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是为你好 - 旧时镜花醉 - 声沙
景澈打开门。送药的弟子站在外头。药罐的热气腾在空气里像是连绵丝云。
一声不吭地喝完药。伸手把药碗递回去。而就在他接过的瞬间。景澈突然甩手。指节扣住人手腕。用力往后一旋。
“嘭。。”一声瓷碗碎一地。再“砰”一声后脑钝重撞上墙。那人痛得还來不及惨叫就被捂住了嘴。面上狠狠挨了一拳。软软倒地。
景澈的身体都在轻微颤抖。她喘着气。强自抚平紧张心跳。匆忙剥下那弟子的衣服换下。低了头往外走。
脚步越走越紧。直到迈出大殿进入山间小道。一片洋洋红光几乎照不到的地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景澈飞快地跑了起來。
身后分明沒有人追。她却疯了似的往前跑。好像要把岁月抛到后头。天地间独她一人在渺茫奔跑。
耳畔呼啸的风让她想起死去的七影。他跑得是那样快。却仍然跑不出命运那个怪圈。狼狈而凄清地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夜晚。她害怕她也如此。无论如何努力都像是在兜圈子。无法离开。她不敢多想。只能让脚下步子快过头脑思绪的纷乱。把那些热闹远远留在身后。
从前意气风发的时候。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晚上。她以一个罪人的身份。要偷偷摸摸地逃离云覃峰。而此刻她的师父正在迎娶一个女人。今晚素來清冷的云覃峰大殿宴开八珍。烛火通明。南穹众人提壶把盏。恭贺剑圣新婚。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徒弟今日如何。只看着那对璧人。该是天荒地老。白头偕老。又是一桩美事。
而那样扎眼的喜庆令人不寒而栗。景澈分明格格不入。却必须让自己淡然置身其中。接受凌迟般千刀万剐的痛楚。面上还要装得若无其事。
大婚的他仍是寻常衣物。随意得一如既往。是他惯常的风格。而新娘打扮得端庄隆重。凤冠霞帔。好不妖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景澈在烛火缭乱中看他一杯杯地喝酒。想着他往常喝酒的模样。胡乱猜测着他今日应该是高兴的吧。他大概是比较喜欢虞溪这种软成一滩水的女子。而她永远只能跟他针锋相对。难怪如此不招人待见。走了也好。两人从此都不必费心费力地对峙。猜测彼此心思然后互相伤害。
不仅是他累了。她也累了。她已经为了这场一开始就不可能的爱情祭献了全部。他不过是丢了一个徒弟。而她却几乎是一无所有。她最后只想保存尊严。她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必须要走。
可最矛盾的却是。她又对过去存有不舍。她怕跑得太慢离不开。跑得太快甩太远。分明已经是彻底死心。却还要自我折磨。
这样的感觉让恍惚她想起岁月里为数不多的奔跑。那是曾经的边陲小镇。她偷偷使坏害他赌输。他拉起她趁着众怒之前一溜烟跑出赌场。她的手就安静捏在他掌心。玄衣剑客和白衣女童。无惧前后左右。只需跟着他。那时的风扬起他身上的酒香落在鼻翼。贯穿至今却只成孤独而沒有声色的凌厉。将过去一刀两段。红艳艳的都淌成血。
已经跑到了山门。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隐在黑云里的云覃峰大殿。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琉璃瓦下隐约透出不眠喜庆的红光。热闹声沸在那头传到耳里好似极不真切。
跨出山门。她就自由了。
可是这最后一步却比之前那么长一段路都要漫长遥远。脚下沉重得灌了三年的曾经。他又戎又青的胡茬随着唇角扯起。满不正经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一声声温柔而低沉的“阿澈啊”萦绕在耳边阴魂不散。反复咀嚼像是喷薄着微醺的酒气。像是笼在温润的阳光里。
她突然回身。
其实要推翻一个人的坚定。不过一念之间。曾经她对他的信任毁灭。Www。。com几个动作几句话。而如今她突然放弃了最好的可以离开的时机。是突然觉得。也许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太过执拗。所以才会走到这一步。那么如果她愿意放弃骄傲。愿意向他低头。那么这一切是不是都能阻止。
她想听他再唤着她的名字。她想再摸摸他脸上又绒又青的胡茬。
动作里作里带着最后的孤注一掷。她往回走。脸庞迎在逆风里。被吹得睁不开眼。
大雪层层叠叠地落下來。踩出來的深深脚印里。隐约可见被红色鞭炮皮歪歪曲曲逶迤。像掉落一地的花生壳子。事不关己地讲着别人家的喜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人回到大殿中。宾客们走一半留一半。依然热闹着。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坐在那儿端着一副清醒模样。眯着眸子看不清楚神情。只觉得漆黑得亮晶晶。透着似乎能把人琢磨透的光。他云淡风轻地笑着。远远看去不羁于世、颠倒众生。
可大概只有她知道。他越醉的时候。越是装成这个样子。
她走到他面前。不顾周围人都看着。灼灼地盯着他:“师父。你出來。”
百里风间斜斜地倚在扶手上。不想挪开。眯了眼。捏着三分醉意慵懒回道:“出去做什么。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我有话说。”她抿着嘴。
他回视她。纵然喝了那么多酒。但他还是清醒着的。目光瞟到见到她穿成这样。已经下意识蹙起了眉头。胸中顿时怒火中烧。他也不知道何时。他变得这般容易动怒。他不想理她。可也晓得。她如此正色。他若不出去。他怀疑她会毫不犹豫地在大庭广众说出來。
以她的性子。一定做得到。
百里风间最终还是起身。在众人考究的目光里走了出去。
“既然要跑。为什么又要回來。”他冷声质问。强忍怒意。
这时好似起风了。裹着的声音跟在发抖似的。眼眸里噙着隐约的泪。她仰起脸。努力想看清他。
她想。如果可以回去的话。那么她的骄傲真的沒有那么重要。
“师父。你能不能你不要娶她。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闹事。我会乖乖待在云覃峰。我会做一个……”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
她后退一步。还未说完的话先行哽咽。泪水潸然而下:“所以就算我低头。你都不肯成全我。师父。你当真是”
“阿澈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一声熟悉的呼唤。好似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从未沒有发生过。他依然是和她吵吵闹闹不肯休的师父。哪怕每次吵得恨不得掐死对方。一句“阿澈啊”像是一双有魔力的手。抚平她所有的情绪。
“你要知道。我是为你好。”他的声音飘渺在风里。听起來醉意朦胧。她用力想嗅到那股熟悉的问道。她知道这一定在。可是她再也无法嗅到。就像是她丢失的三魄无法回來。他们的过去不能重來。
“师父。你总以为我为好。可你却在一步步毁了我。”她带着凄意地笑。步子一直往后退。语气决然。“你要记得。我是锱铢必较的人。你毁了我。我就会毁了你想守护的一切。”
百里风间沒有回答她的话。扬手叫了两个弟子过來。只淡淡道:“把她送回去看好。”
她放弃了唯一一次的逃跑机会。却去求來了一个最后的死心。这是她第一次向他服软。向他低头。也是最后一次他们之间那么长的对话。
她以为一切问題都出在她身上。如果时间回去。她也许不会执拗地为了抗拒他的不信任而为难自己。她也许会如实说出一切真相。那么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每每她以为他们的对峙都还能回头。可是等到真的想要回头的时候。退后都是万丈悬崖。隔开这道天堑的是他们骄傲地不肯低头的性格。
百里风间旋身入了房。再也沒有多看她一眼。她穿过长长的连廊回到自己房中。一路的灯笼彩带旖旎都好似一种残酷的嘲笑。嘲笑谁的痴心在那里不肯罢休。在那里不依不挠地要上演一出独角戏。
即将在房门口停下來的时候。景澈目光中一道凶狠闪过。她沒有犹豫。
侧身手肘一下就对着左边弟子推出去。而在右边弟子急忙攻上來的时候抬脚一踢。两个人在沒有防备之下齐齐被放倒在地。景澈还不放心。又施了一个昏睡诀。
他以为她的离开只是做个样子。她无论如何兜兜转转都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所以根本沒有多加防备。
他唯独沒有料到。她的决心如此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