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历新年(一) - 巫医哑妻 - 梦里归尘
天渐渐凉了起来,早上的时候,梅拉站在院子外面,能明显地感觉到凉气扑面而来。她搓了搓手,又将手揣进了宽大的藏袍袖子里。
不过再冷的天,活还是得干。
梅拉牵着赶着牦牛,朝着朝阳的山坡走去,山上枯黄的草在秋风里瑟瑟发抖。
梅拉看着牦牛悠闲地吃着草,自己随意找了个地方躺了下来,一串藏歌在她的嗓子里冒了出来。只有在无人的地方,她才敢这样唱出声音来。
梅拉想着,自己总不能一辈子再也不说话,先练习练习吧。
梅拉的歌声低低的,还是有些别扭,梅拉自己听着也觉得怪怪的,她叹了口气,闭住了嘴――实在不会说就做哑巴也挺好,省了很多麻烦。她不由得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新闻――在某个特定的时期,有一个男人为了躲避随时可能降临的灾难,整整装了30年的哑巴,连和他后来娶的,朝夕相处的妻子也没发现他能说话。
梅拉懒懒地晒着太阳,她一直都热爱着青藏高原可爱的阳光。这白得刺眼的阳光,给了青藏高原冰冷的世界许多的温暖,即使是在冬天,有阳光也就意味着暖和。
梅拉想起自己在异域的时空里,每到了冬天,中午休息的时候,便搬一张躺椅,坐在阳台上,用报纸遮着脸,懒懒地晒着太阳,只要晒上一会,便觉得浑身都是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梅拉才赶着仍不肯回家的牦牛往家走。
她笑眯眯地想道:“这些牦牛大概也和人一样,见了太阳就不想回家了。”
梅拉走得很慢,她看着那头因怀孕而肚子变大了许多的牦牛,想着:“要是下一头小母牛就好了。”
有了小牛,就能喝到牛奶了,就可以吃到新鲜的酥油打的酥油茶了。。。。。。
这一天,梅拉背着木桶去打水,天还早,河面的风带着高原上特有的寒气直朝她刮来,梅拉冷得直往藏袍里缩,她看了看漂在水面上的浮冰,比前几天要多了许多,也厚了许多。
梅拉发愁地看着河边冻得厚厚的冰块,这水可怎么打呢!
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绕远一点,找没结冰的地方打水,身后已经来了人。梅拉回头看了一下,是住在附近的扎尼。
扎尼看了一眼站在寒风中的梅拉,从河滩上搬起一块大石头,朝着结了冰的河湾砸去,冰裂了一条缝。扎尼又搬起一块石头继续砸,几个石头下去,冰面终于开了,砸碎了的冰随着旋转着的流水慢慢地流出了河湾,朝着前面飘去。
扎尼打了一桶水,又提起梅拉的木桶打了大半桶水,然后就拎着自己的木桶走了。
梅拉赶紧将木桶搁到柳条编成的筐里,又将一块短木板丢到水桶里,然后就背起篓子朝家走去。
这一天,梅拉和家里人一起,忙着做切玛。切玛就是一种五谷斗,即在绘有彩色花纹的木盒左右分别盛放炒麦粒和酥油拌成的糌粑,上面插上青棵穗和酥油塑制的彩花。
做好切玛之后,格勒又泡了一碗青稞种子,几天之后,青稞种子长出了芽,又长成了一寸长的小麦苗。格勒满意地看着长得非常整齐的麦苗,将切玛和麦苗供奉在神案正中,祈祷来年五谷丰登。
梅拉看着格勒严肃地做着这一切,心里充满了好奇。他这是要做什么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格勒将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关牦牛的地方也被他收拾得很干净,泽卓嘎则带着德西忙着准备卡赛,梅拉看着泽卓嘎将揉好的面捏成耳朵形、蝴蝶形、条形、方形、圆形等各种形状,涂以颜料,然后用酥油炸好,又裹上砂糖,装饰在神案的四周。
那些颜色很漂亮的卡赛带着酥油的香味,将神案装饰得非常的漂亮,梅拉更是疑惑了!
平日的饮食都是非常简单的,他们这是要干嘛呢?
不光是梅拉家,梅拉看到其他家里也是这样,她想了想,难道是新年到了?
梅拉跑去她平日计数的柱子那边,数了数她画的痕迹,果然是快到新年了。
过了两天,格勒将房间里外都打扫了一遍,又去村寨走道、田坎地角打扫了一遍。
泽卓嘎就带着德西、梅拉朝着河边走去。
正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梅拉跟在后面慢慢地走着,她看到村子里的女人都出来了,全朝着河边走来。
泽卓嘎到了河边,敲开了冰块,又用棍子将冰块拨走,然后解散了发辫开始洗了起来,德西也是如此。
梅拉看着不远处旋转着往下漂的冰块,心里已经开始打哆嗦了,不过看到全村人都在洗头、洗澡了,她也赶紧洗了起来。
冰冷的水一浇到头上,梅拉就冷得想尖叫。她吸了一口凉气,又浇了些水在头上,白色的汽水在她头上冒了出来,梅拉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凉得喘不了气了。她根本就不敢停,飞快地将平时扫来的那些白碱胡乱地抹到头发上,使劲揉搓起来。她反反复复地搓完了又冲,直到头发干净了,才披着头发挑了一块大石头,盘腿坐着晒起太阳来。
梅拉的手都冻僵了,她只想着赶快将头发晒干,但是平日里看着乌黑发亮的头发,又长又浓又密,一下子怎么晒得干呢?梅拉背着太阳的头发被河风一吹,一会就硬邦邦的了。
梅拉伸手顺着头发一摸,一把细碎的冰渣全被她攥在了手里。
梅拉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看着不远处在水里洗澡的女人们,冻得哇哇直叫的孩子们,更是犯了难,等下她也要这样洗澡啊?!
梅拉有些难为情地看着那些赤着身子在浅水旁洗澡的女人们,她们用毫不顾忌的眼光打量着彼此,然后开始哈哈大笑起来。梅拉磨蹭着不想洗,她想等到人都走了再洗,她实在不习惯这样洗澡。
德西开始催促她了:“你再不洗,等等就冷了!”
这个冷字将梅拉所有的顾忌都吓走了,太阳一斜,温度就会急剧地下降。梅拉如果不想被冻成冰条,就得趁着中午的太阳赶紧洗好。
梅拉抱着自己的衣服挑了一个稍微偏点的地方,赶紧洗了起来。
梅拉试着浇了一点水到自己的身上,风吹来了,梅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咬紧牙,继续往自己身上浇水,然后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使劲地搓起来。
不一会,她便将自己搓得通红,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梅拉赶紧浇了水将自己淋了一遍――透心的冰凉。
梅拉打着寒战,哆哆嗦嗦地将身子擦干净,赶紧将干净的晒了半天的袍子套好,太阳的暖意,太阳的香味一下就遍布了全身,让梅拉觉得无比的温暖。
梅拉慢慢地搓洗着袍子,洗过冷水的身子已经在发热了,梅拉只觉得浑身都很舒畅,看样子洗冷水澡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恐怖!
梅拉洗完了衣服,便将衣服摊在河边干净的石头上,自己也眯着眼躺在挑好的石头上,不远处那些女人们还在一边唱歌一边洗着衣服。
那些原本还冻得哇哇大哭的孩子们,现在全在河滩上开心地追逐着,打闹声、歌声让这个素日里只有水声、风声的河滩一下就热闹了许多!
傍晚的时候,梅拉带着晒得半干的袍子和泽卓嘎一起回了家。
到了家里,她发现格勒也已经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换上了干净的袍子。
第二天,他们趁着太阳,将家里的毡子、氆氇全拿去晒了一遍,太脏的又洗了一遍。
晚上,梅拉躺在家里,闻着氆氇里散发的太阳味,睡得十分的香甜。
她起得很晚,起来的时候格勒已经没在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