。逶迤到地。不少地方缠着镂空丝纹。不疏不密。简单却精美。内罩的暗紫色里衣将本來会隐约可见的肌肤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眯着眼睛。似是在想什么遥远的事。眼神凄迷而空茫。茶盏中的茶已经凉了。却依然被手执举在胸口上方。迟迟不喝。停顿如静止的时间。
候在一旁的婢女噤若寒蝉。不敢提醒一句。也不敢上前关切一句。据闻上次那个婢女就是因为多说了一句话而死于国君掌下。只不过对外宣称失踪而已。
她可不想“失踪”啊。在他人眼里卑微若草芥的生命。在自己眼里却是重如珍宝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大殿中的空气陡然一凝。一股灵活的气流迅疾逼进。闪着寒光。隐约可见黑色的末梢。郑笑寒神色一动。斜觑一眼。将手中的杯盏掷出。抄住來物。与此同时。杯盏轻而稳地落到长案上。
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刚一出口便被冰冷的眼神扫断。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
“出去。”郑笑寒边从羽箭上取下绑着的纸条边吩咐。声音僵硬无比。
婢女如履薄冰地出去了。到了门外虽心有余悸。却也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解下丝带。捏住纸条边缘一抖。信展开來。上面只有一句话:禀国君。工程顺利进行。苍腾沒有任何反应。请国君放心。
郑笑寒一怔。令她奇怪的是。鹰之大建墓地。广筑蓬屋。邵柯梵除了在墓地与她有过一场交手外。再无其他举动。
是仍旧看不起她么。似乎历來。他对鹰之很少采取主动阴谋。只是对症下药地防御。并且每次都能够将她的计划摧毁。
但这次跟以往毕竟不同。哈。倘若掉以轻心。到时苍腾会败得很惨罢。邵柯梵居然喝起闲茶來了。
难道。木简歆复生。他高兴得连最重要的事都忘记了。
还是说。他正暗中窥伺。随时准备埋葬她所有的计划。Www。。com
郑笑寒脸上挂着自信又嘲讽的笑。因不同却皆利己的揣测而痛快淋漓。那些恨更是趁机兴风作浪。翻卷起一波又一波的心潮。
邵柯梵。我要你死。此生最重要目标。就是要你死……
忽然。心口一紧。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袭來。她立即坐立起來。拿过盛茶盏的端盘。向下俯身。然而。却只是干呕。什么都沒有呕吐出來。
早朝的时候她难以控制地干呕了两声。大殿上上朝的大臣武将只是以为国君身体不适。并未多想。然而。被封为辅国大将军的杨永清惊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带着某种确定的意味。
那时她还不知道杨永清眼中的含义。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然而。干呕现象已持续了好几天。并且越來越严重。由开始的喉咙难受到大声而剧烈的程度。
郑笑寒恍然惊醒过來。是不是怀孕了。
一个半月前。她将身体给了祭尘。事后并未服下任何预防怀孕的丹药。
她不敢置信地摇头。手颤抖着缓缓覆上小腹。待情绪稍微平甫下來之后。闭上眼睛。敛气屏神。仔细地感受。
另一股微弱得可以忽略的气息在腹中轻轻涌动。通过一条柔软的管道连着她的身体。让她真切地感知。
郑笑寒的全身颤抖起來。果然如此。一个多月來沒有來红。忙于国事的她并未多想。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熟料竟是这样。
她怀上了开祭尘的孩子。
那日三番两次的缠绵。她犹刻骨铭心。可是沒想到。竟留下了祸根。对她不啻于一声平地惊雷。
沒有半分喜悦。无边无际的惊恐袭來。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痛苦。似乎是整块伤疤在暗自扯动。
祭尘是鹰之的第二号仇人。鹰之上下皆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并且上次她将他擒來。扬言要好一番折磨。这便是她对他的折磨么。
要是王宫的人知道了这等大事。先不说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至少她也会永远生活在嘲笑之中。
许多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对国家的责任。对丹成的深沉的愧疚和无法遏制的思念。对祭尘难以消弥的爱……
良久。她纷乱的心绪才渐渐平缓下來。斜支在榻上。怅然地思索解决的方法。苍白的脸上尚挂着冰凉的汗珠。似冰水滴在心间。
然而。思索了许久。却发现只有两条路。一是尽快立王夫。而是堕胎。
除了丹成。她还未考虑过嫁与谁。然而昔人已逝。她只愿孤寂地了此余生。就算为了后代不得已立夫。那都是两三年以后的事了。丹成才死去几个月。尸骨未寒。眼下她是断断不会成亲的。
郑笑寒的眉头狠狠一皱。手用力抓住榻缘。目光泛起几许凄迷痛楚。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她与祭尘。这一生终究只能陌路了。如果说有再次面对对方的机会的话。怕也是在今后的战场上。兵戎相见。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覆在小腹上的手掌已凝聚一团白光。手却轻轻颤抖。半天无法施力挣断脐带。这个正在成长起來的小生命是祭尘留给她的唯一纪念。他们此生遥遥相隔。她怎么忍心摧毁这唯一的印记。
候在门外的婢女等了许久。见国君还是不召她进去。不知是离开好还是继续守着好。便小心地将头探向大殿。
郑笑寒凄乱的目光一冷。将那支送信的箭“嗖”地一声抛了出去。速度若迅雷不及掩耳。婢女吓得意识停滞下來。忘记了躲避。只睁大眼睛看着向自己逼來的箭。等待着死亡的來临。
然而。箭只是擦着她的耳鬓而过。“椽”地一声钉在了院中的大树上。那合抱之粗的良蓁木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无数叶子漫天飞舞。与此同时。一绺乌黑的发丝从她的头侧落下。被风倏而带出很远。
“国君饶命。”回过神來的婢女忙下跪。头垂到了最低。整个身体几乎趴到了地上。
“我不是绕过你了么。”郑笑寒看也不看。头偏向软榻内侧。淡淡吩咐。“五天之内。不准踏入惠珂殿一步。”
“是。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婢女连忙站起身來。抖着腿走了。
郑笑寒手一挥。两扇殿门重重地关上。随即。手重新覆到小腹上。眉头又敛了起來。
就当。就当从未怀过罢。为了国家。为了她的位置和名誉。甚至。为了祭尘。
她强迫自己分析当前形势以及面对其他重要问題。尽量说服自己。终于。心一横。就要将手上的元气逼进腹中。
“末将求见国君。”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
郑笑寒一惊。垂下手。坐稳了身子。手凌空一吸。殿门轰然打开。
曾经一袭黑袍的谋臣如今成了辅国大将军。银甲戎装在身。显得威武无比。智慧的双眸中多了两分让人摸不透的神色。
郑笑寒懒得多言。只是朝门外的人点了点头。杨永清踏入大殿。按住腰间的佩剑单膝下跪。“末将拜见国君。”
“起來罢。”郑笑寒沒有以往那般热情。心不在焉。脸上的血色尚未恢复。额头上又沁出了细汗。人一下子憔悴许多。
杨永清起身的瞬间。似乎无意间扫了国君的腹部一眼。站定时波澜不惊。泰然自若。然而。仿佛有暗流在其中涌动。
郑笑寒知他怀疑。不悦地问。“永清所为何事。” 声音较之以往僵冷了许多。
辅国大将军拱手。“这几日似见国君身体抱恙。永清特來问候。”
郑笑寒不自在地欠了欠身子。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本王身体一向好得很。就不劳将军挂心了。”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这样掩饰的回答。杨永清不疾不徐地道。“如此自然是最好的。不过……”他话峰一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国君万万以大局为重。注意保养身体。无须太过伤神。该当机立断时则断。该快刀斩乱麻时斩。国家枯容有时仅在掌权者一念之间。待祸根养大。就不好收拾了。”
一丝凛冽的杀气在郑笑寒眼中闪过。杨永清十成是认定她怀孕了。而这件事情怎么能容许别人知道。一件隐秘的事。只要一个人知道。便可传得满城风雨。
然而。想到杨永清劳苦功高和为人的沉稳谨慎。并且鹰之少了他便是一个大损失。她终究是将杀意压抑了下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來。意寓言中。“识本王者。果然永清啊。将军提醒得是。本王自有分寸。不会给鹰之带來任何麻烦。”
方才空气陡然一凝时杨永清的心也随之紧张起來。感知郑笑寒消了阴暗的念头。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早料到这次觐见必是有风险的。他在袖中藏了些让人防不胜防的武器。以备不测。
如果国君肯听他的。自然会选择堕胎。堕胎了就当什么事情都沒有发生过。日子一如既往。他仍然忠心耿耿。竭尽全力为她出谋划策。然而。如果不是。他随时有性命危险。况且胎儿的事瞒不住的话。一定会引起大乱。为了鹰之他更愿意拼一场而不是坐以待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