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消失 - 赴谁之约 - 若若
齐冬就这样消失
五年前。我在云南得到过一块玉。
那会儿,一个当地的老玉匠对我说:姑娘,这块玉与你有缘才会戴在你的身上。
不久以前的一天下午,它突然碎了。我心里一惊,正纳闷着我只是轻轻一碰,它怎么就碎了呢?
很快,就是我们的离别了。
后来的日子,我常常用半夜的时间把你送我所有的东西摆出来,一样样儿的说给你留下的那两条鱼听。
我小心翼翼看护着它们,常常在深夜里惊醒,仓皇地跑到客厅去看它们,一直战战兢兢怕它们死掉。
可是,今天,我回来的时候,它们都死掉了,屋子里荒凉得不行。
我想,就这样吧。
现在,我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你送我东西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齐东,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看见我,一定要告诉我现在的你在做什么,行不行?
……
这是康学琪的遗物里一封没有写完的信,现在想来那时她还在S城,是漓水摄影城惟一的女摄影师。
一个安静的下午,在摄影棚,一次又一次她总找不到她想象中的角度。角度,对于她就是一种折磨人而看不到的概念。
后来,灯光师把一束追光跟过来,最好的角度就在她这里,她一下子高兴起来,双臂伸出去,双手伸出拇指。
直到现在,她的小师兄梁子放仍然清楚地记得她是站在一束浅棕色的追光里,很多人都说过:康学琪在追光里是个厉害人物儿。
就是那会儿,齐东的传真从一个助理那儿递过来,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琪儿,我在多伦多”。康学琪仔细瞧着,终于明白爱的人要告诉她是:他现在在多伦多,和自己隔山隔海和今生今世的距离。
随即有人在楼上叫康学琪去接电话,她的人飞快地往上走,而手中的纸飘飘的,忽忽悠悠地在她的身后那束追光里往下落,安静的毫无声息。
齐东爸爸的律师打电话来,这个城市市长级人物再三请求康学琪无论多忙的情况下务必去见见他。
其实,以前常在电视里见到他,秃顶,微胖,有福气的将军肚、眼神精历,和众多的官场人物儿一样。
当然那时他的以权谋私案还没东窗事发,他们的家还在这个城市里声名显赫,他还对康学琪有所挑剔,还在考虑是否门当户对――而现在,他要务必见见这个女孩子。
康学琪是在监狱见到他的,她坐下来时恭恭敬敬地叫他:“齐伯伯。”
“东东提到了你。”
她直视着他,但他没有继续,看她的眼神近乎有点儿疼爱,康学琪应付般地笑了一下,轻轻的“哦”了一声。
“出国,怎么样?我叫我的一些朋友帮你。”
她没有说话,在脑子里重复他的声音“出国”。
“东东离开中国了。”
“我知道。”
“在多伦多。”
“我知道。”
他向康学琪面前靠了一下,“移民。”
他看见康学琪的头很快的低下去,本能地应着“我知道”,言语里有种叫人想象不到的不经意。
康学琪的小师兄梁子放曾说自己最喜欢妖媚的女人,和她们谈一场如火如荼的恋爱,然后特伤心,特难过地离开。那恋爱特真实,那伤心特痛快。
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康学琪觉得自己的伤心是如此的闷,不透气的那种。
齐东简单的留言:“琪儿,我在多伦多。”
他的父亲简单地说:“移民。”
而这个小小的女孩儿只能通通地应下去,“我知道”,那向来俏皮中有点专横的声音在找不到一点点儿氧气的味道空气里飘荡,简单、流离。
“琪儿,不是每一段的感情都有婚姻来结局,比如……”
“我知道,”她站起来,很慌张的。康学琪才不听他的比如,他一定是比如他自己和齐东的妈妈,这与康学琪和他的儿子已经没有丝毫关系了。他的儿子已经离开中国,移民加拿大,她刚才已经知道了,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从现在开始,没有结束。
康学琪简单的笑着,至于所谓的“出国”也许只是因为当初曾许诺给儿子,今天必须在自己面前讲出来而已,不过一句轻巧的言语,和事实根本就是两回事儿。
难怪,那个叫路艾妮的女作家在她十年前的小说里就说:是别离让我碎了。
可离别真的来的时候康学琪根本没有时间去感觉破碎,她正忙着做自己的摄影展,手忙脚乱,小师兄梁子放对他女朋友苏愈说:瞧瞧,给我们琪儿忙的上窜下跳,跟一猴子似的。
恰好给康学琪听到了,就转过身来向他们作了个鬼脸儿,然后接着忙自己的去了,她当然不能停下来,不能做得不好,那么多的人正看着呐。
等到白天人来人去的热闹散去,她就抱着大捧的鲜花在长长的展廊从这头走向那头,一盏一盏地关掉头顶的灯,直到最后,周围全是黑暗。
康学琪就在那片黑暗里倒下去,没有根基的身子就那么直接的倒在冰凉的地板上,脑子里也那么直接告诉自己:不关生死,只是离别而已。
没有多大一会儿,梁子放的声音就会传来,一声儿比一声儿大叫她的名字,甚至气急败坏,然后再渐行渐远,还是又是一片安静。
这就是康学琪和齐冬爱情的一段终结,对于康学琪来说是突如其来,她在自己最风光的夜里一遍一遍地说:齐东,我想我站不起来了。
她一个人的展览室里,她就这样以最难看的样子睡去是她最歇斯底里的哭泣。
依稀有人披了一件衣服在自己身上,她贪心地认为是齐东入梦来,固执的不肯醒来,怕的还是空无一人。
天亮。
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