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经历 - 诱惑 - 倾情牵挂
“嗯，不用看我，那个人确实是我。当时，你姥爷和你姥姥已经被打倒，被关在了牛棚里。我当时也不懂为什么那么爱我的亲人们，竟然被夺权，竟然被打到，还要受那非人的待遇，他们可是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儿啊。而且在老百姓的眼中，他们都是好人啊！于是，我象疯了一样，到处找他们，为他们四处告状。那时候，公检法也已经被砸烂，那真是欲告无门啊。当时的革委会又抓住他们不放，愣说是有社会历史问题，哪能是我和那些人哀告几句就能放的啊？看着那些人哈哈大笑的丑恶嘴脸，我转身跑出了革委会办公地，一赌气，把张贴在满墙上的大字报，用手撕，用竹竿捅，最后，我用一桶煤灰水，疯狂地泼在了墙上。在那些造反派眼中，我本来就是黑帮狗崽子，我这一闹，就更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革委会指使他们手下的红卫兵把我当做通缉犯，到处捉拿我。我当时被吓得连家也不敢回，没办法，我只能东躲西藏，到处流浪。”阿姨坐在那儿，神色严肃。
“舅妈，您怎么不回学校啊？”小倩张着小嘴儿，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
“傻孩子，舅妈也想到了啊。可是，那时候，学校已经停课，校领导也已经被打倒，学生们串联闹革命去了，只剩下一个孤老头看大门儿，其他哪儿还有人啊！我孤孤单单一个人站在学校大门儿前，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那位老人看到我可怜，回屋拿给我一块黑乎乎的饼子，塞在了我手上。‘饿了吧，孩子？大爷也没么好吃的，拿去垫补一下肚子吧！’那位老伯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文化大革命过后，我还去找过那位老伯，可是却没有找到，这却成了我终生的遗憾。我呆呆地站在学校大门儿口，在内心告诉自己：不哭，要坚强，一定要挺住！那时候，秋天已经接近尾声，白天还好说，到了晚上，我是又饥又饿又冷，那是我最难熬的时候。最后，还是你爸找到了我，用他自己的衣服把我打扮了一番，趁着黑夜，把我领回了家。”阿姨说着，看了看奶奶，俩人相视一笑。
“您当时怎么不投靠亲戚啊？”紫琼也好奇地问道。
“咱们家本来亲戚就少，倒是也有两家远房亲戚，我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就去投奔了他们。他们只是让我吃了顿饱饭，然后找借口把我打发走了。事后想想，也不能怨人家，人家也是怕受牵连啊！当时人们都恨不得和我们划清界限呢，哪儿还有人自找麻烦啊！你爸找到我时，我正躺在一间破屋子里，周身围满了干草，发着高烧。我当时已经好几天粒米未进了，好怕就那么孤孤单单离开人世啊！你爸看到我那样子，二话没说，给我换好衣服，连拖带背地把我弄回了家。”阿姨说到这儿，又对着奶奶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舅妈，当时，要是有我在，就好了，我一定把我最好吃的东西统统给你！”小倩歪着脑袋，极其认真地说道。
“看看我们倩倩多乖，多懂事儿啊！舅妈没白疼你啊！可是，别说你呢，就连你妈也没有呢！”阿姨疼爱地摸了摸小倩的头，拿筷子给小倩夹了她爱吃的菜。
“妈，您也多吃点儿！”阿姨又给奶奶夹了些菜，笑着说道。
“看着那孩子在发高烧，饿得两眼发绿，我的心好疼啊，这才十来岁的孩子啊，就受这罪！造孽啊！把那孩子安置在床上躺好，我赶紧把瓶子里仅存着的小米儿倒了一多半儿，打来水，在煤球炉子上熬米粥。就为这米粥，你爸还和我怄了几天气呢！”奶奶说着，夹了口菜，放在嘴里，满意地慢慢咀嚼着。
“爸爸为什么要和奶奶怄气呢？”紫琼转身看看妈妈，问道。
“你奶奶把米粥熬好之后，不让我吃米，光让我喝米汤啊！”阿姨憋不住地笑了。
“为什么呢，奶奶？”紫琼又把头转向了奶奶。
“你爸爸当时也是反复这么问我啊！你爸爸怀疑我抠门儿，有米，不让妈妈吃啊。你爸当时一赌气，自己去盛了稠稠的一碗，就要喂给你妈妈吃，被我及时拦下了。你爸那傻小子一摔门儿，就跑了出去。”奶奶说到这儿，被紫琼打断了。
“为什么不让妈妈吃米啊，奶奶？”紫琼疑惑地问道。
“你妈当时饿极了，要是急着让她吃饱，会把她撑坏的！懂吗，傻丫头？可不是奶奶我抠门儿啊！”奶奶说着笑了。
紫琼看了看妈妈，阿姨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把米汤，用小勺盛着，一勺一勺地送到你妈嘴里，看着那孩子一点点儿把米汤喝进去，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唉，造孽呀！”奶奶仿佛对那件往事儿很介怀，摇头叹息着。
“喂给那孩子点儿米汤，还不能让她多喝。之后，我找来一条干净毛巾，沾上水，轻轻给孩子把脸擦拭着。看着那孩子秀气的小脸儿，我是更心疼啊！我接着找出你爷爷喝剩的烧酒，倒在碗里一些，划火柴点燃，那酒点燃后冒着蓝色的火苗，可好看呢！哪像你们现在喝的酒，点都点不着！”奶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紫琼攥在手里的酒瓶。
“沾着点燃的酒，我给那孩子前胸后背的重重擦拭着，直到前胸后背擦出道道血痕。又用一块毛巾沾上热水，搭在了她额头上。不久，那孩子就沉沉地睡去了。我坐在一边儿，也不敢睡觉，过一会儿就摸摸孩子的头，试试体温，好担心会把孩子烧坏啊！可是到了下半夜，我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到了涂擦涂擦的脚步声，赶紧一激灵坐了起来。你爷爷当时在站点儿值夜班儿，你爸又不在家，好担心这孩子被人发现啊！我刚站起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就看到你爷爷带着一位医生走进了屋里，后面跟着你爸爸。你爷爷示意我不要说话，疾步走到床前，伸手摸摸了孩子的额头，就闪身让给了那位医生。医生用听诊器给那孩子做了检查，又量了量体温，最后点了点头，轻声说：孩子没事儿，吃点儿药就行！只是孩子的身体弱，需要营养。医生说着给了一些药，告诉我按时让她服用，就又急匆匆地走了。‘这医生可靠吗？’我悄悄问你爷爷。你爷爷用劲点了点头。之后，我赶紧又把米粥热了热，这次加了点儿米粒儿，慢慢喂给你妈妈吃。看着我给孩子喂了饭，吃了药，你爷爷叮嘱了一番，就又回到站点儿值班儿去了。我回头再找你爸爸，却是哪儿都找不到了。唉，你爸当时野着呢，经常不在家，我也不用多担心。收拾好之后，我躺在孩子身边儿，想着心事儿，怎么也睡不安生。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准备做饭，看到炉子前用筛子扣着十几只剥好的麻雀，我就知道你爸晚上做什么去了。这在以前是我们开荤的最好美食啊。我用这些麻雀炖了一锅汤，慢慢喂给你妈妈喝。在随后的几天里，你爸还是不着家，可是伙房里不是有麻雀，就是有鲜鱼。你爸下河摸鱼也有一手啊！不出几天，你妈烧也退了，脸上也有了血色，身体慢慢恢复了，能下地帮着我干点儿力所能及的活儿了。我若上班儿，就把她一个人锁在屋子里，好在我们处的邻里关系不错，没有人张扬！”奶奶说着又夹了口菜，喂给小倩吃。
“那后来呢？”紫琼好奇地问道。
“后来，另一伙造反派又夺了权，你姥爷姥姥被放了出来，我才回了家。可是，当时几伙造反派互相倾轧，甚至武斗夺权，我们还是不得安生，你姥爷靠边儿站了，却还是始终处在斗争的漩涡之中。你奶奶和你爸爸倒成了我的保护伞！”阿姨说着，感激地看着奶奶。
“咱这儿附近哪儿有河啊？”紫琼感到不解，疑惑地问道。
“就是现在的金水河，其实当时就是一条排水沟。在以前也没有多少污染，所以里面有鱼，人们没事儿就到那儿去钓鱼。你爸年龄小，钓不到鱼，就下水去摸。现在金水河改造得这么漂亮了，不是还有人坐在岸边儿垂钓吗？”阿姨笑着解释道。
“接下来，国家采取了一些措施，运动热情得到一定遏制，武斗受到了限制，社会治安有了一定好转。工厂复工了，学校复课了，可是人们对国家的前途还是好担心啊。你爷爷当时被下放到了班组，庆幸的是那些工人都是觉悟性很高的人，立志保证京广大动脉畅通无阻。他们那时候加班儿加点儿坚守岗位，为铁路运送援越物资做出了很大贡献。班组历年被评为先进班组，并受到表彰。你爷爷作为工人阶级的先进代表，还进京参加过人民代表大会，并受到**的亲自接见呢。你爷爷所在班组那时候真是风光无限啊！后来，你姥爷恢复了工作，官复原职，又把你爷爷调到了技术部，你爷爷更是感到如鱼得水，工作热情更加高涨。**坐专列到郑州那一次，还是领导专门儿安排你爷爷值班儿的呢。你爷爷常说那是他一辈子的光荣啊！”奶奶说着，神采飞扬，似乎那些荣誉就是自己的一样。
“我说你把爷爷获得的证书象宝贝一样一直珍藏着，愿来是这样啊！”紫琼插嘴说道。
“是啊，你爷爷把它们视作自己的第二生命！”奶奶依然感到无比自豪，说话热情洋溢。
“没过几年，我的工作得到了落实，吃上了商品粮，算是正式工作人员了。这是当时我们全家最盼望最高兴的事儿啊。你爷爷特地把你姥爷请到咱家来，好好庆祝了一番。老哥俩那天喝了三斤酒，醉了个一塌糊涂。也就是那天晚上，你姥爷决定把你妈许到咱家来。你姥爷这一说正和我的心意，我也借机多喝了几杯。你妈那时候听说了这件事儿，扭捏着，嘴上不情愿，可是到咱家的次数明显增多啊！”奶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媳妇，连眼角都带笑。
“妈，你和孩子们说这些干什么呢！”阿姨赶紧插嘴责怪道。
“说说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奶奶看了看我们，显然心情好舒畅。
“那时候，你姑姑也两三岁了。你妈每天放学，就来帮着我带。倒是你爸爸显得生疏了，一见你妈来，扭头就不见影了。呵呵。”奶奶说到这儿，情不自禁地笑了。
“妈，吃菜！”阿姨看到我们偷偷在笑，赶紧给奶奶夹着菜。
“我也要吃！”小倩赶紧抢着说道。
“别打岔！”紫琼给小倩夹了口菜，阻止道。
就在这时，听到门儿响。
“大舅回来了！”小倩赶紧跳下座位，跑去开门儿。
“叔叔，您回来啦！”我也赶紧离座，迎了上去。
“快坐，快坐！”叔叔把手里的公文包扔到沙发上，抱起小倩亲了一下，走进餐厅。
“吃饭了吗？”阿姨紧着问道。
“还没呢，本来说好在外面吃，对方出了点事儿，我就回来了！”叔叔把小倩放在座位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妈，今天吃得好啊，这么高兴？”叔叔坐下来，看到奶奶高兴的神色，好奇地问道。
“正说你小时候的事儿呢！”奶奶笑着回答道。
“是吗？说到哪儿了？”叔叔接过紫琼手里的酒瓶，给我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看着阿姨说道。
我紧着站起来，拘谨地道着谢。
“说到你和我妈处对象的时候了！”紫琼笑着插嘴道。
“这孩子，没大没小！”阿姨白了紫琼一眼，嗔怪道。
“这有什么呢！咱当时无非就是同学，上课就那么两本儿书，又没有上大学的压力，混个毕业证也就算了。从她姥爷提过那件事儿之后，咱俩就再没有在一起过，连话儿也没多说过一句，甚至就是走个碰对面儿，都不说话。”叔叔抿了一口酒，对着我一示意，笑着开口说道。
“你妈那时可爱学习呢。除了学习，你妈还想尽各种办法弄长篇小说看。那时候小说不像现在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有很多是**，比方说中国的四大名著，当时就被列为**之列。能够看到的都是革命书籍，再有就是小儿书，当时很受欢迎的。你妈妈把书看完之后，就偷偷把书拿给我看。那时候也没有电视，只有几部看烂的抗战题材的电影，比如《地道战》、《地雷战》。即使这样，我们也是百看不厌。只要不太远，我们会跟着放映队追着看。后来，中国的原子弹、氢弹爆炸成功，卫星上天，**坠机在蒙古的温都尔汗，等等，一一都成为当时的重大新闻。我们消息的来源主要是你爷爷带回来的人民日报和参考消息，还有就是收音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越来越关注国际国内的新闻事件。来，喝酒！”叔叔说着，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原先的苏联老大哥，变成了仇敌，阿尔巴尼亚等等国家也开始疏远中国。接下来，中国展开了乒乓外交，美国派来了外交使团，我们原先灌输的打倒美帝国主义的思想，开始转化成两国互相交好。以后，又是批林批孔，又是革命板戏，社会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样子。在当时，我们学生中流传着黄帅反潮流，张铁生交白卷的反抗意识，学习劲头更没有了。凭着一腔热血，光想着闹革命，可是究竟要革谁的命并不清楚。到了一九七六年年初，突然传出了人民敬爱的周总理过世的消息，举国哀痛，人们自发地到天an门广场举行哀悼，并张贴了大量悼念周总理的诗抄，却遭到四人帮一伙儿的污蔑，激起了人民的强烈愤慨。接下来，朱德委员长的去世，更引起了人们对国家前途的担忧。爆炸性的新闻还在后面，**的去世更加考验着人们的意志。人们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七五年那次唐山大地震，纷纷传说那是上天给人们的警示。我们那时候还在上中学，其实，对国家大事儿还很懵懂，却也隐隐对国家
前途担心。再接下来，在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主持下，四人帮被打倒了。邓小平又重新出来主持工作，文化大革命结束，并开展了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大讨论，中国才开始逐步进行拨乱反正，法制开始得以恢复。这时候，我和你妈中学就毕业了，被分配到了机务段。我们刚上班儿时间不长，就听到了高考要恢复的好消息，原本沿用了几年的工农兵推荐上大学的制度即将终止，老百姓也有机会上大学了。各班组的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只有你妈很冷静，下了班儿后，悄悄拉着我回到她家里，把中学课本一一找出来，并逼着我制定了复习计划。我当时高兴是高兴，可是一想到中学期间正赶上文化大革命，课业大多荒废，我就头疼。可是无论我再不愿意，你妈就是督促的紧啊！”叔叔说着，深情地看了阿姨一眼，夫妻情深可见一斑。
“现在承认了吧？”阿姨笑着回应了一句，满眼含笑。
“也多亏了你奶奶啊。那时候，我借着昏暗的电灯，无论学到多晚，你奶奶都陪着我。学习结束时，都要给我做点儿吃的。看着我睡了，才回去睡。来，娘，我敬您一杯。”叔叔说着，看了看奶奶，恭敬地敬了奶奶一下，一饮而尽。
奶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自豪感油然而生。
“转眼过了年，到了七七年春天，天气逐渐转暖，复习到了关键时刻。那时候高考是在夏天举行。你姥爷专门儿给我们腾出一间屋子，供我们复习之用。你妈那时候逼得紧，我们俩都充满了学习劲头儿。在你妈的督促下，我是更加不敢懈怠。每天晚上，你奶奶仍都要给我们做好饭等着。我们当时按照政策搬到了你姥姥家附近。当时你姥姥由于文化大革命期间受到冲击，并被关过牛棚，身体一直不好。可是，你姥姥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有时候，你姥爷和你爷爷也一道过来看看，有什么疑难问题，帮着解决一下。”叔叔端起酒杯，又敬了阿姨一下，再夹了点儿菜，送到小倩盘子里。
“倩倩怎么不吃啊？”叔叔看着小倩撅着嘴，趴在奶奶怀里不说话，也不吃饭，把话题转向了小倩。
“你们大人只顾着说话，我听着不好玩儿！”小倩使着小性儿，赌气说道。
“来，别让奶奶抱着了，会把奶奶累坏的。让姐姐抱好不好？”紫琼说着，从奶奶怀里把小倩接了过来，夹起小倩爱吃的菜送到她嘴里。
“看着孩子们在一起那甜蜜劲儿，为了怕落闲话儿，我和你姥姥商量着尽快把他们俩的婚事儿给办了。可是，我们刚把这话儿说了个头，就遭到了你妈坚决反对。”奶奶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