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遗言 - 江山换卿 - 洛隅
叶溟赫抬眼看向窗外。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桂花的香味扑鼻。夹杂着室内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一颗心已经痛到麻木。
“漠儿。我死后不要大肆操办。太后不在了。可……皇上还在。于你们不利。”
叶寞沒说话。霍卿出声劝慰。“曾祖。您是我们的长辈。我们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嗯。好孩子。”叶溟赫艰难地笑。“你们……已经让我看到了希望。这么多年我撑着……一口气。为的就……是看到报应。如今。虽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能有今天我已经……很高兴了。气……散了。”
叶寞看着叶溟赫一头白发。想起他当年离开京城之时的情景。心下悲恸。“曾祖。您是我的主心骨。您只要再撑一阵子。等我彻底报了仇。等两府的牌位重见天日。等孩子出世。等我给您看一看我的天下。曾祖。您再等一等。可好。”
叶溟赫静静看着窗外。已无力摇头。“等不了了。我被困在这破败的府里十几年……放任你孤身在外十几年。心中有愧……要先下去求得你父母的原谅。再……在地下好好看着你们。”
叶寞哽咽。喉间压抑的低鸣像是小兽的呜咽。霍卿悲伤心头。忍不住滴下泪水。
“孩子……别哭。我还有事要交代。”说着话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闭着眼睛就像枯竭的油灯。叶寞伸出微颤的手指去探他的鼻息。还未碰触到。叶溟赫又睁开了眼。
“叶退之……不能入叶家的祖坟。我叶溟赫这……辈子与他恩断义绝。一会儿就带着他这条命……下去好好给所有人赔罪。”
叶寞身子一僵。沒说话。低着头跪得挺直。看不出情绪。
霍卿低眉敛下所有的情绪。手握成拳。先开口问:“曾祖可还有其它要交代的事吗。”
“嗯。那个女人……怀孕了。漠儿。你……饶她一命。等她生下孩子就让她下來陪退之。孩子……由卿儿照顾。算是给叶家留最后一条血脉。卿儿。曾祖拜托你了。”
霍卿忽然悲恸不已。低低啜泣。“请曾祖放心。卿儿一定谨遵您的意愿。等孩子将來长大了就让他独自开府过日子。我保证。叶家不会绝后。”
“好好……好。如此我便了无牵挂了。”
长时间的静默。两人抬头。叶溟赫嘴角有笑意。脸色安详。头仍然倚在床柱上。垂手闭目。
叶寞再次探向他的鼻息。手指顿住。须臾间痛哭出声。“曾祖。”
悲恸的声音响遍叶相府上空。打破了深夜的静寂。院子里所有人立刻跪下。痛哭。
良久。叶寞起身将叶溟赫安放在床上。霍卿亲自端了一盆热水进屋。叶寞坐在床沿。接过湿巾轻轻给他擦试。盖上锦被。端详了片刻。这才站起身。
叶退之的尸体还在桌子脚下躺着。地上倒着一杯茶盏。叶寞看了一眼还是将叶退之扶起。安置在外间的软榻上。既然曾祖要与他恩断义绝。想必是不愿意见到他的。
霍卿弯腰拾起那杯茶。轻嗅。皱眉。对从外间进屋的叶寞说道:“是夹竹桃。”
“夹竹桃。”叶寞皱眉。抬脚走到窗前。举过案几上的油灯照去。角落有一株高大的绿丛。上面的粉白花朵在夜风中摇曳绽放。“是这个吗。”
霍卿走过去细看。“是这个。夹竹桃有毒但不会立刻致命。想必曾祖给他下了慢性毒药。每天下一点。叶退之内力全无。应该是发觉不了的。”
这株夹竹桃茂密高大。种了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么看來。是叶溟赫早先为自己种下的。原本存了不拖累别人自行了断的心。只是沒想到最后用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霍卿唏嘘不已。“我來了几次竟然沒有发现曾祖种了这个。”
叶寞摇头。“此事与你无关。最后他也沒用上。肯对叶退之下手。必是受了什么刺激。”
霍卿点头。牵着叶寞走去厅堂。“玄武。进來吧。”
玄武快速推门进屋。又转身将门关上。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叶寞难看的脸色。心里惴惴不安。叶相的事都是他在打理。现在出了这事。自己难辞其咎。
霍卿瞄了一眼叶寞。转向玄武。“叶相最近和叶退之的关系不好吗。”
玄武摇头。照顾叶相的人原本是自己安排的。每日都会向他汇报叶相的日常起居。“回主子。服侍的人沒说两人之间有嫌隙。若是有不愉快总能看得出來的。”
叶寞嗤笑。“曾祖朝堂一生。早已练就成了喜怒不行于色的本事。他对叶退之下毒也不是一天两天。若是让那些蠢货看出來。叶退之也不会死得悄无声息。”
叶府满门就剩下叶退之一个。若不是事出有因。叶相又怎么舍得毒杀自己唯一的儿子呢。
“呃……”玄武一脸愧疚。“是属下用人不当。还请责罚。”
“起來吧。与你无关。曾祖早就做好了准备。夏家倒台他也了了大半的心事。一直以來他就是靠那股气撑着。现在气散了。他也撑不下去了。”
霍卿眼眶红红的。拉过叶寞的手。“相公。你知道的。祖父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叶寞点头。他都知道。“那女人呢。”
叶相知道了那个女人的存在。或许是她自己找上门的。也或许是叶退之自己交代的。最后让叶相痛下杀手的理由一定是叶退之的背信弃义。既然他们夫妻答应了要照顾那个女人。现在追究真是沒什么意义了。可他只想知道真相。
“无名已经去找了。”玄武回话。
叶寞沒再说什么。起身回到内室去守着叶溟赫了。霍卿坐着沒动。
叶府一下子沒了两条命。无论如何也要办丧事的。叶寞也不会让叶相死后也这么委屈。可世人都不知叶寞的身份。若是让他料理未免名不正言不顺。她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另外丧事的大小事宜虽安排了林青。可守夜出殡都要亲人在。总得有个理由堵住外人的嘴。否则叶相府沒落那么多年突然出现那么多人操办叶相的丧礼。任谁都会觉得蹊跷。
霍卿支着头沉思。看來还得回一趟霍府。把叶寞的户籍按在叶相的远亲名头上。这事儿是她三叔霍休儒管的事。只是这样一來。祖父和父亲一定怀疑上了。
她觉得所有事情随着叶相的死。似乎都到了该揭开面纱的时候。皇上和诚王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再瞒着霍府也不好。霍府很容易处于被动。唉。
正想着。外头传來玄武的声音。“主子。人带來了。”
霍卿望着无名背后的女人。果然是她。当初跟在叶退之和叶寞身后的护卫。对外称是叶退之的妻子。叶寞的母亲。娇小玲珑。温柔委婉的一个女人。
影已经沒有了当初作为杀手的凌厉。或许是怀了孕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刚进屋子。血腥味还在。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下就软了双腿。咚地一声跪下。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主子。”
“起來吧。”霍卿眼神犀利地看着低着头的影。“知道叫你來是什么事吗。”
“回禀主子。属下不知。”
霍卿嘲讽一笑。“别叫我主子。我不是你的主子。叶将军也早已不再是你的主子了。”
影惊愕地抬头。对上霍卿复杂的眼色。又垂下头。一言不发。
“影。其实我非常鄙视你。作为护卫你临阵倒戈。为了叶退之。甘愿抛弃年幼的主子。让他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举步维艰。作为女人你胆小懦弱。为了保命。让叶退之甘于平淡。躲在京城郊外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忘记了还有长辈要奉养。作为母亲你自私自利。为了给孩子一个叶府的名分。亲手将叶退之送上了黄泉路。你说你是不是白活了。”
霍卿淡淡的言语如同五雷轰顶。影惊惧地抬头。脸色发白。嘴唇发抖。“您……说什么。”
霍卿冷笑。“我说什么你最清楚不过。若不是你上门找叶相理论。叶相也不会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更不会杀了叶退之。你觉得值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