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与光 - 浮海记 - 北郭南
须臾之间，Yo已扶摇直上百人之高。
随着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Yo感觉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被瞬间抽空，想要大口呼吸，却被人掐住了喉咙。胸口也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又一块巨石，无比沉重。
周遭的冰粒犹如划过的石子，在Yo身上留下一道道血口子。飞出的血点较之平常格外的圆，像飞扬的珠子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
哗！Yo终于被龙卷风甩出，却在半空就一头扎进了身后的一条水柱。这条水柱因为被龙卷风落在身后，正迅速朝海面回落。
嘭！巨大的水柱砸入海面，包裹着Yo不断下沉，在海上荡开一朵巨幅花盘，扬起一阵苦咸海雨。
那些仍在渗血的血口子被海水包裹，近乎直接撒上一把盐，钻心的疼痛直击灵魂，让Yo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尽管全身好像正被数十把小刀切割。
再次浮上水面，Yo重重的换了一口气。
那团气盖山河的龙卷风在渐渐远去的途中，势头也渐渐式微。虽然有新的水柱在它前进的途中升起，但规模已远不及之前的那八条水龙。
数声巨响之后，剩余的水龙也相继坠落，扬起一阵苦咸的暴雨。海水落尽之后，Yo才发觉，天上真的在下雨。
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消息，因为他已失去了所有的补给，雨水是他唯一能获得的饮水了。
一路至此，尽管内伤外伤伤横累累，但得益于以身殉职的小船和浮桶，Yo还留有不少体力。前方的风浪依旧凶猛，贴身肉搏战的时候到了。
海面如同无尽的山峦，一座接一座巨浪。每一座巨浪，都有自己隆起与坍塌的节奏。Yo和着这个节奏，在山峦间爬坡与下坡，一次次被浪头砸入海中，又一次次浮出海面。
一天之后，一个坏消息却不期而至――雨停了，而且停得毫无预兆。
Yo立即开始后悔，没在雨停之前大喝一顿。
尽管海天阴霾依旧，但雨这一停，却数天不再露面。
第一天，Yo在口干舌燥中奋力划水，期盼着能赶上一场降雨。但每次眼见前方乌云密布，赶到时却总是滴雨不落。
汹涌的巨浪一直催着他前行，想要停下来等场雨，不仅体力上耗费巨大，难以捉摸的气象可能还会让他一无所获。
第二天，周身肌肉的酸痛让他已无法继续发力划水。口中早已火烧火燎，想要咽一口唾沫都是奢望。三天没进食，胃里一阵阵恶心。心跳速率愈来愈快，他甚至都能听到胸中的砰砰之声。
第三天的午后，Yo的眼睛已经开始充血，大脑中响起无数闻所未闻的声音，眼前闪过的景象模糊不清难辨虚实。
他的意识正渐渐离去，全身的肌肉开始出现抽筋抽搐的情况，他开始慢慢沉向海底。
到此为止了吗？Yo抛给自己一个已没精力思考的问题。
一个势如山岳的巨浪慢慢隆起，推着Yo上了浪头。
巨浪划出一道有如彩虹般的弧线，在彩虹的半山腰，Yo从浪头中率先摔了下来。
轰！这一次的冲撞比小船粉碎那次还要剧烈，但Yo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他的意识已细弱游丝。
眼前有一团红色在海水中蔓延，舞动的身姿无比轻柔舒缓，像是在召唤他的精灵。他已经意识不到，这是从他嘴里喷出的鲜血。
到此为止了……
Yo的脑海里闪过这最后一个念头，渐渐进入休眠状态。
在他身体周围，一圈又一圈的白色荡漾开来，仿佛是来自冥府的手臂，要把他带回自己的领地。
这些是他身上缠绕的白色布条，经过无数次的摔打和长期浸泡，它们已经彻底松开，最终随着这次大冲撞从他身上脱落。
他背后的观海剑，脱离他身体的一瞬，便重回千钧之重，立刻从剑鞘中滑落。剑身中的那束灿光在昏暗的海水中格外耀眼。
Yo的世界却一片黑暗。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变得冰冷。
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一生。
黑暗中，一道耀眼的灿光骤然亮起，穿过Yo紧闭的双眼，刺入了他的脑海。
哗！Yo在观海剑穿过那团荡漾开的红色血雾时，伸手抓住了剑身，用尽最后的力气。
利刃划破他的手掌，粘稠的鲜血涂洒在剑身之上。
不知从何处而来，一股轻柔温暖的力量，从他手掌上的伤口进入他的身体。就像他在夏日海底仰望的海中阳光，一股明亮的暖流在他体内飘摇流淌。
这股暖流最终涤荡了他身体里的寒冷，也照亮了他的脑海。
Yo再次睁开双眼。
凭着这股力量，他重新浮上水面，并看到一个让他无比振奋的景象――前方不远处，低垂的云层中，电光在不断闪烁。他甚至可以嗅到雨水的味道。
就像是听到了神的召唤，Yo手脚并用，拼上性命地向前划水。尽管他的右手握着观海剑，但当他充分发掘自己游泳的潜能时，单手的游速也非常可观。
海上的目测距离误差太大，等到他抵达“前方不远处”，天光已是夜晚将至的景象。
但这场雨是一场持续数天的豪雨！Yo在仰头接满一嘴的雨水后，内心无比幸福。
更让他惊喜的是，他竟然邂逅了一位老朋友――那根先他飞进飓风带的桅杆！
桅杆上的绳索都已不见踪影，只剩一根孤零零的光杆，顺着海浪在海面上起伏前行。
在它经过Yo的身边时，Yo扬起手中的剑，轻轻一磕，剑刃便深深刺进了木材之中。接着他纵身一跃上了桅杆，一手扶剑，双腿半蹲，侧着身子御杆而行。
如果这时远处有艘船，而船上的人在望向Yo经过的海域，那他一定会惊讶地发现，海面上有一只大得不像话的青蛙，正像螃蟹一样横着跳跃前行。
这是因为Yo随桅杆在海浪间起伏时，不仅是一丝不挂地半蹲着侧身前行，而且基本是全程仰头望天的。
因为不知道雨何时会停，而他身上又没有任何能够储水的物件，他只有尽量多地把水灌进肚子里。
Yo以这样的姿势在海上滑行了一天后，他再次目睹了壮丽的乌云吸水的场景。这一次，龙卷风带着六条水龙，从他身后呼啸而来。
再见了！
Yo与脚下的桅杆刚刚道别，就双双腾空而起，被水雾裹挟着飞速旋转起来。Yo的眼前水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的心里也只抱定一个念头：握紧手中的剑！
这次被龙卷风抛出时，并没有水柱接住他，他从百人高的高空，直扑海面而去。冲撞必将惊心动魄。
Yo在空中调整好姿势：保持身体竖直，双手握剑举过头顶，准备用利刃刺开海面开路。对于能否安全入水，他的心里并没有底。
就在这个当口，一条巨浪迎头赶上，浪头足有数十人高。
哗！利刃率先劈开浪头，然后刺穿厚实致密的水流，冲向海面。
这一次的穿越迟滞了Yo的速度，等到他随着利刃扎入海中时，承受的冲撞较上两次小了许多。看来巨浪并非总站在他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