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刺字入府 - 倾国女相 - 艾颜
老张又侧过头看了看普雅梅果。虽然头发脏而乱。衣衫也因了连日來的奔波不是十分整洁。但那蜜合色肌肤上的平凡五官之中。偏生就散发出难以忽视的英锐之气。无论是一皱眉还是一抿唇。所有的动作都让他愈发的生动了起來。
不由的便叹了叹。望向队伍的最前端。那八人抬的绿呢顶的大轿早已转过街角。奔向棋苑的方向。
身旁又听得普雅梅果道。“老伯。您能和我去看一下我爹么。”
“好。”向來拖沓的老张难得的爽利了一回。交代了身旁人一些话后。跟着普雅梅果就朝巷子里走去。
巷子里围观的人群见南疆王如此痛快的就收下了普雅梅果。Www。。com便也渐渐散去。老张便直直的就看见一张破烂的草席。缺了一块的草席勉强裹住里头的尸身。隐约瞧见那尸身的姿势有些奇怪。老张也沒有多想。径直走过去便把草席掀了起來。
无首的尸体。然而通过衣衫。却还可以勉强辨认出來。
浅褐色的短袍。是那兵败断头崖的一天里。邱昱所有的贴身近侍的统一穿着。老张的心里咯噔一声。
断头崖几乎所有的侍卫都遭惨死。就连邱昱的近侍普雅阜也未曾幸免。原以为辛苦一场。邱昱是要给他们一些抚恤费的。然而不想。为了避免这般丑事外传。邱昱硬生生的对外压下了所有的消息。
就连他们的家人。也未曾通知。
大约。除却他们这些亲信。知道断头崖一战大败而归的。就只有坐镇大营的王妃与郡主了。元城的百姓只知道兵败。却不知道。断头崖下。埋葬了无数亲人的冤魂。
随即又看了看。断头崖一战即便已经过去。从那纵横的伤口中。依稀看瞧得见那晚的惊心动魄。
沒有头。无法判断这到底是谁;怀中仅仅抱着一柄断掉的长枪;一条腿只剩下了半截。空荡荡的裤管被风吹得不时的动。另一条腿上伤**错。Www。。com深一刀浅一刀。浓黑的血凝在一刀刀的伤口上……令人不由的便想起硝烟、想起那刀光剑影。漫天箭雨……
那一晚的战争。是太过于惨烈了些……
老张张了张嘴。终是说不出什么话來。
“老伯。”普雅梅果沉默了那么一阵。低声道。“我爹有坟地。劳烦老伯和我去一下。”
……
以剑为锄。带着无法言说的重量。一剑剑在与泥土的摩擦之中。发出“锵锵”的声音。普雅梅果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扭头看了看一旁草席中的无首尸身。长长的叹了一声。
“老伯。谢谢你。”
坐在草席旁的老张被普雅梅果这么一说。心中多少有了些不好意思。一路走來。尸体是普雅梅果抱着。坑也是普雅梅果挖的。而他作为长辈。除了从邱昱的帐里支出些银子來。再沒做过别的事情。如今要他当这一声“谢谢”。还真有些为难。
于是便道。“休要这样说。”
然而那普雅梅果却停下手中的动作。在老张身旁坐下。“老伯。您是这世上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第一个。老张敏感的捕捉到这句话中极不对劲的地方。瞟了地上的草席一眼。又看向普雅梅果。Www。。com普雅梅果沒有注意到老张的动作。眼神却分明的陷在了悠远的回忆之中。连带着声音也模糊了起來。
“老伯。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
几年前。他也记不清了。只是断断续续的说着。他的父亲如何从一个大户人家中拐了她母亲出來。如何生下了他却又抛家弃子。他的母亲不等他满三岁就改嫁了。至此后他一直流落至此……若非他母亲病重后良心突发。把他的身世告诉了他。恐怕他至今也不会知道自己是谁。
“后來得知了我父亲叫什么名字。我才一路跋涉而來。”普雅梅果扭头看了看草席中的尸体。又是长长的一声叹。随即道。Www。。com“他的腰带里绣着母亲的名字。我再不会认错的。”
“你父亲叫什么。”
隐隐觉得这故事有些熟悉。老张多嘴便问了一句。
普雅梅果扭过头盯着老张看。那无比认真的眼神让老张心中一阵阵的发毛。刚要说不想说就算了。便听见普雅梅果的声音带了沙哑的意味。叹了一声道。“普雅阜。”
普雅阜……
果然是他……
老张又盯着那张草席看了良久。零碎的布条寂寞的拂过草尖。这一切都像是他。又不完全像是他。普雅阜。那天晚上。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如此的惨烈。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最后的一丝苍凉也随着普雅梅果的起身而掩在了黄土垄中。想普雅阜一生机关算尽。终究也只是一抔黄土。一副薄棺……想这心心念念的算计又有什么用。
老张心思起伏。终只是长叹了一声。收回目光。投在了远方的山脉上。
大漠的夜來的很快。待到葬了普雅阜。回到棋苑的时候。已笼下了一片茫茫的夜色。辨不清方向。
“这……”普雅梅果有些胆怯。
老张心中暗自笑了一声。到底是沒爹管沒娘教的孩子。虽是气派过人。然还是无法应付这大场面。
“先去刺字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老张推着普雅梅果往一旁的小屋子走去。颌首示意道普雅梅果不要忘了进棋苑的规矩。然而普雅梅果此时也精明了起來。四下來望了望。便问道。“为什么别人沒有刺字。”
“这……”老张一时语塞。也不好说是因为邱昱怀疑现在混进來的人都是要救画眉的人。只是干笑了几声搪塞过去。又道。“贵人们的心思。又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
两人一路走到那间小屋中。普雅梅果看了看烧红了的烙铁。比一般刑房里的烙铁小了一号。上头还有几根极细的银针。果然是要刺在脸上的样子。
心中微微动了动。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有些犹豫。
值得吗。他扪心自问……他是北周堂堂的将军。何时受过这样的苦这样的罪。
然而莫名的就想起她在上亥病重的那次。他以为她就要死了。他以为。她死了。他便也活不成了。
罢了。总是为了她。沒有值不值得。
普雅梅果朝着那烙铁走过去。提起來看了看。“这个。”
老张点了点头。努嘴示意普雅梅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找來几根绳子拴住普雅梅果的手和脚。自他手中拿过那烙铁來。望着那“吱吱”的白气。最后问了一次。“打定主意了。”
“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普雅梅果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去想那夜的断头崖。三十一人对成千上百的人。她在血火中。是如何步步为营……她受过的苦。大约是比自己此刻所受更要深重千百倍的。
烙铁逼近。他甚至都嗅到了烙铁中那股苍凉而古老的血腥气……
继续去想。那夜的刀光剑影中。她是如何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为他的军队夜袭大营赢得了最为宝贵的时间。
烙铁印在额角。初粘连上皮肤的一霎是惊心的微凉。就像是初來大漠那次。她对他行礼后。淡漠而去;随之袭來的便是生硬的痛。撕裂、铭刻……一如他在上亥那滂沱的雨天中。想要狠狠的记住那独属于她的、或许即将逝去的气息。
宁珂……宁珂……你究竟是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让我如此的乱了方寸、失了心。
“好了。”待到老张发出怜悯的声音后。普雅梅果方才松开了紧咬的唇。冷汗涔涔而下。粘在血肉模糊的地方。更是疼的他一会儿一颤。
近乎咬着牙。他打着颤道。“多谢老伯了。”
“不必谢我。去谢王爷吧。”老张叹了一声。将那烙铁收回。轻轻搁在一旁的架子上。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白瓷瓶。递在普雅梅果的掌心。一怔后便又道。“罢了。这药你先收着。用的上就用。用不上。。此刻医仙也在府中。大约王爷会请医仙给你疗伤的。”
普雅梅果攥着那瓷瓶。以此來缓解额角那钻心的痛。良久。方才轻声道。“王爷是善人。”
善人……
独自品味着这个词。普雅梅果又是一笑。只是大约这一笑牵扯着受了伤的皮肤。普雅梅果的笑中。竟隐隐的透出些冷。
老张带着普雅梅果先去了前院。果然听得王爷不在前院。还在内院里。于是便又折身回了内院。待到了门口。叫普雅梅果在门外稍侯。便进去禀道。“王爷。人带來了。”
此时的邱昱正倚在桌边。桌上摊开了那本《南疆文辞》。似是在考察画眉这一天读书的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