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9章 深渊 1 - 大妖侠传奇 - 妖魂未定
夜色下的魔龙潭，静悄悄。
悬崖石壁上的水不断往下滴，滴到那边的石岸上，这是此刻潭子边上唯一的声响。
羊小邪回头看了看后山药园子那个方向，游老头应该已经睡了，但是，他这种上了年纪的人睡眠很浅，稍稍有些动静，人就容易醒。
羊小邪慢慢走到靠近潭子边的地方，脱下靴子和衣服，只剩一条小短裤，他用白麻布把短裤紧紧扎好，虽然没人，他也不敢裸泳。
石岸下的潭水稳稳如一面墨镜。
他伸出手去轻轻拨了一下，水温很凉，四月天，这么深的夜里，温度有些低。
看着墨镜般的水面荡起小小的涟漪，羊小邪的心里多少有些恐慌，他没有潜过水，也不泡这魔龙潭。
白天的魔龙潭是黑里带红的颜色，潭水很深，能看见水下三尺内的潭壁石头是暗红色的，再深的地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羊小邪用双手撑着石岸，先坐在石头上，让脚掌，小腿，大腿先进入水中。
水真凉，他能感觉到腿部立刻传来的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
不管了，豁出去再说，他想。
慢慢直起身来，让臀部也下去，然后是腰，手顺势一卸，整个人插入水中，连脑袋也淹没在了黑色的潭水里。
黑色的水面随即折起一圈圈波纹。
……
还没等这水面平静下来，只听噗通一声！
羊小邪冲出水面，激起不小的浪花。
他呛到水了，正扶着潭边的石头捂着鼻子和嘴，小声地咳嗽。
这时候，老祖的声音慢慢在脑子里形成，他说道：“唉，不行就算了，子时只有一个时辰，过了子时就放弃吧。如果你勤快点，咱们走回老路，以你的根基，兴许三五个月就能修炼到凝气五阶。”
羊小邪没有回应，他不咳了，他抹了把脸，让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平静下来。
他刚才遇到了一个无法逾越的技术难题，他没学过潜水，只要一到水里，面对水的恐惧，求生的本能会让他拼命往上挣扎。
羊小邪抬头看着头顶上的无尽苍穹，那无尽的黑暗深处。
他突然意识到，黑色的冥夜，不就是一个深深的潭子吗？自己其实早在潭子中。
他看了远处自己准备的白麻布，爬上岸。
此前，老祖让自己去准备一下，除了勇气和决心，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白麻布这种东西，只要找块大石头，往身上一绑，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要淬，就淬个干脆利落点！绝了瞻前顾后的念头。
羊小邪的脑子聪明得很，只要有老祖在，自己想被淹死，那是痴心妄想。
可问题是自己能不能下潜到那个所谓的“潭底”，找到老祖住的地方，去敲他的门。
他心想，还要再等上三五个月，那不行！
那样太磨蹭了！
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痛苦这一个时辰，哪怕生不如死！
羊小邪找到一块很有特点的大石头，有点长，中间有点凹，用白布绑紧了不容易掉。
他把白布的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扛着石头再次来到潭子边。
现在，只要吸足了气，捏着鼻子，把自己交给石头就行了，它会带着自己一路沉到底。
羊小邪突然想到，这是自己给自己设计的葬礼，很可能是对十六岁前的一个小小的总结。
只要跳入水中，埋葬的是将是昨日的旧我，重新浮出水面的则是一个全新的羊小邪。
这，也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成年礼！不穿冠服，只穿一条小短裤的成年礼，他想。
开始吧！他对自己低声说道。
石头，请你先行，然后是他自己。
这次是脑袋朝下，因为在水里，求生的本能都是向前使劲乱扒。
重新入水的一霎那，羊小邪再次感受到耳膜被轰隆水声震得十分讨厌，作为一个耳朵非常敏锐的人，他讨厌这种轰隆乱响的水声。
他闭着眼睛，感觉到自己在迅速往下沉。速度有点快，白布把腰绷得紧紧的，很给力！
渐渐的，他发现石头慢了下来，白布松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已经潜到了水底？有这么顺利吗？
他心中一喜，赶紧往前努力扒，想让自己真的碰触到水底。
突然，他抓到什么东西，是一缕头发，是人的头发！
他心中一惊，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为什么潭底会有人的头发？
羊小邪又惊又烦，惊的是老祖说过，可能会吓破胆子，烦的是果然好事都不能一帆风顺，若要有所得，总要先有所付出才行。
不管了！
无论如何，他也要硬着头皮向下冲。
他揪了揪白布，石头还在。
石头兄仍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黑色的魔龙潭，此刻水面已平静了下来，没有人知道深深的水底正进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成年礼。
十五岁的羊小邪，正在水下很深的地方战斗。
……
八十多岁高龄的游老头慢慢走到潭子边，他已经到了需要拄拐杖的年龄，但是他身子骨还很硬朗。
他来到羊小邪放衣服的地方，弯身把它捡起来，抬头看看龙吟山，低头看看魔龙潭，再看看四周，潭子早已恢复成一面墨镜，潭子边也是静悄悄的。
“这个羊小邪，唉！”
游老头拿着他的衣服，慢慢往药园子走，他以为羊小邪把衣服扔这里，人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游老头根本就不会去想羊小邪会不会到潭子里泡澡？村里的孩子还是很守规矩的，要泡澡都去清水溪，那里才好玩，谁都不喜欢又黑又红又深又暗的魔龙潭。
……
黑暗中，羊小邪奋力往下潜。
这次，他又触到了那缕头发，他把它拨开，继续前进，但前面仍是头发，很长很长的头发，应该是女人的长头发。
长长的女人头发缠住了他的手臂，他胡乱地解开它们，想找到源头，给她一拳，让她沉到别的地方去。
果然，他很快就触到了一层软软的东西，他意识到，那是她的头皮。
羊小邪闭着眼睛，用手把那脑袋拨开，感觉顺利摆脱了她，他此刻根本没空去想水里为什么会有女尸。
如果他把眼睛睁开，他一定会惊讶地发现，他所处位置的上方正逐渐亮了起来，夜色渐渐透入水中，像是要引导他往下前行。
羊小邪感觉自己憋不住气了，恰恰又有东西缠到了脸上，他用手去抓，是一只手，一只手突然捂住他的脸！
他赶紧用力把它撬开，脑袋不停地挣扎，总算是扒开那只手了，随即感受到了那光亮。
他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潭底。
不是！
他看到一只白森森的手从黑暗中伸来，正要抓住自己的肩。
羊小邪顾不上恐惧，立刻用手把它拨开。
但是！她的头发已经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一个黑黑的脑壳随即进入视线。“她”低垂着头，灰色的头发盖住了她的头，那张脸就藏在头发的下面，气泡不断从下面冒出。
羊小邪用力挣扎，摆脱了纠缠，又有若干只手伸来，想抓住他。
他摆脱这只手，却没能摆脱那只手，最终被七八只手抓住，她们要把他拖往更深的地方。
羊小邪发现，石头掉了，接替石头的是她们。
她们始终没有抬头看他，脸一直藏在头发的下面，她们更像是死物，不是活人。
周围开始出现一点一点的光，应该是一种能发出暗光的水虫子，在她们身旁移动。
水中依然很暗，羊小邪只能看到前面三尺的地方，更远的地方就是黑暗。
羊小邪嘴里肺里储藏的氧气不多了，憋不住了，感觉非常难受。
水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来，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开始疼痛，那些平时受过伤的地方开始剧痛，全身骨头咯吱咯吱闷响。
果然，正如老祖说过的那样，比被修吾神鞭打还要疼痛！
若不是在水中，几乎都可以确认能听到骨头断裂和崩塌的声音，羊小邪想要疯狂挣扎来减轻身体的疼痛，可是她们用力把他牢牢抓住，不想让他得逞。
羊小邪感受到体内十二经脉处正源源不断往外释放什么东西，试图去修补那些断裂的地方。
现在，真的是“求生不必，求死不能”了！
这种明知道自己不会死，但是一定会经受被水呛和骨头断裂各种剧痛的事情，真的是太折磨人了。
羊小邪没憋住，被水呛得难受，与身体的疼痛相比，呛水会让自己失去冷静。
他再次胡乱挣扎，引来体内更多断裂，更多的剧痛。
他已经不能呼吸了，也不想动弹了，她们这才松开手，顺势将他往下推了一把。
羊小邪继续头朝下，脸朝上，任由自己慢慢继续往下沉。
他看到上方的光晕里，又有一个人影游了过来，可能又是来折磨他的。
羊小邪心里想着，我不能放弃！只要挺过去，我就是胜利者！
那个“人”越来越近，羊小邪准备战斗，准备用脚踢她，让她滚开。
但是，他看清楚了来人，她是芸姐！！！
只见“步荆芸”穿着平时经常穿的那件浅紫色丝布做的裙服，水的黏力把衣服紧紧贴着身体。
她的线条好美……
但是，羊小邪已无心去想这些极其无聊的事情，他看到了芸姐，他精神随之一振！
步荆芸的脸上是非常着急和心疼的表情，她的腮帮子鼓鼓的，这让她的脸看上去圆乎乎的。
她一把扶住羊小邪的头，脸迅速贴了过来，用手指捏住羊小邪的鼻子，嘴唇立刻压住他的嘴唇，眼睛着急地示意他：“快！”
羊小邪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他慢慢张开嘴，不敢和芸姐的红唇分离，芸姐把气往他嘴里吐，羊小邪慢慢吸，他们的唇紧紧相贴。
好了，羊小邪又活了！
他看到芸姐松开他，用力推他一把，让他继续头朝下，往潭底下沉。
“芸姐没有跟上，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不要放弃。”羊小邪在心里默念道。
步荆芸的影子慢慢消失在光晕里，羊小邪感动得想在水里哭泣。
他想到，这真的是自己的成年礼，连芸姐也不远千里来鼓励自己。
羊小邪的气接上了，他猛地仰起头！让自己的脸朝向潭底的方向，双手笔直地向前伸，这是战斗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