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红绡灯里泣残梦 - 女人毒裁 - 怀曦
此时天色尚早,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忽然听见眼前有极压抑的啜泣之声。
昭漪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帐外香泉影泪,榻前跪着一位憔悴的花月之人。
细看,却是秦萝衣。
两眼哭得红肿,看见昭漪醒来,忽然恸倒在床边儿上,再哭得断肠气噎。
她头上的金钗在烛光里闪着幽幽的一点光泽。
窗外,那清秀的树叶子掉了大半。
风吹来,还有些许的残存,如同翻飞的蝴蝶,离了枝梢,尽带着不禁的姿态,说不尽的凄凉冷漠。
昭漪伸出一只枯手过去,摇了几摇,终于在帐前抓住了她的衣襟。
秦萝衣握住了,抬头,泪痕满面道:“昭漪,是我害了你!你想恨,就恨我。可是今天晚上,我必要与你说一件万分机密的事情。不管怎样,我定要助你逃出未央宫。”
昭漪吓了一跳,怔怔地不发一声。
萝衣看了看周围,继续跪在榻前低声道:“你莫怕,我已打发了她们出去,这里只有我们俩个。我想了很久,昭漪,此番我必要舍出性命救你,以此赎回我在你身上的罪恶。”
说着将昭漪的手紧紧握于自己颈上,痴然道:“你再过两月便是生产。莫怕,我要疏通各关,等你生产以后,我便会送你出宫。皇上已经是老态。你数月不曾得他一见,与其老死宫中,不如逃出去,另获新生。”
昭漪乍听了这话,不由百感交集,浑身上下热火直涌。
泪珠儿又簌簌奔流出来。
秦萝衣为她拭泪道:“我自知百罪难赎,若双喜在,自有他送你出去。他今不在,我定竭尽全力。此事哪怕拼了我的性命。昭漪,我这么做,可否减得你对我的恨意!如若不能,你就杀了我吧!”
说罢泣成不声。
这样挖自肺腑的一番话倒让罗昭漪无比感动起来。
抬起五根颤抖的手指竟在她俏美的脸庞上走动了一阵。
泪光流溢处,只见眼前人如荷花映水,散发着点点微微的幽香。
母亲临终前的嘱咐瞬间又浮上脑海。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还有何样的亲人存在。
那苦泪空流的身影,梦醒处,又在何方!
而梦游魂落处,又在何地。
她虽心计幽深,然除了她,在这深宫,能给于自己这般衷告的,又有何人!
秦萝衣见她这样,不禁大喜,道:“你愿意出宫吗?若愿,我死也闭眼了!”
说罢,抱着又哭了一回。
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只瓶子来,放在昭漪的枕边,道:“这是我费尽千辛万苦,讨了很多方子为你所配的喉药。你按时吃了,说不定真能复好如初。”
此时多情的几语,便尽将往日的仇恨推开。
二人长久凝视,似乎都竭力将世间所有酸甜苦辣皆印于心胸。
萝衣又说了一会儿,最后小声在耳边悄声又嘱咐道:“因为如意殿下的缘故,我虽现时也有些关脉,尽可能送你出去。但是此事非比一般。此两三个月你生产的时间,尽可仔细考虑。若决定了时,与我杜鹃传话,我自会安排,保你平安出走。这个绝不是夸大。而这些时日,我们也少见面,以免令人怀疑。”
世上唯一的亲人,把她宛转如神曲般的声音遗留在自己的困榻边缘,就如同一只尚有余温的手,在轻轻抚摩自己腹中那个日益强壮的生命。
大梦初醒般地举目细看,夜是如此漫长,就象永无尽头的沉年。
窗前月色如雪。
一盏孤灯摇曳而出的微光,把自己从床上艰涩挣起的身影映在了粉壁上。
外面杜鹃的哀鸣一声接着一声,宫内的人手中持着红绡灯,梦难成。
一时走出去,百感交集,心情无法平静。
入夜庭门深锁,如此孤独寂寞。
秋霜满地,手中红色的粉光和着残冷的月色,以及那深深的一盏朱门。
归思难收,四面竟突然传来悲壮的呼唤。
空落落的院,亲人蹒跚走至的身影,不断地荡来荡去。
这深宫,有多少仇与恨,怨与憎!
如今怎忍细听。
娘,你在哪里,可否在呼唤我?
如今女儿大仇未报,却身怀六甲,成了他人手中一张人柄。
当年在淮竹湖上,你说得很对,一切都是灾难的开端。
我虽心怀美好,可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又一条生命从我身边消失,却又无能为力。
如今,我若长此下去,待生下这个孩儿,不知还有多少灾难发生!
何若遵萝衣所言,就此逃出宫去,远离这个魔狱,寻一清净之地。
从此与我那苦命的孩儿相依,倒强似在此地做人鬼百倍。
一面哭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夜风把身子吹得几乎冷干。
慢慢又回至房中,身边锦帘绣幔,金银煌闪,却又毫无留恋。
凄切的召唤声声从窗外滴滴传来,彻夜难眠。
夹杂着风吹草木,悲壮地化为菱花镜中满头素翠。
映着烛雨敲打,彼时去意已定。
盼望之情切切便萦绕怀中。
和衣躺在帐内,隐隐娇儿落地的呐喊,每一句都撕碎了心房。
很久,梦醒时分,手中不知何物叭的一声垂落在地,细看时,那一柄被泪水日夜浸泡的青竹刀,在这青幽的深夜黯然凄怆,恰如黄连……“将军。你若有灵,在天保佑一下,你的昭漪吧!”
痴情的宫中女,在极度的绝望中不得不开始思念逃出宫外的痴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