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集：雨 - 扬州故事 - rich
“李先生。”子胤下了课后特地等候在课室外面。
“子胤小姐。”李汉唐停下脚步问道：“有事吗？”
子胤腋下夹着几张画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特地挑了几幅自认为不错的画作，想请李先生帮我看看，指导指导。”
李汉唐笑道：“好啊，跟我来吧。”两人来到私塾的后院儿，李汉唐的卧房。“这里有点乱，你不要见怪。”
子胤走进屋子这里面并不凌乱，“李先生挺爱干净的。”
“你见笑了。”李汉唐把书桌收拾出来，然后把子胤的画作展开。“画得不错。”他看了第一眼就说道：“着色明快，线条也清晰。”李汉唐一上来就夸了两句，子胤听了颇为高兴。接着李汉唐就指着其中的几处说道：“不过细微处临摹就显随意，主次不明显。”
“是吗？哪里？”子胤忙追问道。
“喏，这里。”李汉唐指了好几处，还用炭笔稍加了几笔。
被李汉唐一指出再加上几笔，一幅画果然就不同了。子胤佩服地点头道：“李先生，您这一笔真是神来之笔呀。”
“过奖了，其实你只要稍加时日就能有所成就了。”李汉唐又看了几幅子胤的画作，“我觉得你应该出去写生，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写生？”子胤突然沉默起来，“我也想，不过我爹娘不让我出门。”
“三老爷和三夫人不让你出门吗？”李汉唐微微点头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大多都这样。”
子胤突然看着李汉唐说道：“李先生，你带我出去写生吧。我在家里都快闷死了。”
“我？”李汉唐有些为难，他受雇于顾家，如果带子胤出去那不是跟自己的雇主作对？不过看子胤的眼神汉唐又有些同情，这些关在金笼子里的大家闺秀有时候也很可怜。“过几日我要带着孩子们出去写生，要不你一起来？”
子胤顿时眼中放光，“好啊！好啊！我一定来。”
李汉唐见她心情完全放在脸上，满是天真，他笑道：“那到时候我让嘉妍通知你。”
“嗯！”子胤的眼神扫过汉唐的书桌，突然看到那张相片。“咦？这位是......”
“噢，这是我妻子。”李汉唐轻描淡写地说道。他这句话在他看来无足轻重，可是子胤却是有些吃惊。
慎为回来许久都懒懒地不愿意接手本来属于自己的事情，他心里面始终还对恩婕小产的事情难以释怀。可是在他母亲蔡美娴眼中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她以为顾省之开始将慎为投闲置散，于是去找顾省之旁敲侧击地提醒一番。
顾省之忙着自己大寿的事情一时间倒也是忘了慎为的事情，蔡美娴一提醒他就马上找了慎为来。一看到慎为顾省之便说道：“慎为，伯父这几日忙着大寿的事情，疏忽了一些事情。”顾省之拍了拍慎为的肩说道：“明天我就让慎行把手上的事情交还给你。”
没想到慎为却摆摆手，说道：“大伯，我知道您疼我，不过我觉得好累，正好想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我暂时不想接手生意，您能不能让大哥费心帮我看着点，等过了这一阵我再接手。行吗？”
慎为一向对工作都很积极，这次却显得极为消极，顾省之觉得有些不对劲。“慎为，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慎为勉强挤出笑容说道：“我只是想休息一阵子。”
“是吗？”顾省之半信半疑，“既然你这么想，我也不拦着你。不过你娘那边总要有个交代。”顾省之也知道蔡美娴的脾气，他不想让慎为为难。“这样吧，这些日子慎言正在整治广贤楼，你就过去帮帮他。”
慎为欣然点头，“好。我过去帮他。”
“不过，你一旦休息够了，就要重新帮伯父看着生意啦！”顾省之说道。
慎为笑道：“那是当然。”
有了顾省之的话慎为可以公然休息，他有空就会去广贤楼。除了帮助慎言做些事情外，他就坐在酒楼里自斟自酌。他似乎不太愿意回家。
慎言也发现了慎为的不妥，他来酒楼好几天都是这个样子。这日他和几位老板谈完事情后就坐到了慎为身边，看看桌上已经有了一个空酒壶。“你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练习酒量啦？”慎言看着慎为问道。
“没什么，心情不太好。”慎为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心情不好？什么事啊？”慎言猜道：“是不是和恩婕拌嘴啦？这次她都没回来到现在你就闷闷不乐到现在。一定有问题。”
慎为抬头看看慎言，他的猜测应该也有部分是对的。他的心情的确和妻子有关，“小问题，没事的。我自己能解决。”说完他又喝了杯酒。
“行啦，有什么事夫妻俩坐下来慢慢儿说。”慎言看他不愿意说也不强逼，“不过我爹就要大寿了，你还是快些把她接回来吧。”
“嗯，我知道。”慎为何尝不想把妻子接到自己身边来。不过算算日子，也应该去看看了。“我过几天就去庄家，把恩婕接回来。”
顾省之的大寿临近，家里上下都在忙活。慎言的广贤楼经过他的改善不出三个月就有了明显的起色，顾省之特别高兴还把自己大寿酒宴的工作都交给了慎言。顾省之对待慎言的态度大家都看得出来，现在前来巴结的也越来越多，对此慎行大为不满。
这日海味铺到了慎言预定的货品，是用来给顾省之摆大寿的，慎言不敢怠慢便亲自前去验货。海味铺在比较远的邻村，还要走一小段郊外的山路，慎言只带着一个侍从添安坐着马车前往邻村。此时正是春天，扬州尽显其独特的江南韵味。慎言也算是个书生，又加上这些日子忙于生意，看到郊外难得自然风光不由地驻足流连。
这个地方有山有水，是顾家包给渔家的鱼塘，慎言吹着水面上迎面而来的微风不禁心醉。添安见慎言驻足不前便说道：“二少爷，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厨房还等着试用这些海味呢。”
“那你先走吧。”慎言站在河边不愿离去，在这里他可以找到久违的宁静，“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稍候我自己会步行回家。”
“二少爷，这不太好吧。”添安有些为难。
“不要紧，这里离镇上不远。你先走吧，别让海味多晒太阳了。”慎言说道。
“那好吧，二少爷您自己小心啊。”添安赶着马车独自先行了。
身边没了随从，慎言更加觉得自由。这些天他总是觉得很累很累，现在柔和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和煦的春风阵阵扑来，他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他坐在河边的草坪上闭着眼睛，蓦然回到了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几个同学、朋友经常出外踏青，南京的郊外就是他们经常游乐的地方，少年无忧尽展青春。每每回想起那段时光慎言都会会心地微笑，可以说那是他从出生到现在过得最快乐的几年了。
想着想着突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低沉，慎言睁开眼睛就看到西边迅速飘来一大片乌云，天空顿时昏暗下来。刹那间电闪雷鸣，慎言立刻站起来往回赶，还没走出几步豆大的雨珠就落了下来。慎言没有带雨具，身上已经被打湿。他看到河边不远处有间茅草屋想必是渔农休息之所，于是他快步赶了过去。到了茅屋已经浑身湿透了，他抬头看看天空，，看来这是一场雷阵雨，而且没那块结束。大大的雨滴洒落在鱼塘上，溅起连绵不断的涟漪，慎言刚才还欣赏了春日的温暖，现在再看看春雨的淅沥，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突然有一阵马蹄声经过，而且还在茅屋边停了下来。看来也是躲雨的，慎言并没有太在意，还特意朝里面坐了坐好给进来躲雨的人挪点地方。
“三姨太，小心啊！”这个声音好熟悉，慎言抬头看去，就看到自家的仆人添禄和多欢，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添禄进来一抬眼就看到了慎言，“二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身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刚进来就听到添寿这句话立刻抬起了头，这人正是凌楚云。因为顾省之大寿，所有人都开始为寿星翁准备礼物。楚云知道顾省之喜爱茶花，打听到郊外的一家花圃有几株茶花中的精品“十八学士”，于是就和花圃的主人谈好了价钱，今天就是前去把茶花拿回来的。没想到经过这里时下起了大雨，虽然他们有马车，但雨势太大只好先停下来躲雨。可是却在这间茅屋里遇上了他。
慎言也颇感意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三姨太订了......”添禄刚要回答就被楚云阻止了。
“天禄，去那里把草堆整理一下，我想坐坐。”楚云吩咐道。
“是，三姨太。”添禄走到茅屋里面用干净的稻草铺在一个小树桩上，“三姨太，好了。”
楚云走过去坐了下来，从腋下取出手帕擦试着被淋湿的脸庞和头发。多欢看看天色说道：“三姨太，这雨没那么快停。那个老板说过了今日就要卖给别人了，我们若是等雨停了再去恐怕来不及回家。”
“是啊，下了雨路上更难走了。”添禄也说道：“不如我驾车去取吧，三姨太和多欢就在这儿等等。”
楚云看看天也觉得这雨没那么容易停，便说道：“也好。不过你带着多欢一起去吧，一会儿把茶花搬上马车，车里面也要有人照看，免得磕着碰着。”
“啊？三姨太，那您不是一个人了吗？”多欢有些担心。
添禄忙说道：“不要紧。二少爷在呢。”他转过脸对慎言说道：“二少爷，劳您大驾......”
他还没开口，慎言便说道：“你们去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三娘的。”
“多谢二少爷。”添禄马上和多欢驾着马车朝郊外的花圃赶去。
小小的茅屋里就只有慎言和楚云，一时间沉默寂静只有外面的雨声叙说着此时的尴尬。慎言坐在楚云对面，看着她闪躲的眼神。被淋湿的头发和略显焦躁的神情却让慎言想起了过去那个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楚云。“楚云，你还记得南京吗？”慎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主动提起了南京的事情。
楚云也觉得有些意外，自从她到了顾家，慎言也就前几次问过她南京的事，后来就再也没有问过。他似乎在回避，可是为什么今天又再次提起？楚云看看他，冷冷地说道：“刻骨铭心，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