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七三章 没完 - 一张没有公开的婚纱照 - 无名果
我们场子里有一位名叫何健的小伙子,他二十七八岁,说话时公鸭嗓,细细的鼻梁,小嘴巴,小眼睛,单眼皮,黑瘦黑瘦的,个子不高,最爱吸旱烟,他吸起旱烟来像吃一样,吸一口烟先吐出去,然后再吸回来,再吸进肚里,把吸进肚子里的烟闷上一会儿,半天不见烟冒出来,等过好瘾,最后从鼻孔中才喷出一点点。他这个嘴角叼着烟,另一个嘴角能往出呲唾液,所以人们都叫他“大烟鬼”。父亲叫他“何大烟”。不知道是吸烟有减肥的作用,还是其他原因,他很黑瘦,爷爷叫他“大烟瘦子”。他总爱来我家,爷爷把他种的老旱烟“蛤蟆头”给他吸,爷爷使用的是一个小型的烟袋锅,烟袋把是个弯形的,爷爷还用笤帚米子透烟袋杆里的油子,给我熏过草爬子,草爬子像跳骚一样大,隐藏在草丛中,很爱吃肉,遇见了肉叮住不放,一直往肉里钻,只吃不拉,如果不及时治疗,它会一直叮到心脏,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用火烧,烟熏才能把它弄死,“何大烟”来我家一是蹭点烟抽,二是听爷爷讲故事。
秋天到了,“何大烟”又来我家帮爷爷掰烟叶,晒烟叶,爷爷一边往烟架上上烟叶,一边讲他扛活那家的地主老太婆,取名为“摆谱的老太太”光复前,这个地主老太婆是个小脚老太太,过去时女人不裹脚是没人娶得,尤其是有钱人。这个老太婆去一家佃户要租子,由于家境落魄,只有自己出来讨租子了,这家佃户一看是地主婆来了,热情招待,晚上特意包饺子给她吃,她在饭桌前显得非常有规矩,佃户主人说“往前点吧太太,能够到夹菜么?”但地主婆却向后挪了挪说“能够到能够到”佃户主人又说“吃饱了啊,别装假啊太太,”地主婆马上放下碗筷说“吃饱了吃饱了”晚饭后由于天黑路远,佃户把地主婆留在家里居住,说“住一宿吧太太,等明天天亮再走”
地主婆睡到半夜,饿的受不了了,自己悄悄的爬了起来,去外屋找饺子吃去了,佃户人家没有碗架子,把吃剩下的饺子吊在了磨盘上边的铁钩子上,以防被小猫偷吃了,这个小脚的女人,在黑暗中,脚此着磨盘去够用小筐装的饺子,一不注意,一紧张,一脚踩空了,头上的疙瘩揪挂在了铁钩子上,佃户主人被响声惊醒,点灯去外屋查看,那个小脚的老太婆挂在磨盘上,很没脸儿,佃户主人立即把她救了下来。“太太,你这是何苦来啊,饿了你就叫我们啊,”这个小脚女人哪里还觉得饿呀,第二天天亮拿上佃户给的钱急急忙忙回家了。
何苦来呀何苦来。后来人们叫地主婆何苦来”何健眨巴眨巴他那小三角眼睛,觉得爷爷好像在说他,顺口说了一句“老东西”爷爷“哦?”了一声,把头抬得高高的,用斜眼瞪着他,何健也用小眼看着爷爷“看啥,看也白看!”
等何健走后,爷爷问“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没教养啊?”我回答说“他没骂你就挺好了。在家里他是打爹骂娘的手,他家就一个孩子,他妈生完他后就不能再生养了,所以他爹妈都很惯养他,吃香的喝辣的,从小就会抽烟。”爷爷听后没说什么。等第二天,这个何健又来了,跟爷爷一边抽着烟,一边又大了呼哧的说“大爷再给我说一段呗”。爷爷这次没像往日那麽热情,但也没冷他的场说:“好吧,我给你讲一讲,我扛活的那家地主吧,他家有两个儿子,长得都很好看,可就是好打架,大的叫“大牙狗子”小的叫“二牙狗子”有一天,“二牙狗子”在外边与人们闲甭坑(闲聊)一个人逗二牙狗子说:‘你哥在家,骂你妈呢。’二牙狗子相信了,急急忙忙回家了,找到他大哥,他大哥这时正与他妈在家挑豆种,二牙狗子一见大牙狗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的骂道“大牙狗子,**,你咋骂妈呢?”大牙狗子听后也还了一句“**!我啥时候骂妈了!妈,我骂你了么?”“没有啊,没有啊,你们俩可都是我的小活祖宗,可都没骂瞎了呀。”
我在一旁越听越想笑,爷爷看看我,意思是说你别笑,怕让何健听出来,但何健到底还是听出意思来,原来指的是他。何健卡巴卡巴他的小三角眼儿,看了看爷爷,没有说什么,因为爷爷没有指名道姓的说他,他也不好发怒,因为他还想蹭烟儿呢。他把眼睛盯在了我家的烟笸箩上了,一颗接一颗的吸,大烟小气的,看他吸烟的样子,比吃饺子还香,过去的大烟鬼,这一次我真的看到了。
冬天的山里格外的冷,雪特别的大,没脖了盖儿(膝盖),外边的铁器都冒着凉气,何健照例来我家,可爷爷不再给我们讲故事了,爷爷的胃病严重了,喝小苏打也不好使了,父亲带着爷爷去了地区大医院检查病情去了,何健领着我们在外边堆雪人玩,玩着玩着他假装在铁锹裤上用舌头舔了一下后说“李小有子,你舔一下,可甜了”我不加思索地舔了一下,结果可惨了,舌头粘在铁锹裤上,我疼的“嗷嗷”的叫唤,不敢往下拿铁锹,母亲听到哭声,出门到外面一看,马上过来,用她的嘴哈气,让我千万别硬拽,否则皮就掉了。让我也哈气,一会铁锹裤热了,舌头拿下来了,变成了一片白色,这之后母亲不再理他,并且骂他“大坏蛋”。没好心眼子,一肚子坏肠子,我从那以后再也不和他玩儿了,现在也不知道他的肠子烂了没有。
爷爷被诊断出晚期胃癌,被父亲送回了二大伯家,爷爷病危时,父亲带着我去了二大伯家。二大伯家就是大瘸哥家,爷爷在北炕的炕头上,什么也吃不下,疼得闭着眼睛“哎呦,唉呦”的哼哼,谁来了也不睁眼,烟袋也不抽了,酒也不喝了。瘦的皮包骨,二大伯总给爷爷翻身,爷爷是怎么躺着也不好受,我们小孩子在屋里一玩他就嫌烦,嫌闹。我们只好去外边玩了。院子里父亲和另一些木匠给爷爷做料子(做棺材)。大瘸哥在上学,二哥不念了,他带着我去骑自行车玩,院子里有几台自行车都是来看爷爷的人们骑来的放在院子里,二哥和我趁别人不注意时,偷着骑走了。实际上,我那不是骑车,而是推着跑啊。乡下的冬天雪下的不如山里大,二大伯家在诺敏河的上游,离我家六十里的路,但没有了山和树,都是平原,白花花的一眼望不到边,我俩在乡间的土路上学骑车,在这之前,我很少接触自行车,偶尔家里来了骑自行车的客人,我还是胆突突的推了一会后,马上放回原处。
这次二哥领我去了村子外边,乡间的路有点下坡,秋天被车压得留下了深深的车辙,稍不注意,自行车的轱辘就掉进辙里,我用脚踩着车凳子向下滑,我最好的车技是“掏裆“骑(把腿伸过自行车的大梁下边去蹬另一侧的凳子)这是小孩子学自行车的第一步,我离了歪斜的滑到了土路的半坡处,车子一下子栽倒了,车把尖向上,正好扎在我的脸上,下眼眶处,我当时眼冒金星,头晕的厉害,还吐,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天旋地转站不起来。
二哥把我背回了二大伯的家,这下可好,把我放在南炕的炕头上,爷爷在北炕的炕头上。二大伯问明了缘由后,让二哥去村里的赤脚医生家找赤脚医生,医生来了也白搭,吃药也不好使,一天一夜过去了,父亲急的团团转,这时二大娘说话了“要不找他二姨奶看看吧,是不是招没脸子了(指死去的人的鬼魂)。”
二大娘个子不高,平时不爱说话,二大伯也很少搭理她,自己干自己的活,二大娘擤鼻涕的姿势与众不同,别人都把手指堵住鼻孔使鼻涕从另一个鼻孔出来,或是用手指捏住两个鼻孔使鼻涕一起出来,二大伯擤鼻涕什么也不用,只是弯腰一用力,鼻涕就顺着气流出来了,而二大娘则是把两个手指抠进鼻孔然后用力,我以前学了,但是总学不上来,我擤鼻涕和父亲一样两手捏着弄出很大声响。二大娘的话很奏效,找来了二姨奶,她摸了摸我的头,又摸一摸我的脉搏,然后问了我一下生辰八字,他用手指掐算着,闭着眼睛,嘴里嘟嘟什么我也听不懂,最后一拍大腿说“我外孙子冲着他二姨父爷了,快去给他二姨父爷烧纸,叫他本人去磕两个头就好了。”父亲忙张罗着,然后背我去了二姨父爷的坟头,好在不远,正是我摔倒的地方,路边就是二姨父爷的坟头,父亲一边把我放下,一边嘴里叨咕着“二姨夫啊别挑理啊,你外孙子给你烧香磕头来了。”我照着父亲的指点一一做过了,没有办法呀,当你病的不行的时候,谁的话都得信啊,这可能就是有病乱投医的道理吧。
还真巧了,我的病好了,这是我第一次将信将疑的看待迷信,以前我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