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求学路上洒泪别 - 滨河岸边 - 叶青子
〈28章〉
求学路上洒泪别 1976年,是中国剧烈动荡的一年。3月8日,吉林省的上空落下几次陨石雨,7月28日凌晨3时43分唐山大地震,死伤48万余人,真可谓天崩地裂,人间遭遇了惊天动地的灾难。是年,中国人民的三位领袖、伟人――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毛主席分别在1月8日、7月6日、9月9日相继去世。巨星陨落,大地一片阴霾,江河溢泪,山川嚎啕,人民悲泪纵横,举国上下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以华国锋为首的新的党中央采取果断措施,力挽狂澜,在10月里,一举粉碎了wang洪文、zhang春桥、江qing、yao文元四人bang,平息了将要发生的叛乱,为中国大地扫除了阴霾,把中国人民引向了新的里程。自此,历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宣告结束。 1977年,邓小平同志恢复了工作,他虚怀若谷,摒弃十年文革给他带来的巨大冤屈,不辞劳苦,日理万机,立即着手拨乱反正,全面治理整顿。他亲自抓教育工作,为整顿教育秩序,繁荣我国科教事业作出了一系列指示。全国教育战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科教兴国”、“尊师重教”、“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新风在全国兴起。党中央决定,从1977年起,全国恢复中考、高考。消息一出,举国上下一片欢腾。自此,推荐选拔升学的政策画上了历史性的句号。全国的青年们立即进入了紧张的中考、高考复习阶段。这时有一句口号:把十年文革耽误的学习时间夺回来。几乎所有的初高中教师除了正常的课堂教学外,还抽出大量时间为在文革中耽误了学习的青年们补课。剧场里、礼堂里、影院里以及人们经常活动的公共场所,都可见到辛勤的教师们在临时的讲台上孜孜不倦地为备考的青年们讲课。台下座无虚席的青年听众,他们求知若渴,力求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挽回过去文革所耽误的学习损失,将耽误了的青春从知识上寻找回来。秦小恒和学校的青年教师也不例外,白天给学生上课,晚上伏在煤油灯下复习功课,常常废寝忘食。一到礼拜天,他们天不亮起床,赶往离校十多里的公社大礼堂听课,重尝着学生的滋味。秦小恒还做了一个笔记本,把它叫着难题登记本,一有空就拿出小本本恭敬地请教中学教师。这些中学教师们都十分同情这些被文革所耽误了学习的青年们,无论哪一位青年上门求教,总是放下手中的事,即便是正在吃饭,看到有求学的青年进到屋来,立即热情地招呼,为他们讲解,细心辅导。 是年,我国教育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开门办学已成了历史。《决裂》、《翻腾的小梁河》等影片已经禁止放映了。教师在社会上的地位大大提高,一旦出现有损于教师形象的事,对当事人都会立即严肃的处理。学校教学环境得到了净化,教师们都安安心心地抓知识教学。学校以抓知识教学为重点,开始了各种严肃的教学考试。这时的升学已经是人人平等,那种凭家庭成分升学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小学升初中重在凭考试成绩升学。这个上半年,是秦小恒极其忙碌极其辛苦的半年,他仍然是带小学五年级毕业班,小学生们也要准备初考,所以他不能因个人的备考而忽视教学,从而耽误学生们的学习,他只得利用所有能利用的课余时间进行个人复习。长期超负荷地脑力劳动,加之生活营养的缺乏,他的身体逐渐消瘦,脸变得蜡黄。但他的精神似乎还好,学习干劲丝毫没减。他多么想美美地睡上一个通宵啊,但他不能,时间就是知识,争取时间也就是争取主动啊! 此时的李佳晶已经挺着个大肚子了,她在与陈永旺的争吵斗骂中惆怅地度日。她不好意思到学校看望秦小恒,只托秦小恒的母亲捎信给他: “亲爱的小恒哥: 好好复习功课,准备高考。我知道你的学习功底,只要努力,是有把握考上大学的。千万不要怀疑自己成绩不好,其实全国的青年们大都是这样,比你成绩差的青年多得是,人家都在努力复习,你一定更要努力啊!我真羡慕你有这个好机会。我那时做梦都没有想到还有今天这么好的时机,我大不该结婚呀,我好后悔啊!肠子都悔青了。只可惜我当初瞎了眼,受了骗。我没有过一天舒畅日子,常常是以泪洗面,现在已是身心憔悴了,完全没有精力来搞什么复习。我快要临产了,更没有勇气怀揣婴儿去赶高考。但我把希望寄托与你,望你好好学习,还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我已将五斤鸡蛋、两斤红糖、两斤肉票、十元钱给了你母亲,让你妈给你做些吃的,补补身子。加油吧,小恒哥! 永远牵挂你的晶妹” 秦小恒连忙写了一封回信: “亲爱的晶妹: 非常感谢你的关心!我虽身在学校,忙于工作,忙于备考,但只要一放下手中的事就想着你。我一定好好复习功课,争取考上大学,不辜负你的期望。还望你多多保重,不要自我嗟叹,为腹中的新生命着想,尽量处理好家庭关系。扬起生活的风帆! 你永远的小恒哥” 母亲拿了回信高兴地走了。 夜,已经很深了,校园里一片寂静。秦小恒寝室里还亮着煤油灯光,甭须质疑,他还在复习,拿着三角板,在纸上做着几何题目。陈爱琳打扮得花枝招展,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窗前,轻轻地敲着窗子。秦小恒意思到一定是陈爱琳,因为这几个月来她非常关心自己的高考,时常为自己洗衣,打热水,还说是姐姐应该做的。秦小恒忙于教学,又忙于复习备考,也就非常满意地接受陈爱琳的关心,有时忙得不亦说乎,还巴不得有人为自己洗衣呢。他开门了,果然是陈爱琳。 “小恒弟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呢,复习事大,但身体要紧。姐为你买了四盒人参蜂王浆,补补大脑,对复习是有利的。”爱琳瞅着她,深情地一笑。 “这怎么行?让你破费了!……不,多少钱?我……我给钱你。”他感激而又不好意思的说。 “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这是姐送给你的!你要是给钱,那就是见外了。”爱琳似乎不高兴的说。 “这……这……我真有点不好意思。”他望着她,带羞地笑着。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你心里真有我这个姐,就不会不好意思。”她说着,脸上也羞红了。忽而,她话题一转,高兴地说,“小恒,你知道吗,佳晶快要生了,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做妈妈了。” 一提到这个事,秦小恒心中的恼怒不禁油然而生,他不快地说: “我真不希望你提到这方面的事,……那会影响我的复习的。” “好吧,我不说这些,你好好复习,要是今年考上了大学,可别忘记了你姐。” “那哪能呢。” “考上了大学,像你这样漂亮的大学生,不愁屁股后面没有一大串美女跟着你。到那时,恐怕把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她笑里带羞地说。 “爱琳姐,你说哪里话,无论我将来干什么,我都不会忘记你的。” “真的吗?你要是考上了大学,只要不忘记姐,心中还有我这个姐,这就是姐这辈子的福分了。”她高兴地说。 “今天这么晚了,我也要休息了,你也去休息吧。”他说着,望着她出去。 是年六月,李佳晶终于分娩了,生了个胖小子,陈家人喜出望外。陈爱琳高兴地将此消息告诉秦小恒,秦小恒一脸苦笑,不说任何话。 是年8月,被陈永旺欺骗并伤害过的表妹蒋菊姣终于出嫁了,远嫁到离蒋家湾三十几里的滨湖以南的一生产队,丈夫是一个比菊姣大上十岁且瞎了一只眼的老实男人。蒋益海对陈永旺恨之入骨,发誓要报此仇。 十年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由各省自己命题。1977年12月11日开考,文科考试科目是政治、语文、数学、历史地理;理科考试科目是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文科中如报考外语专业的考生还要加试外语――考生从英、俄、法、德、日、西班牙、阿拉伯等语种中任选一种,考分暂不计入总分,录取分数同文科一样。秦小恒参加的是文科考试,没有报考外语。在这第一次高考中,虽然考场布置得十分严肃,但有的考场监考并不十分严格,有的考生偶尔做点小动作,监考员装着没看见,大概是出于一种同情心吧。虽说是高考,但实际题目以初中为起点。紧张的两天考试结束,秦小恒如释重负。通过与其他考生的谈话,他似乎对自己的答卷比较满意。他还真感谢文革中读高二那一年,即1972年,也是被“四人bang”称为“教育回潮”的那一年。是年,邓小平同志复出工作,任国务院副总理,亲自抓教育,非常重视学生的德、智、体的真正的全面发展。在他的教育思想指导下,全国各学校重视了文化课的教学。但这种好形势只此一年,翌年又恢复了原样。正是在1972年,秦小恒各科文化学习取得了优异的成绩。秦小恒认为,此次高考,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1972年的文化学习。 高考过后,秦小恒度日如年。 一个多月后,省高考录取线公布:文科210分;理科165分。秦小恒文科考试分数是288分。 1988年1月下旬,华中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单终于飞到了秦小恒的手中,他激动得哭了起来。他首先想到的是告诉李佳晶,让她也高兴高兴。 当李佳晶得知这一喜讯时,因高兴而激动,竟激动得哭了起来。 陈爱琳也为秦小恒金榜题名而高兴,而欢笑,但这欢笑里藏匿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忧虑。 滨洲小学的领导老师们,都为秦小恒考上大学而高兴。 春节已过,春暖花开,秦小恒不几天就要启程了。在陈爱琳的陪同下,秦小恒来到滨洲供销社李佳晶的宿舍里看望李佳晶。此时,陈永旺不在家,为单位出差去了。这是秦小恒第一次走进她的婚后宿舍,似乎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七个月的儿子陈小龙甜睡在摇篮里,屋里似乎有一种婴儿特有的奶香。他为她的儿子买了一套连裤褂,将连裤褂放在床上,然后静静地瞅着她。不知是有爱琳在场,还是激动所致,他们总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出言语。渐渐地,佳晶眼眶润湿了,秦小恒眼中也闪动着泪花。陈爱琳知道他们内心里的苦衷,便借故出去,让他们好好谈谈。见爱琳出去了,佳晶哭着说: “小恒哥,我对不起你呀!我终身悔恨啦!”说着,一串泪水像掉了线的珠子滚落了下来。 秦小恒也泪眼汪汪,说: “晶妹,是我无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我不是一个好男人啦!”说完,便啜泣起来。 他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双双抱着头哭了起来。哭声,代替着他们真挚的情感,代替着他们诚挚的语言,代替着他们对以往亲密友情的回忆、山盟海誓的恋情,代替着一年多来近在咫尺远如天涯的思念,也代替了他们有愧对方的大海般的悔恨。 许久,秦小恒抬起泪眼,深情地说: “我明天就要走了,望多多保重,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你永远搁在我的心中。往后,多给我写信,以免我的牵挂!” “你也要保重自己,安心深造。如有什么困难,请即时来信相告,不要瞒着我。……我会照顾好你妈的。”她噙着泪,边说边走到抽屉边,从抽屉中拿出一叠钞票,迅速地塞到他的裤兜里,他想推辞,佳晶轻声而郑重地说: “别动,别让人看见!”说完,眼睛向门外瞟了瞟。两人就要离开了,双目对视,秋水盈盈。就在这种“相见亦难别亦难”的氛围中,他们又紧紧地抱在一齐,让难舍的眼泪尽情地掉在对方的肩上。这时,摇篮里的婴儿醒了。秦小恒含泪告辞,李佳晶噙着眼泪说: “哥,你上学时,我……我一定要送你一程!”她见小恒哥点了点头,才回屋内摇着摇篮,一边摇,一边落泪。 秦小恒回家数了数钞票,整整十张大团结。他紧紧攥着钞票,眼泪簌簌地滴在钞票上。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秦母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为儿子缝着衣服,这儿脱线了,那儿的扣子快掉了,她都在一一检查、一一缝缀。望着母亲的神态,想到就要远离母亲,秦小恒不禁暗暗落泪。父亲英年早逝,是她苦守孤身,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养大。岁月的风霜染白了她的鬓发,水纹般的前额缀满了生活的艰辛,枯槁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辛酸。这时,孟郊的《游子吟》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他望着慈祥的母亲,噙着眼泪说: “妈,苦日子就要到头了,我大学毕业后,再也不让你干活,我要让你享福……我还要给你娶一个贤惠的媳妇,好好照顾你。” 母亲高兴地笑了,她笑出了泪花,笑得是那样甜蜜,她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她擦了擦激动的泪水,静静地端详着儿子,好一会,才高兴的说: “妈就盼着这一天呢!” 这时,陈爱琳轻轻地推开门,她打扮得格外漂亮,像一片彩云飘了进来。自从李佳晶结婚以后,她就成了秦母的常客,经常替秦母缝补浆洗,扫地挑水,且嘴巴又甜,深得秦母的喜欢。秦母原先想过,他陈家夺走了咱们秦家的好媳妇李佳晶,也该还一个漂亮贤惠的好儿媳给咱秦家,这爱琳的长相漂漂亮亮,也不比佳晶差,就是文化差许多,但她会体贴人,干农活也行,要是能娶进来,也是一种福分。可如今儿子考上了大学,他将来喜不喜欢她,还是一个大问号。见爱琳来到,秦母还是热情地招呼她坐下。爱琳马上甜甜地说: “大妈,你歇一会儿,让我来吧!”说着,夺过衣服,接过大妈的针,钉起钮扣来。秦母看着她漂亮的脸蛋,娴熟的动作,心中又升起一股喜爱之情。爱琳麻利地将秦小恒的几件衣服弄好,然后站起来,对秦小恒说: “成了大学生,进了省城,该有一套像样的衣服,这几件衣服都旧了,还是买一套时髦的新衣吧。”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也是十张大团结,递给秦小恒,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去城里商店挑一套好衣服,走出去,也该有个大学生的样子。” “不行不行,你挣点钱也不容易。”他连忙后退几步,摆手说。 “我还有呢,就当是我明日为你送行,你收下了,我心里才高兴呢。”爱琳说着,眼里似乎噙着泪,眼圈儿也红了,“你现在成了大学生,我不配跟你谈那个,但,只要你往后把我当姐姐看,心中有我这个姐姐,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泪眼汪汪,一会儿,一串晶莹的泪珠从她那羞红的两颊滚下,擦着高耸的胸部落到地下。在她的心里,以往压抑在心中的恋情已不可能再表白,痴情的幻想成了泡影,因为秦小恒已经成了大学生,他是不会爱上一个农村姑娘了。 “小恒,你收下吧,不要伤了人家的心。”母亲说着,去厨房收拾了。 “你去以后,我会替你照顾你妈的……你的生活费也不用担心,我用我的工分所得来的钱给你寄去,不要在生活上刻苦了自己。”她继续掉着眼泪。 秦小恒是一个很容易动感情的人,他见到别人流泪,自己也伤感。爱琳诚挚的语言,动情的泪水,已经把他融入感情的河流,他的眼睛也潮湿了。越是这么动情,他越是为爱琳考虑,宁可自己在大学里穿着朴素点,吃饭节俭点,也不能白白收人家的血汗钱,增加她的经济负担,况且,这事传出去,也会惹别人笑话。他望着爱琳,诚恳地说: “你的心意我领会了,接受你的心意比接受钱更重要,这困难的年月,挣点钱挺不容易啊,我……我实在不忍心……”他一边说,一边后退着。 陈爱琳怔怔地看着他,心里以为他现在就已经看不起自己了,也觉得损了自己的脸面,便擦了擦眼泪,向后甩了甩发辫,双手叉住腰,悻悻地说: “秦小恒,别以为你是大学生,我是来讨好你的。告诉你,我没什么可求你的。我是看你这个穷酸相,怕在大学里受人歧视,也折了咱农村人的脸,才这样的。……好汉无钱也到处难呢,你是啥?连大学的门还没进,就不想沾咱农村人,生怕农村的姐妹们将来找你的麻烦是不是?你放心,我陈爱琳是个有脸面的人,将来不会辅求你的。……好吧,你不想领这个情,我打算送人家的钱也不想收回!”她说着,双手拧钱,撕起一张十元面钞来。 这时,秦母来了,连忙劝阻,又催儿子快收下。秦小恒连忙说: “爱琳姐,你不要误会,我……我收下,以后会……会……”他不往下说了,怕她又不高兴。 爱琳马上换出一副笑脸,说: “这才对呐,你收了,姐才高兴。” 他送她回家。在昏暗的村道旁,已不见各户农家的煤油灯光,只有朦胧的月光在静静地轻吻着万物。在轻慢的脚步声中,秦小恒又想起了李佳晶,不知多少个夜晚,他们挽手并肩漫步土路,徜徉在滨河大堤上。如今,身边的人戏剧性地换了一个角色,他心中不知是酸,是辣,还是苦?总之,他实在咀嚼不出到底是啥滋味。他们一路无语。他把她送出村道,送上滨河大堤,送过街道,送到小学门前。秦小恒心里深深叹道,这里已经不再是自己工作就寝的地方了,他深情地望着小学校门,心里依依不舍地默念着:再见了,亲爱的学校!再见了,亲爱的领导、老师们!这时,他听到了陈爱琳的啜泣声,也揣摩着她内心的痛苦。忽然,陈爱琳转过身,扑在他的胸前,大声地啜泣起来,眼泪浸湿了他的肩胛。秦小恒似乎明白,这种伤心的哭泣,充满了她对自己近几年的倾慕,近一年的相思,也满含着现今的失望。他也溢出了眼泪,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在她那乌亮柔软的秀辫上摩挲着,这是他第一次抚摸她的发辫,但他觉得没有像以往抚摸李佳晶那样大胆、那样自然,他的心害怕得怦怦直跳。 “爱琳姐,你去寝室休息吧,我……我就不再送了。”他望着她说。 她终于放开他的双肩,抬起头,深情地瞅了他一会,然后,擦了擦眼泪,向后用力地甩了甩发辫,用双手在两旁扯了扯上衣,昂起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寝室。 翌日,是一个礼拜天。上午,秦小恒就要离开家乡,远赴省城上大学了。李佳晶叫来陈爱琳,说: “爱琳姐,我求你一件事,你能帮我吗?” “看你说的,别说一件,就是十件八件姐也得帮你。” “我要送送秦小恒,他今天就要走了。你……你帮我照顾一下小龙。” 陈爱琳迟疑着,想着自己昨晚见秦小恒的情景,也想到他们之间以往的深深的感情,心里也很理解,说: “好吧,你去吧,不过,快去快回,孩子要吃奶呢。” “我知道,如果小龙要吃奶,你就给他喂牛奶吧。记住,牛奶要先煨热,再凉到温热后才喂他。” “知道了,你去吧,快去快回啊!” 秦小恒背着背包,手里提着一包衣服,李佳晶给他提着一个装生活用品的包,在通往国道的小道上走着。一路上,他们谈着这一年多来各自的生活情况,以及牵挂对方的感情。走了很远,秦小恒说: “晶妹,送君千里,总有一别,你回去吧,我放假了首先去看你!” 李佳晶此时已经十分伤感,泪眼旺汪地说: “你知道我与陈永旺是怎么样在过日子吗?我们是同床异梦啊,他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是个好色之徒,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我现在怀疑,他在外面不知有多少个相好的女子。听别人说,他还经常赌博,输了许多钱,这些钱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我怀疑这一定是公款。” “你能不能劝劝他改邪归正?” “哪能呢,狗走千里是改变不了吃屎的性质的。”她擦了擦泪水,说,“小恒哥,我对不起你,我头脑简单,我上了陈永旺的当,你一定非常恨我吧!” “不!我只恨陈永旺,是他,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他毁了我的幸福,我恨他,永远恨他!你虽没能嫁给我,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伴随我度过了欢乐的童年,伴随我读完小学,伴随我读完初中,伴随我读完高中。是你,给了我亲密的情意,给了我欢乐,给了我力量,是你,使我的家庭虽苦犹甜,是你,伴随我度过了二十个春秋,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呐?你与我在人生感情的历程中已经建立了永久的驿站,我的情感常常进入这个驿站中,苦苦徘徊,久久不能退出。你,将是我永远的牵挂。将来,无论什么女子接近我,都永远无法替代你对我的感情。”他的眼眶润湿了,眼睑眨了几下,落下了晶亮的泪珠。 她也进入了他们花前月下的回忆之中……许久,她抬着泪眼说: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小恒哥,请你……请你把我忘了吧,都是我害了你。你要是因牵挂我而耽误了学习深造,那我更是一个罪人了。我命苦,就让我自作自受吧。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打算与陈永旺过一辈子。――真的……真的!”她又掉下了一串泪珠。 “好妹妹,你永远永远在我的心里,请恕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你要是与陈永旺分开了,我一定娶你,虽说你有一个孩子,但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与你在一起,我秦小恒就是找回了幸福,就觉得是幸福。”他深情地说,眼睛瞅着她。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连忙说: “不,不能,绝对不能!如果这样的话,社会上的人会指着我的脊梁骂我的。人家也会说你傻的。” “我不怕那些流言蜚语,真的,不怕!” “不要说傻话了,你好好读书吧。” 他们一路走着,谈着,总有说不完的情,道不尽的意,流不尽的泪。不知不觉竟走了上十里路,快要到达国道了,秦小恒才猛然醒悟: “晶妹,这不叫我又要送你回去吗?” “不要,有路过的拖拉机,我会求司机带我回去的。” “那……也好,你要小心啊!”他担心地望着她,又说,“晶妹,咱们就要分别了,现在,我送你一首小诗,你看看吧!”说着,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那张充满悲情的诗稿,双手递给他。 李佳晶双手接过,注目读着: 妹妹永在哥心头 妹妹送哥洒泪流, 哥哥牵妹难分手, 临别赠妹几句言, 望妹永远记心头。 哥虽求学赴远方, 思念妹妹如断肠, 天空落雨是妹妹的泪, 滨河流水是哥哥的愁。 十五的月亮是妹妹的脸, 月旁的星星是妹妹的眼, 哥哥我在下面洒泪望, 如同妹妹落泪在脸上。 只要妹妹赠我几根发, 哥哥我永远把妹揣在胸口, 天天闻妹的发香味, 时时回味妹的温柔。 如果妹妹出罗网, 哥哥定会出现在妹的身旁, 带着妹妹去远方, 新的生活等着我们去开创。 无论天涯与海角, 无论时光有多久, 今生今世牵挂你呀, 妹妹永远留在哥哥的心头。 读完诗,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用模糊的泪眼深情地瞅着他。他们的四只泪眼相互瞅着。一会儿,佳晶说: “哥――,你稍等一下,我到那户人家去去就来。”说完,含着泪走向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户人家。秦小恒含着泪诧异地望着她,等着她。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李佳晶出来了,她双手托着两绺一尺多长的发辫向秦小恒走来。到了秦小恒面前,她双手托起两条乌黑的发辫,呈给秦小恒,悲伤的脸上勉强装出一点笑容: “哥,你收下吧,把它永远留在身边。” 秦小恒一阵惊愕,连忙说: “好妹妹,我只是……我只是要几根呀!”说完,他转到她的身后,看到她那以往齐臀的秀辫不见了,现有的短辫只挨着双肩,不免遗憾地说: “那么好的发辫,你怎么……” “发辫依旧,它本应该是属于你的,只是没有了辫尾的蝴蝶结。” “蝴蝶结?……她飞走了……永远地飞走了,再也不会飞回来啦!”他在心里悲痛地说。他转到她的面前,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了这两条心爱的发辫,然后紧紧地贴在胸口上,双眼直愣愣地望着佳晶,任凭眼泪簌簌下落,滴在发辫上。 佳晶也瞅着他,双眼滴着泪,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原来她也写了几句话,准备送给秦小恒的,看了他的诗后,受了些启发,在农家剪掉辫子后,便借了笔和纸,将自己写的话改了改,重新写了下来。秦小恒一手握辫,一手拿纸,细细读者: 滨河永是你心中的河 今生不能做夫妻, 来世与你修姻缘, 一双发辫赠予哥, 二十年感情藏辫里。 妹托十五星和月, 朗照哥哥送问候。 不要担心小妹事, 不要荒芜求学路。 望哥一生多保重, 凡事问个“为什么?” 忠厚善良本是好, 还要学会搞结交。 滨河永是你心中的河, 乡亲永远是乡亲。 知道有人牵挂你, 常寄书信报平安。 秦小恒读着读着,眼泪禁不住又落了下来。他们四只泪眼对视着,眼光传送着临别的千言万语。 站了好一会,从国道上开过来一辆拖拉机,他们转眼望去,原来是滨洲大队的拖拉机,因为司机是本大队的尤师傅。秦小恒将发辫揉成一团,握在手中,连忙拦住拖拉机,说: “尤师傅,请你行个方便,把李佳晶带回去,好吗?” 尤师傅停下车,笑着说: “秦老师,不,秦大学生,好吧。”又对李佳晶说,“上车吧,供销社佳晶同志。” 秦小恒帮助她上了车,她在车厢上的一只装满稻种的麻袋上坐着,左手将秦小恒的诗稿紧紧地贴在胸口上,右手高高举起向他挥手告别。秦小恒站在路上,右手将李佳晶的发辫和诗稿紧紧地贴在胸口上,左手高高举起,向她挥手告别。两人的泪眼直直地盯着对方。随着拖拉机的渐渐远去,两人的视线慢慢模糊……直到双方望不见。
本书重点写了一对情侣与一对姐弟之间的恋爱争斗大战,这四人中演出了离奇、可悲可泣的“六角恋”爱情争斗剧。也写文革时农村教学实况,意在教育青少年珍惜宝贵青春,争分夺秒学文化知识 。也反映了七十年代农村青年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