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零八章 表嫂 - 一张没有公开的婚纱照 - 无名果
收工以后我刚刚到家,母亲面带苦色地对我说:“占友啊,你大姨夫刚才来咱们家里了,他去你三姨家了,说你表姐有病了,还不轻啊。”“啥病啊?”我马上问道。表姐还没成家呢,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得病了呢?母亲想了半天:“好像是什么紫癜,浑身起红点子。”
第二天,母亲让我去三姨家探望表姐,表姐已经身患紫癜一年了,久治不愈,母亲说;“去看你表姐吧,你和她吃一个奶长大的,别忘了人家。”我一听高兴坏了,我又能去四海店了,去那里我就能看见王玲玲了,也不知道王玲玲考大学考的怎么样了,我带着及其思念之情,我又踏上了去四海店的火车。
三姨家住在四海店粮库,一晃有几年没去了,心想他们,大表哥他们都好吗?三姨和三姨父他们也都好吗?我的心恨不得马上飞到他们身边。当然了,更想王玲玲。
去四海店首先要乘坐大火车,然后改乘小火车,小火车上的坐席已是破烂不堪,从我追小火车到现在,已是五,六年的时间了,变化可真大呀,车上的人们少了,稀稀拉拉的人们在议论说:“小火车要取消了,要修公路了,换公共汽车了。”“公共汽车可比小火车跑的快,哪像这小火车,慢悠悠地,一跑还三晃。”我听着大家的议论,真想笑,我想起追小火车时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小火车外边的绿色油漆有的地方都掉了,简直像一个绿花的毛毛虫,在丛山峻岭间爬行,由于路基不平,小火车跑起来时,一晃一晃的,人有时在车厢里都站不稳,让你不得不把住扶手。小火车追我,我追小火车,今天又乘坐小火车,真是戏剧性的变化。表姐和我追小火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时的表姐怕我跑不动,还主动为我拿着衣服,自己提着黄色的皮包跑,可现在,躺在病床上,你的病怎么救治不好了呢?你瘦多了吧?是不是瘦得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啊······
晃晃悠悠的小火车把我运到了四海店时,天色已晚,我下了小火车,向粮库的方向走去,四海店坐落在深山之中,它是一个小山城,有三个部分组成,一是粮库,二是林场,三是农场。还有一些杂户,被当地人称为“盲流户”(没有当地户口)此时的小山城已是灯火辉煌,一团团的蚊虫围绕在路灯周围飞舞,不时地撞在行人的脸上,我急匆匆的向北走去。
不到二里路,就到了三姨家,三姨家是在一条人工挖的大土豪旁边,大土豪上有座桥,过了大土豪就是三姨家了。与以前不一样的是,大表哥结婚了,他分家另过,不和三姨家住在一起了。我一进屋发现二表弟正趴在炕上写作业,北炕上躺着表姐,正在输液,二表姐不在家,她正在热恋中。三姨气得骂道:“不找对象得死,你个死丫头!”
当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正好听见三姨的埋怨声,三姨夫坐在表姐身旁,看着点滴,脸上的焦虑把一切痛苦写得明明白白。我一进门把给表姐买的苹果放在表姐身旁,问道:“三姨,三姨夫好,表姐好。”三姨看我几年都不来了,有些惊讶:“长高了,大学考怎么样啊?”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说了句:“一般吧。”表弟看我进屋后,也抬起头:“大友哥来了。”说完一笑又去做他的作业去了。他不善于言词,跟我也不熟。
表姐抬起久病的双眼,目光有些疲倦地说:“总躺着也累啊。”说完身子动了动:“饿了吧?快叫你三姨做饭,吃完饭再唠。”三姨夫指了指炕沿说:“坐下吧,你爸你妈他们都挺好的?”“都挺好的。”我坐在表姐身边回答道。表姐有意思要坐起来,我急忙劝阻到:“表姐,别动,看滚针了。”表姐听我一说,便不好意思地说:“多年不见了,来看我,可我还躺着,多不礼貌啊。”“没什么呀,表姐。”我看着表姐的眼睛说。
她还是问起我的考试情况:“高考题难么?都答完了吗?”我一时难以回答,说考试题简单吧,好像自己骄傲,不谦虚,说考试题难吧,又好像自己无能,最后还是用回答表弟的话:“一般吧,还行,反正会的都答上了,在家等通知呢。”
吃过三姨做的手擀面,我又和表姐聊了一会儿,我怕影响表姐休息,就去了大表哥家。
表弟带我去的,一进门,就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那把二胡,已经落满了灰尘。大表哥见我来了,非常高兴:“友子来了,啥时候到的呀?喝酒了吗?”“没有。”“让你嫂子整点菜,咱哥俩喝点儿。”大表哥及其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
“喝完酒,在我家住吧,咱俩好好唠唠。”我说:“行啊。”大表嫂给我俩插了一盘儿黄瓜菜,炒了一盘儿花生米,我们哥俩就喝了起来。“其实我刚吃完,三姨给我做的手擀面。”“你三姨就会做手擀面,别的她也不会做呀,嘿嘿。”大表哥说完,举起酒杯:“来,喝一个,吃完也不耽误喝酒。”
我俩一边喝酒,一边捞起了他结婚的事,又唠表姐的事,最后我问:“王玲玲还在她老叔家吗?她参加高考了吗?”王玲玲的老叔和大表哥家不远,都在一个地方住。大表哥抽两口烟后说:“没参加高考,回家了。”“怎么没参加高考呢?”我纳闷地问。“她爸爸总要给她找婆家,她不干,就和她爸爸吵架,后来他老叔也生他爸爸气,让她爸爸给她领回家了。他爸爸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根本就不支持王玲玲念什么书啊。”
我有些为王玲玲惋惜:“完了,白瞎了,要是不离开我,不可能不参加高考。”大表嫂说:“王玲玲还来过我家呢,打听过你的消息,我们也不知道啊。她说要去找你,还没等找你呢,就被她爸爸整回去了。她说给你写信了,你收到了吗?”“收到了。”“你俩在谈对象?”大表嫂笑着问我说。
“还没明说呢,总在一起,还没来得及说呢,就分开了呀。”我红着脸回答说。“那丫头对你有意思,我去你家时看出来了。”大表哥也说。我低头不语了,我和王玲玲在一起时的场景,我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的闪现。
“你表姐的病要找对象就能好,我在干活时听他们说的。”大表嫂在林场干临时工,常和一些盲流子在一起。我问:“那也属于偏方吗?”大表嫂没回答上来,大表哥沉默一会儿说;“实在不行,死马就当活马医吧,不早了,睡觉吧。”我躺在大表哥身边,怎么也谁不着,那一晚,我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第二天,我和大表哥还有大表嫂去了三姨家,大表哥把大表嫂听说的事与三姨和三姨夫说了,三姨和三姨夫信以为真了:“可上哪里去找合适的男青年啊?”三姨夫为难的说道。这时大表嫂说话了:“男青年是有,不知人家同意不同意,我得去问一问人家。”“他是哪里人呢?”三姨问,“我听说是辽宁省的,好像是建平的,”我看着表姐,她一言不发地躺在那里,认人摆布了,有病乱投医嘛。
大表嫂去了林场找那个盲流男青年去了,天近中午时回来了:“人家同意,就是比咱们大几岁,他今年三十三岁了。”我一听,脑袋“翁”的一下,都三十三岁了,才大几岁,那可是大十几岁啊!
我又看看表姐,见她没有什么反映,三姨和三姨夫对视了一下,好半天无可奈何地说:“明天把他领家里来吧,让我们看看。”大表哥拽了我一把:“走吧,友子,去我家吃吧。”我看了看三姨夫和三姨说:“三姨,那我去大哥家了。”
在大哥家,我俩人喝了点酒,酒后他对我说:“友子,帮大哥去一趟林场,你大嫂在那里干活时,弄了两袋水泥,咱俩去把它扛回来。”我说:“是偷还是抢啊?”大表哥看看我“哈哈”大笑道:“也不偷也不枪,是拿。”我俩都笑了。
我们俩借着酒劲,在林场的大墙外扛着两袋水泥往回走,有二里路远,酒劲一上来,头有些晕了,因为心情不爽啊,又加上没吃多少菜,这样的酒是一盅顶两盅啊,我们俩人摇摇晃晃肩扛着两袋水泥,不一会儿,我和大表哥都摔在林子中的小路边,我们俩人躺在路边“哈哈”地笑个不停。水泥袋子都列出口子了,等把水泥扛到家时,我们俩人都成了水泥人了。
大表嫂笑得前仰后合。晚上吃饭时,我问大表哥:“表姐的病有救吗?都去哪里治过呀?”大表嫂接过话茬说:“够呛,哈尔滨都去啦,可花老钱了。”大表哥长叹了一声:“嗨,我也没钱拿呀,有了小孩儿,就连你嫂子还要出去干活,孩子就得放在你三姨家,她还好喝点酒,一喝上酒就不管孩子了,气得你,嗨,没招。”
借着酒劲又累又困,不一会儿,什么也不知道了。早饭后我们又都去了三姨家,等候那个男人的到来,不一会儿,那个男人来了,身穿一套黑色套装,一米七的个头,高高的鼻梁子,小眼睛,单眼皮,向外鼓着,一眼大还一眼小。嘴稍有些歪,门牙有点黄,据说是水土的关系,他说话是有点苦森森的味儿,三姨问:“叫啥名啊?”“薛志兵。”“多大了?”“三十三。”这一问一答,我们也没心思听他,只是看。为了表姐快点儿好病,最后决定:结婚。
大表嫂跑前跑后地张罗着,又找人定日子,又领着那个男人买衣服,表姐脸色苍白的任人摆布着,我的心在淌血啊!表姐啊表姐,难道你的命就这么苦吗?第二天,由大表嫂负责送表姐去辽宁结婚,为了省钱,其他人就不用了。我们个个都含着眼泪送表姐上火车。小火车的汽笛声响象一声声的哀叹,把表姐送上了不归路。
就是一种紫癜的病,还一直治不好,还要用此种方法来折磨,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我表姐稀里糊涂地躺在去往辽宁的火车上,想起我那可怜的表姐,我的眼泪止不住······
表姐走了以后,家里像是松了一口气,不幸的是,刚结婚还没到回门的时候,噩耗传来了,表姐走了,她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到生她养她的大山里来了。我独自一人站在三姨家后面的山林里,放声痛哭,并大喊;“表姐姐!你在哪呀?你回来!听见了吗?表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