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五七章 母逝 - 一张没有公开的婚纱照 - 无名果
到了晚上,母亲突然睁大双眼,满脸极其痛苦的表情,嘴唇聚在一起,突起很高,嘴唇四周布满了细细的皱纹,看母亲的样子,好像是哪里疼痛,她老人家又说不出来,王老头走过来,伸出干干巴巴的老手,摸了摸母亲的脉搏,然后小声对我说:“看脉相,活不过下半夜了,把你妈顺过来吧,头朝西。”在我们北方,人要咽气儿之前,是要顺炕洞躺着的,说是好穿衣服。
我也按照王老头的嘱咐,轻轻地把母亲顺了过来,母亲此时已经是意识模糊了,我还一直问母亲:“妈妈,你看我是谁呀?我是老四吗?”母亲刚一开始时,还晃了一下头,可是再后来,她老人家再也晃不动头了,她老人家只是在弥留之际,我也一直摸着母亲的脉搏,刚一开始时,脉搏还在,可是越来越没有了,在胳膊上根本就摸不到母亲的脉搏了,王老头对我说:“看下额,下颚和脖子的连接处,那里要是不动了,马上往地下抬人,这就叫做走马入殓,好。”
这时家里又陆续来了几个妇女,都是母亲的好友,她们走进屋来,一个个都趴在母亲的脸上看了看,同时也都问了一句:“老张啊,你还认识我吗?”母亲也没有力气回答她们了,母亲只是静静地,默默地躺在那里,这时老姨也在母亲身边,她流着眼泪说道:“老姐姐呀,你能睁开眼睛看看我吗?我可是你亲妹子呀。”老妹看老姨流泪了,她的泪水就好像开闸的江水,一发不可止住了,老妹那“呜······呜······”的哭声,搅得我心慌意乱:“妈还没死呢,瞎哭个啥?”
我的话一半儿是给老妹听的,另一半儿也是给老姨听的,母亲在我上一次回来时,曾经对我说过:“你老姨家包饺子吃,我想饺子吃,打发你老妹去你老姨家里要几个饺子,你老姨说没有了,你说她多小心眼儿。”母亲的话时时在我的耳边回响着,我看着老姨,想着母亲,我不知道该怎样评价她,她们可是一个娘肠爬的呀,那叫做手足情啊。
“还不给你妈穿装老衣服啊,快一点儿穿吧,要不,就穿不上了。”老姨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对我说道。我对老妹说:“老妹,妈的衣服在哪呢?”“就在妈的身旁呢,在左边儿。”老妹也停止了哭声,过来帮忙给母亲穿衣服,一套黑色的单布衣,里面是母亲爱穿的红色的,新买回来的腈纶的线衣线裤,最外面是一件黑色的大棉袍,脚上穿了一双新袜子,然后又穿上一双黑色的单布鞋,我抱着母亲,此时的母亲也不过几十斤重,母亲两臂紧紧地抱着,好像浑身抽筋一样,二弟和三弟他们也不敢上前,都吓得在一旁干炸撒手。
母亲此时认人摆布了,什么也不说,紧闭双眼,谁也不看了,当我和老妹妹给母亲穿好衣服后,王老头对我说道:“老大呀,给*下面垫上一点儿,防止她尿湿了装老衣服,弄脏了衣服不好,那样到了阴间,会让别的小鬼儿笑话的。”我又把母亲抱起来,老妹给母亲身下垫上一块干布,这时我看了看表,正好是半夜十二点整。
我把母亲放下后,就见母亲只有出气没有回气儿了,屋里的几位老者,一会儿你过来摸一摸脉搏,一会他过来摸一摸脉搏,摸完脉搏之后也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座位,又开始“吧嗒吧嗒”抽他们的旱烟去了。电灯光下,烟雾缭绕,几天来,我也不知道烟味儿是什么味道了,在烟雾里呆习惯了。
父亲在屋地中央来来回回地不停地走动,一会儿他就对我说:“给你妈卷一颗烟抽,她烟瘾大。”“都什么时候了,她要是能抽烟就好了,她现在连气儿都喘不过来了,还上哪里能抽烟呐。”王老头的话声音很低,但是,全屋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我深知此时的老父亲,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只知道母亲会抽烟。
眼看要到下半夜一点钟了,母亲突然睁开了双眼,大大的眼睛,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能不能看见眼前的东西了,不一会儿,母亲又开始紧咬牙关,浑身好像在抽搐,王老头说:“那是在抽,人要死时,都会有这一时候的,心血供应不上了,四肢就会产生这样的现象,快了。”王老头的话音刚落,母亲就张开嘴巴,捯气儿了,王老头马上对我说:“赶快抬吧,不行了。先抬到外屋地上,头朝北方,身体下面要用高粱秸秆顺着铺好,高粱杆下面用四块土坯踮起来,马上找一枚大钱儿来,是乾隆年间的大钱儿,放在你妈嘴里,那是压口钱儿,老大呀,你赶快拿着扁担去外面院子里,站在板凳上用扁担指向西南大路,高声喊‘妈呀,走西南大路,妈呀走西南大路!连喊三声。听明白了吗?”
王老头开始发号他的司令了,我急忙抄起扁担来到屋外,站在板凳上,挥起扁担指向西南方向,按照王老头的指示,大声高呼:“妈呀,走西南大路啊!”喊完了第一声,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就好像奔腾的潮水一样,夺眶而出,一时间,我的眼前被泪水蒙住了,难道母亲就这样地离开了我们?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到了嘴边,又流到了我的下颚,滴落在地上,我用胳膊擦了一下眼睛,接着又喊了第二声。
“妈呀,请您走西南大路啊!”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吃了一辈子苦的母亲,就这样驾鹤西游了?她老人家真的能去西方极乐世界吗?西方极乐世界到底在哪里呀?妈妈,您老人家到底在哪里呀?我还能见到您老人家吗?妈妈!我一边喊着,一边回想着母亲的一生,母亲今年刚好四十七岁呀,她老人家的眼睛都没有闭上啊。
“妈妈呀,您一定要走西南大路啊!”这是最后一声凄惨的呼喊,我的声音在黑暗的夜空里,传得老远老远,一直传到西方的极乐世界里,但愿我的声音永远的伴随母亲左右,妈妈啊,您儿子的声音永远在您左右,您不会孤单的,您不会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