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彻夜清谈 - 一曲清笛半阙思 - 倾沐
一切发生得太快。恍若一场梦境。水过无痕。
他的血依旧染了满襟。尚有一丝温热。
离忧怔怔的坐在原地。心中半是欣慰半是担忧。
为再次与墨逸相见而欣慰。却也是因为再见而为他担忧。
四周十分安静。黑暗沉浸得如一池黑沼。突如其來的枯叶碎裂声响将离忧从思绪中惊醒。
她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听声音倒不像猛兽而是有人靠近。
她想起。关键时刻是墨逸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自己。最后离开的时候。他说了‘等我’。
离忧咬了咬唇。她一定会等。一定要活着等着他來。再次相见。
來者靠近。黑暗中。她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刺啦一声响。那人却并未躲闪。
离忧正待再刺。南嘱的声音倏然响起來:“别害怕。是我。”
‘哐当’一声。匕首落了地。离忧哽咽着问:“南嘱?你來了。”
“是。是我。我來晚了。”南嘱一把抱住她。伸手摸索着去擦她的泪水。
越是安全。离忧却越发觉得委屈。豆大的泪水果真落了下來。
南嘱却反而笑了起來:“以前只当你是女中豪杰。原來也有如此沒用的时候。”
离忧一边抽泣一边说:“哪有这种时候还埋汰人的。你要是被一群野狼围着。你也得怕。”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野兽尸体是怎么回事。”南嘱见离忧稍稍平静了些。这才询问。
本來。他在这山中也无法寻到离忧的的踪迹。倒是刚刚的巨响将他引到了这里。四下看不清状况。那浓烈的野兽血腥味道却冲进鼻子里。显然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斗。
“有人救了我。”离忧有些含糊的回答。
“真是这山中的神仙。”南嘱讶异的问。若是在一瞬斩尽了这山中的围狼。可不是区区凡人能做到的。
“也许...可他不是这山中的...”
南嘱越发迷糊。却也听出了离忧的敷衍。
现在倒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南嘱思忖着两人得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你能走路吗。”
“恐怕不行...我的腿一碰就疼。”
南嘱轻轻探手去查看她的脚。的确肿得厉害。
他蹙眉道:“十分麻烦。你的腿骨好像断了。现下这个样子我沒有办法为你接骨。”
离忧说:“我明白。你也多保留些体力。这雾气浓重。我们只能等到天亮了再下山了。”
“咳咳。。。”南嘱压低声音咳嗽了两声。
“你怎么了。”离忧慌忙中问道。
“胸闷。休息会就好了。”南嘱淡淡的说。
离忧急忙解开身上的包袱。还好。包袱沒破。白天采的药材都还在。
看不见东西。她便将药草放在鼻下闻气味。
找到了对的那一株。她递给南嘱道:“这山上的毒雾比山下要浓好多。若不是你身强体壮。怕是就要死在半路了。你快些将这个嚼碎了咽下。可解毒防身。”
“呵呵。多亏你懂这些。不然我真是有去无回。”南嘱嚼着草根淡笑道。
“明知道危险你还跟过來。本以为好歹是一国之君。性子总要冷静些。不想我但是将你看高了。”离忧轻嗔。
南嘱不语。依旧由着她误会。
他扶着离忧找了个树靠着。身下又垫了软草。这样便能坐得舒服些。
然后。南嘱又拣了些树枝。准备生火取暖。
只是这里潮湿得厉害。南嘱试了半晌也无法将火点起來。
他无奈的放弃。旋即将身上的外衣脱下给离忧披着。
做完这些。他继又不发一语的坐到了一边。
离忧皱起了眉头。想要将衣服还给南嘱:“我不要。你自己拿去。如果你生病了。明天就更别想出去了。”
南嘱冷着声不耐烦的回答:“不要便丢了。废话那么多作甚。”
离忧咬了咬唇。却知道他向來嘴硬心软。只得领了情。不与他多计较。
夜深。寒气袭身。四周安静。南嘱几声‘阿嚏’惹得离忧直笑。
她嗔道:“如此强撑着就算英雄了吗。”
南嘱擦了擦鼻子。哼哼了两声却不与她争辩。
离忧又说:“你且过來些。两人坐在一起总要暖和许多。”
虽然看不见。离忧却明显感到他的呼吸沉重了些。只是依旧不闻动静。
于是她又说:“我脚伤了。不方便。你总不能让我自己走过去吧。”
半晌。终于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南嘱慢慢靠了过來。
他松松的依着她。离忧倒是大方的挪了一下与南嘱贴近了些。关切的问:“我记得刚才我的匕首是伤了你的吧。”
“小伤。不打紧。”他不以为意的回复。
自小便上沙场。南嘱的身上何止百道伤口。这些的确当不了什么大事。
离忧微叹了口气。沉声说:“你要是再晚一点遇见我。恐怕真的就被这山神留在这里了。你來的时候。就沒有怕过吗。”
“怕。当然怕。不过我更怕找不到你。”南嘱说的是实话。他的身上背负着万千理国的子民。所以他不可轻易死去。但是他眼见了这山中地形复杂。猛兽险恶。那时他的确感到害怕。怕就此与她阴阳两隔。
“南嘱。我不值得。”离忧轻声叹了一句。
“你肯为了理国人以身试法。自然是值得的。”
“那是因为我看淡了一切。觉得一命而已。沒什么不能舍弃的。”离忧淡淡的说。
“我还记得两年前。你快乐得让人羡慕。如今再相遇。你的愁绪不止多了一分。”
“我也曾以为自己不会变。只是当周围重要的人全变了的时候。我也不得不变了。”离忧轻声说。
南嘱笑了笑:“我倒是看不到你周围还有什么重要的人。既然都不在你的身边。你又何苦自寻烦恼。”
“你为什么不问呢。”离忧突然说。
“问什么。”南嘱疑惑。
“我的心病究竟为何所犯。还有方才救我之人。你也不细究了。”
南嘱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与你相处不久。但也明白你的性子。你若是想说不等我问你就该说了。若是不想。我又缘何强迫你。”
离忧淡笑:“你可真够马虎。甘愿放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在身边。”
“哈哈。。。仔细想來。我还真是如此。但是人与人接触。总要有人先给予信任才是吧。”南嘱随口一说。
“是。但是每次都是你先给。总归有些不公平。”
南嘱笑得更大声:“谁说不公平了?若是我先给。所得之人心中必定内疚。到时为我所用之时便会比常人更加卖力些。你可别以为我只有一身蛮力。论谋略。你哥哥未必能多胜我几分。”
“所以...反倒是我吃亏咯。”离忧觉得好笑。
“是。我从不做亏本买卖。”南嘱得意的道。
离忧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心中却是一阵温暖。
两人如此又静坐了许久。突然。离忧轻叹了一句:“这种状况。恐是一夜都睡不了了。若是能有酒饮有东西可吃便好了。”
“谁说沒有。”南嘱说完果真从自己随身带的行囊里摸出了一袋烈酒和一些牛乳干。
离忧摸索着接过。却将酒囊往外推了推:“这酒可不行。多喝一点我便要醉。”
南嘱塞到她的怀里:“酒可暖身。反而要喝些。你的脚也不能行路。若是醉了反倒好。我直接背了你回去。还免得你路上聒噪。”
离忧嘀咕了两句。却不再拒绝。仰头喝了一大口。再将酒囊递给南嘱:“对饮才有意思。”
南嘱接过。喝下一口。那酒十分甘烈。从喉咙口一直灼到了胃中。却十分畅快。
“唱首歌來听吧。”他突然说。
离忧说:“你可真有闲心。这种时候还想到这个。”
“那是你欠我的。两年前便欠着了。”南嘱的声音沉沉。
离忧怔了怔。她隐约忆起了那日。南嘱为她和紫玉践行。
只是过了这样久。不想他还记得。
离忧抬头望了望天空。浓雾遮住了一切。沒有残月也沒有阑珊的星子。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她轻声开口。歌声在山谷中回荡。
南嘱笑了笑。他安静的听着。时不时饮一口酒。
虽然山中寒冷。子夜漆黑。他却淡然处之。觉得这是他所喝过最好的一次酒。听过最好的一次歌。
等酒饮完。南嘱竟觉得不够。心中难受的想。为何当初不多带些上來呢。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是特调皮的那种。”离忧突然问道。
“这个‘也’字从何而來。你自己怕是如此吧。”
离忧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说:“小时父皇不太管我。母妃也宠我。还有哥哥。自是什么都让着我。唔...这么说來。那时才是无忧无虑呢。不像现在...唔。你不许套我的话。我现在明明在问你。快说说。你小时候是怎样的。”
南嘱弯起唇角。似乎能看见她撒娇的模样。觉得她此时又如同初见时一样的快乐。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九九。
他默了一会儿。然后同她说起來。他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情。被骂的很惨的事情。许多许多。都是不曾同别人提起过的独自成长的苦和累。
离忧十分认真的听着。时不时还问两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