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七 客心悲未央 - 红袖弈江山 - 子衿娘
“姐姐。姐姐。。”姜汐百无聊赖地趴在院中的月牙台子上。伸手戳了戳对面正拿着本书看得认真的沐俢槿。
“怎么了。”沐俢槿连头都沒抬。只是随口回答。
“姐姐。你……你真的会答应燕帝。放弃卫昶而嫁给他吗。”姜汐伏到台子上。满脸好奇地问道。
沐俢槿抬头瞥了一眼正满脸忐忑地等着自己回答的姜汐。柔声回答道:“这话儿你可就说错了。我怎能嫁给燕帝呢。”
姜汐舒了口气。拍着胸脯坐回绣墩上:“吓死汐儿了。姐姐。与燕帝相比。汐儿倒宁愿你嫁给卫昶。”
“我确是不能嫁给燕帝。”沐俢槿放下手中的竹简。抬头冲姜汐微微一笑。满脸的意味不明。“自古以來。只有正妻才有资格行婚姻之礼。我要是跟了他。最多不过是一个妃子罢了。任凭我再怎么受宠。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妾室而已。又怎能如皇后一般同皇上行婚姻之礼呢。”
“姐姐。”姜汐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难道……真的要……”
沐俢槿低头掩口一笑。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直直地望着姜汐身后。笑意盈盈道:“你放心。我不会嫁给他的。”
姜汐一愣。回头看到绿影正端着一碟玉露桂花糕站在自己身后。先是满脸的惊讶与悲伤。听了沐俢槿的话后。又突然红了脸。看着绿影含羞带怯的样子。姜汐瞬间明白了她隐忍在内心深处的心事。
绿影走到姜汐身边。放下端着的糕点。面色绯红地辩解道:“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你做不做皇上的妃子与奴婢有何关系。若是请他放心的人。也该是皇后娘娘与各宫的嫔妃才是。”
“是吗。”沐俢槿似笑非笑地拈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糕点。也不吃。只是放在眼前左右翻看。“既然与你无关。那我便同意好了。反正入宫为妃也沒什么坏处。沒准儿还能为我的计划助力呢。”
“小姐。”绿影气急败坏地跺跺脚。转身赌气似的跑进了殿内。沐俢槿望着绿影那抹纤细柔弱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看來这孩子终究是沒有将她当初的训诫听进去啊。其实。那日在御花园中她与卫昫逢场作戏时。从绿影那惊慌失措的表现上。她就发现了绿影对卫昫仍是不死心。她之所以沒有再如当初那般阻拦绿影。不过是因为觉得绿影方才情窦初开。若是这般无情地加以扼杀。有些于心不忍罢了。
可是。沐俢槿未曾料到的是。自己当初的这一个“于心不忍”竟成了绿影日后所有解难预报困苦的源头。
“姐姐。你看。”正当沐俢槿出神地望着绿影的背影发呆时。姜汐突然指着天空叫嚷道。“那是不是‘海东青’。。”
沐俢槿抬起头。炽热的眼光立刻刺得她眯起了眼睛。只见头顶那一碧如洗的天空中。有一抹雪白的影子正在空中上下翻飞。它并未像在大漠与雪原之中一般振翅万丈。而是低低地盘旋在半空之中。从沐俢槿的方向看去。甚至能听见它振翅的声音。
看着那本应出现在大漠与雪原之中的“海东青”。倍觉亲切的姜汐欢喜地从袖中掏出黑齿族人用來驾驭鸟兽的短笛。放在嘴边吹了一段音调奇特的曲子。
沐俢槿侧头看了眼正在吹曲子的姜汐。柔声嗔道:“你怎能将它唤下來。这‘海东青’向來名贵。就连大漠与雪原各部的单于酋长都鲜少能有一两只。它能出现在这燕京城中。必说明它的主子非富即贵。你将它唤下來。若是惊了它的主子。派人來寻。岂不是惹了不必要的麻烦。”可她嘴上虽是责怪姜汐的莽撞之举。但却并未加以阻止。而是抬着头满脸期待地等着那“海东青”落下。说來也是。就算她们装得再像汉人又能怎样。骨子里那属于北漠部落的血性。是绝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磨灭的。而这只久违了的“海东青”。则正是唤起她们关于年少时在北漠走马放鹰。意气风发的记忆的最佳契机。
那盘旋在半空之中的海东青听了姜汐吹奏的曲子后。双翅一抖。耸成了远山般流畅的弧度。直直地向着两人冲了下來。只是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时。它又不急不忙地闪动两下翅膀。稳稳地停在了沐俢槿身边的月牙台子上。灵巧的脑袋左右转转。一双机警的眼睛也随着头颅的动作而眨了眨。待到适应了环境后。它低头用闪着冷光的弯喙顺了顺自己因为飞翔而有些凌乱的羽毛。
姜汐收起手中的笛子。满脸欢喜地看了沐俢槿一眼。伸手温柔地摸了摸那只“海东青”肌肉健硕的后背:“你长得可真美。你是谁家的。叫什么名字。”
沐俢槿看着一副心神全放在那“海东青”身上的姜汐。柔柔一笑。上前说道:“瞧你欢喜的。这般激动做什么。对着他问东问西的。好像它能听得懂你说话似的。”
姜汐抬头冲沐俢槿扮了个鬼脸。满脸得意地反驳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也。”说着又笑着低头问那“海东青”道:“你说是吧。”
那“海东青”转转头。十分温顺地蹭了蹭姜汐的胳膊。看着“海东青”那般驯良的样子。沐俢槿突然觉得它有些眼熟。像是从哪里曾见过一般。可却又怎么也想不起來。
沐俢槿无奈的摇摇头。低头笑道:“看來我日后真是不该再教你汉人的诗书经籍了。防止你学会了再來挖苦我。”
“姐姐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姜汐洋洋自得地摇头晃脑道。
“这是什么。”正当姜汐沉浸在自己终于吵嘴赢过姐姐一次的喜悦中时。沐俢槿突然俯身指着那“海东青”的爪子上一个信筒疑问道。
姜汐微微一怔。看着姐姐伸手从那“海东青”的脚上的信筒中拿出了一条卷成筒的布帛。姜汐凑到姐姐身边。看着姐姐手中那条布帛疑惑不解道:“姐姐。这是什么。飞鹰传信吗。”
沐俢槿沒有回答姜汐。而是眉头深锁地看着那只颇为熟悉的“海东青”想了一会儿后。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
“怎么了。是谁啊。”
沐俢槿轻轻叹了口气。沒有说话。而是神色凝重地打开了手中那卷轻薄的布帛。低头看了一会手中那条布帛后。她原本便就沉重的脸色越变越差。直至全无血色。原本是极为轻薄的布帛。上面写得也不过是寥寥数语而已。可在沐俢槿看來。却是重如千斤。压得她透不过起來。
看着沐俢槿如此失态的样子。姜汐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在她的印象之中。沐俢槿从來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不论遇见多么棘手的事件。她也都是一副诸事淡然的样子。仿佛天地之间并无任何事能够使她忧心。只是沒想到。这不过是一张小小的布帛。竟能让从來都是处变不惊的沐俢槿失态至此。姜汐心下疑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抬手伸向沐俢槿手中的布帛。想要看看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只是还未等她碰到那布帛。沐俢槿便率先躲开了她的手。将那布帛揉成一团。紧紧地攥在手中。面色不善道:“这件事本与你无关。就算你看了。也不过是徒增烦忧罢了。”说着她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一番被那布帛中的内容搅乱的心绪。吩咐姜汐道:“你去我梳妆台前的那个金丝八宝攒珠漆盒中找一个宝蓝色锦囊。将它拿來给我。”
“是。”姜汐呆呆地应了一声。乖巧地转身走进了大殿。
沐俢槿静静地站在积满白雪的院中。任早春依旧有些凛冽的寒风将自己的衣襟吹得翩翩起舞。一双垂在身侧的柔荑却是越攥越紧。长长的指甲慢慢地陷入手心细嫩的肉中。被尖利的指甲割破的手心里。鲜血一滴滴地滑落。在满是白雪的地上开出了一朵朵殷红的梅花。沐俢槿手中那张窄窄的布帛瞬间便被鲜血染得通红。再看不出原來的模样。沐俢槿抬起头。望着天边光芒万丈的太阳莞尔一笑。可虽是笑着眼中却满是狠毒与杀意:“亲爱的姑母。看來槿儿该与你斗斗法了。”
一阵寒风打着旋儿从院中经过。卷起沐俢槿长长的裙裾。也卷走了她手中那条染了血迹的布帛。鲜红的布帛随着寒风肆意翩跹。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上面的字迹:“太后投毒柠儿。距毒发还有两月期限。”
寒阙天。羲和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