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飘摇乱世歌·白衣行(24) - 紫陌红尘,谁家天下 - 青丝若雪兮
越往阵中深处,白雾愈见浓厚。蓝子羽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身上的头发以及眉毛上都结上一层白霜,这样的雾气给他的感觉是真实的,但他心中总有种诡异感如何也挥之不去。
前方传来什么声响,蓝子羽忙提步追上去。他已经落下那三人一段距离,这浓雾之中三步之外什么都看不见,目前的他只能靠着听声辨音来追上那三人。
寻到那三人时,他再次闻到了曾经熟悉的气味。那气味已经不是在外围的轻淡,而是混合着雾气形成浓烈的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
“怎么回事?”
他问了一句。没有人回答他,他却用眼睛看到了目之所能见范围内的一切。
被笼在夜雾之中的,是他之前追随而来的毒人。披头散发,恭敬跪地,青瞳青面,獠牙森然。那毒人跪在前方做着一个奇怪的姿势,他神色呆滞,目光空茫,后背被一剑贯穿了臂膀,却浑然没有半点感觉。他的鲜血汩汩流淌,流进了土地里。在他的面前有一个奇特的符号,鲜血仿佛有意识一样涌进那个符号里,如蛇蜿蜒急进迅速,顷刻之后当那个诡秘的符号被鲜血填满,有暗红色的隐秘光芒一闪而逝。
在毒人无声无息倒下的那一刻,他们眼前瞬间换了天地。
依还是那个地点,依还在那片树林,脚下还是暗红的土地,头顶还是暗黑的苍穹,一切恍似浑无变化,然而陷进来的四人却知道一切已然不同。
这个地方,是比适才那诡秘树林危险千百倍的地方!
夜雾渐渐散去,蓝子羽看清身边的三人,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我说安大叔,你这是在破阵呢还是在找罪受啊?大叔如此英明神武,总不会连个阵中阵都看不出来吧?”
安大叔斜睨了他一眼,眼中隐带三分笑意:“就是因为知道是阵中阵才来此一瞧。小侄如此盛情请我来看戏,我怎能辜负小侄一片拳拳之心?”
蓝子羽打着呵欠的手一顿。他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笑意盎然的家伙,发现怎么都难以与先前那个一身威势的男人联系起来。
他又想起了凤柳那张百变千面的脸,那个永远猜不透她心思的家伙。纠结了半天,他最终得出了结论。唔……难道说所谓的大人物上位者全都是这样变脸堪比稚童的家伙吗?
猛地一个寒颤激灵灵打来。暗中摇了摇头,他笑着将话题扯回:“那么依大叔的看法,这鬼地方布的到底是什么阵?”
安大叔负手瞄了他一眼,挑眉一笑:“不知小侄可曾听过血涂之阵?”
“……其魂祭之,其身献之,血涂阵成,涂血千里!”难得严肃了一次,然而肃容仅只片刻便被少年脸上欠揍的笑容所取代。他懒懒笑道:“这么有名的古阵法我怎么可能没听过?不过,据我所知血涂之阵的布阵之法极其困难,需要上千人以鲜血灵魂为祭,凡历血涂之阵者永世不得轮回,且那千人必须都是自愿献祭,否则阵法布成。此阵既成,千里之内俱会化成尸山血海,人烟绝迹……”说白了,这个变态的阵法就是用来同归于尽的。当年在四方城跟随鲁喻子老师学习阵法之术时,他可是没少非议过那个创出这个阵法的人。你说你好好的不活着非要去寻死,你自己去寻死不够还要拉上一千人,再加上千里之内的所有生灵陪葬。以他蓝子羽这种愚钝的资质,是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人脑袋是怎么构造的。
蓝子羽闷声道:“我说大叔,就算那人用傀儡术控制了那些毒人,可也无法令他们心甘情愿献上灵魂。这怎么可能是血涂之阵呢!”
安大叔表情上有一闪而逝的意外。血涂之阵是古老的禁忌阵法,不是专门钻研阵法的人根本无法得知。便是他也是偶然在一本古书上见到记载。而这少年……
微微挑眉,他笑得意味深长。果然不愧是能算计他的家伙啊,真是越来越让他感兴趣了。这少年,真是越来越让他不舍得杀掉了!
感觉到那一直锁在身上的一道气机消失,蓝子羽微微勾起了唇。
“这当然不是血涂之阵。”安大叔看向蓝子羽,一双眼弯成了半月。“这是什么阵,难道小侄不知道吗?”
“连大叔都不晓得的阵,我又怎会知道?”这是很没有诚心的话,蓝子羽却笑眯了双眼。如果忽视掉那股笼在他身上的杀气的话,相信他会笑得更有开心。
“哧!”却是灰衣古无射笑出了声。“你们两人再这样针尖对麦芒,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全都葬身此地得了!”说罢鸽子灰的眼睛一转,满眼寒冽凝成冷霜。“此阵名为血煞,是根据血涂之阵改创而成。须以七夜时间布阵,每夜以七七四十九人血魂相祭。此阵若成,方圆百里之地全部化为焦土,百年之内寸草不生!”他蹙紧了眉,鸽子灰的眸子里隐隐透出一丝憎恨冷厉。“照现在这情形,现下应该不是第七夜,这阵法并未完成。否则阵成,你我四人早就化成血海中的一滩血水,哪还有这等悠闲听你们在这聒噪!”
他话音一落,安大叔略有些赫然的咳了声,却生生忍下没有顶回过去。蓝子羽则是暗自诧异,眸中划过一抹探究的光芒。
竟然不是下属!看来,这古无射的身份也有待探究啊!
心中思绪百转,嘴上却啧啧感叹:“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布下这样阴损的阵法,历城的那些乱子已经够糟了还要再来添乱。啧啧,上柱国大将军真是流年不利啊!”
都到这一步了他岂会不明白?虽然不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但绝对与朝廷里那些家伙脱不了干系!这一波bō,一桩桩,明显都是冲着幽炎十四州,冲着上柱国大将军来的!
心底一阵急怒,自呼吸间涌入的血气疯狂涌进全身各处,他心头霎时火热一片!恨不得即刻携剑带钩杀进炎都,将那些无耻至极的家伙纷纷斩于剑下!
耳畔似乎有金戈号角之鸣,震得他心头火热,气血沸腾!他心中杀意沸腾,恍惚又回到了战鼓擂擂的战场上。白萱长刀披靡,朝元一剑斩敌,他几乎不可自控的拔剑出鞘,要与同伴并肩破敌!然而却在掌心握上冰冷剑柄的那一刻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神识霎时一清。
“这是……”看清了这一片天地所在,蓝子羽唇间露出了苦笑。不过幻象而已,竟也叫他心防失守。什么时候,他蓝子羽也如此不堪一击了?!
安大叔含笑看着他,声音却冷得令人心底发悚。“不错!竟然还能恢复神智。你信不信?若再晚片刻,不管你是否能恢复神智,你必然横尸此地!”
“安大叔的话,我岂能不信?”明白这是安大叔给他的警告,苍白的脸上浮起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挑了挑眉,接过古无射递来的玉色丹药,看也不看便扔进口中。“多谢古兄。”
古无射眼中有一闪而逝的诧异,一路而来看他与伯安明争暗斗的情景,心知这少年都尉并不信任甚至时时戒备他们,他还以为这少年并不会要他的丹药。可这少年却总是时时出人意料。
“怎么?古兄可是舍不得你的丹药了?”
古无射哂笑一声,并不答话。将丹药分发给安大叔与闻人徵,方沉声道:“血煞之阵,阵中煞气冲天。这阵法会激发人的血性,使之陷入杀伐之中。一旦被激发血性,即便不被杀也会陷入杀人与被杀的幻觉里发疯发狂。是以入此阵者,多是自相残杀,且死状惨不忍睹。”他顿了顿,看向蓝子羽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能有人自血煞幻境里清醒过来,可见蓝小都尉心志之坚。”
蓝子羽笑了笑。这样的称赞听在他的耳中却如讽刺。如此轻易被攻破心防,若是被凤柳那家伙知道,还不知道又要经历怎样的魔鬼训练呢!
古无射又道:“适才我让你们服下的是清心丹,服下此丹可保你们一日之内心神不被侵扰。”他看了看好友又看向蓝子羽,他们两人都是聪明人,可惜却太过聪明了!同样的聪明,同样的多疑,连虚与委蛇谈笑间取人性命都相似得如出一辙,这样过于相似的两个人却仿佛是一对天敌,真不知这一番相遇是缘是劫!
“我刚才算了算,今夜是第六夜。我们有一天的时间,在第七夜阵法大成之前破掉此阵,我们就会有活命的机会!”
他已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安大叔与蓝子羽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妥协。
那一眼的意思他们全然明了——无论有多么相看相厌,在这阵中他们只能携手对敌!因为在这里,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
孤星天黯黯,深夜人不眠。
白钦坐在客栈的屋顶上,一口又一口的往嘴里灌酒。身边同样一袭白衣的白钰看了他一会,忽然开口道:“你有心事。”
“……”白钦恍若未闻。
对他的态度毫不在意,白钰笑了笑:“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不喜欢喝酒。旁人喝酒越喝越醉,你喝酒却越喝越清醒。你说,你只喜欢在思考的时候喝酒,那样会让你更加清醒。”看着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的同伴,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酒壶上。“以前我以为你在说笑,现在我却信了。”
“……”
对他的无视白钰并不恼怒,他又道:“你今天一直在喝酒,看来困扰你的问题不小。你……是在担心营主?”白衣营中,唯一能让白钦在意的,除营主不做第二人想。而他们的营主,已经失去消息将近一天了。
“……营主不会有事。”他终于开口出声。侧首看了一眼俊朗严酷的同伴,他冷冷嗤笑:“你不过是想知道白枫他们如何,不必拿营主来说事。怎么,白日里没去救他们觉得良心不安?觉得愧对白枫的兄弟之义?呵,难得你还有心,倒还不算无可救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