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头次出门的女人(一) - 大地土 - 傅玉忱
第七章 头 次 出 门 的 女 人
一
阳字村乃至它的上级向阳乡,地处黄土台地。气候干燥。风沙干旱是这里十年九遇的事。
今年又是个春旱年。播入土地的种子刚长出小苗,就来了个掐脖旱。坐水种地苗出的还算可以,没坐水种的,压根没出来苗。种子在那干透了的被太阳晒得滚热的土里埋着,干脆没发芽。这就有粉种子的危险了。
听信了张大发的话,没有坐水种的人家,知道听村长话听错了,瞒怨他也没用。谁让咱愿意听他的话了。
春种秋收,那可是咱农民一年的希望啊。费劲费力播下的希望种子,一开头就掐了尖,盼望秋天也没有用了。现在怎么办?得赶紧想办法补救了。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重新种,一个是浇灌抗旱。
村里按乡里的布署,立即组织抗旱救灾。出了苗的浇灌。没出苗的马上重新再种。
又是一个大忙的日子。拉水浇灌的,重新套犁再次播种的,家家起大早贪大黑忙碌个人累马乏。嗨,修理地球的人还摆脱不了靠天吃饭的命运。
任玉全再一次发动党员包户,一包到底。
刘春妞原打算出门到外地看看,见眼前村子的情况,就推迟了出门日期。商店进一些应时当用物品,赊给急用的人。她也抽空去帮助一些困难人家干些活。
常言说春雨贵如油。现在这里的水也差不多是贵如油了。全村总共四眼井,分散在东西南北田地里。这几年没出现旱情,就忽略了浇灌田地水井的管理,更没有注意维修。这回用着了,而且是急用,就得一边维修一边对付着使用。打新井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没有资金。要好好大修,得个十天半月的,那就误了节气,种地就不赶趟了。可不就得凑合着使用。谁让咱没钱哪。没钱能办啥事?那样物资是能靠嘴说来的?再者说,咱修理地球的人,也没练出那铁嘴钢牙能说会道骗来需用物品的能力。
嗨,唯一能办到的就是日日夜夜使笨力气,一车车的拉水,一垅一垅的浇灌。急也没用。汗水泪水加一块儿也不够浇灌一垅地的。
玩命的干了五天,不知是感动了龙王爷还是天上有了水,虎拉八的就阴了天,起了风,把热气刮跑了,刮来了凉气,傍晚就下起了小雨。把修理地球的农民工乐的跑到院子里,村道上,又是欢叫又是磕头。顾不得浇湿了衣服。张开嘴巴接雨水润嗓子欢叫:下吧下吧。求求你了,老天爷。
刘春妞没种地。有人说她是旱涝保收。她却不这么看,她的商店开在农村,她的心注定是和农民连在一起的。种地人要是没有收成,也就没有了钱,想买货的人手中没钱,当然不能买货了。没人买货,她的商店还指望赚钱吗?这个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天下了小雨。刘春妞没有上外面给老天爷磕头,而是虔诚的跪在了菩萨面前,祈求菩萨保佑,多下些雨吧。大大的下一场大雨吧。她一连拜了九拜。磕了九个头。她听人说九为大。
雨下的不算大。不是那种瓢泼似的大雨。可是下了一个夜晚。地没下得很透,也基本解除了旱情。做水种没当误出苗的地,眼瞅着那顽强的小苗得到雨水的滋润,就坚实的长起来了。与之争芳的小草,也不示弱的跟小苗比赛似的长起来。不及时产除,大有超越小苗的势头。于是,开锄产地的活就跟上来了。
张农生的玉米没听张大发的,按村上要求坐水种的。一场雨之后,没几天就开锄产地了。
村上的广播喇叭也不天天吵吵浇灌地了。又放小青年自编自唱的歌了。村民习惯了,村上大喇叭放歌儿了,那就是日子进入了不急不燥,温和的时候了。不用紧张忙碌了。
张农生领张大英孙珍产玉米地。张农生头带自己用秫杆皮[前面说的刮秫杆迷子,就是刮秫杆皮。俗称刮迷子]做的草帽[城市里叫凉帽]。种地老把式,光着脚丫,轻车熟路,产的又快又好。张大英孙珍自知没法和他相比,心安理得的拉在后面,不急不燥的慢慢的产。
当头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在身上。产地的人个个都是一身的汗。张大英看爹离她们挺远,就脱了小汗衫儿,盖在头上遮阴凉。孙珍也学了她,脱了外衣。
张农生产到地头了。他看大英和孙珍还在地当腰,就大声说,你俩产到头回去吧。我去看看赵二妞家的地产咋样了。
她们见他扛锄头走了,张大英说热死了,歇一会吧。就地坐了下来。孙珍说,咱爹是不是赵二妞妈恋上了?张大英说,这老的也要赶赶现代的时髦。孙珍逗大英说,你爷俩都在恋爱,没交流交流经验吗?张大英反击孙珍说,你和我哥恋过爱,有经验,介绍介绍呗。孙珍说,我可没经验,你哥大男子主义,尽欺付人。
赵二妞毋女俩也在产地。天热,毋女俩见附近没人,就都脱了外衣,只穿贴身的小汗衫儿。赵二妞说,那个李老板说,城市里的男女热天就穿裤衩在大街上走,咱在地里干活,没有外人,咋就不能穿裤衩?二妞妈说,不用找借口,要脱你就脱吧。反正这儿也没有外人。赵二妞四处看看,没见到人,说,那我就脱了。二妞妈说,脱吧,还怕妈看哪?
赵二妞坐地垅台上,脱掉了裤子,只穿个小小的花裤衩了。她说,妈,真是凉爽啊。你也脱了吧。二妞妈笑女儿说,咱娘俩疯狂啦。毋女俩就笑起来。
毋女俩光顾产地了,没注意到周边是否有人。也没注意到张大发咋就突然出现了她们的身后。当她们发现他时,他己经来到了她们的身边。
赵二妞突然看见张大发,吓的妈呀一声惊叫,我的妈呀/ 他咋来了?眼见他那咬人的目光盯住她,吓的她来不及穿裤子,拎起裤子就往地里跑。
张大发叫,哎,二妞,你跑啥?
赵二妞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二妞妈不得不和村长说话了,村长,你来这有事来呀?
张大发说,没啥事,随便走走,看看你们地产咋样了。他见二妞妈疑惑的看他,又说,党支部不是要求关心群众生活嘛,我身为党员村长,得关心像你们这样的困难户嘛。
二妞妈实在是没话可说,就低头产地,希望他快点走开。
张大发没话找话说,王二那次给二妞提亲之后,再来没来过你家?
二妞妈说,没来过。
张大发说,这事你得拿定主意。让闺女嫁那么远可不如嫁在本村。何况你还是一个女儿。嫁那么远,你能不惦记吗?想了,去一趟都不容易。再者说啦,你也没见到王二说的那人家咋样,我是怕你们孤女寡母上当受骗。
二妞妈说,二妞说了,王二提的,村长你说的,她都不嫁。
张大发说,王二提的不嫁对。我说的你们应当好好考虑考虑。那老董家可是个老实人家。二妞嫁过去,保证能当家。
二妞妈不想和村长谈这事,就说,村长,你的好意我们娘俩领了。孩子的事由她自个做主。村长你就不用操心了。
张大发是为看赵二妞来的。二妞跑的没影了,他也没心思和一个老太婆唠扯,说要到别的地看看就走了。看着张大发走远的背影,二妞妈叹了口气,心想,村长咋就这么关心二妞的婚事呢?她心里不通,二妞又不在,也就不想产地了。准备回家。
二妞妈刚穿好外衣,看见张农生扛个锄头走来了。
走到地头的张农生看见二妞妈一个人在地当腰,就从地头开始向地里产。
二妞妈没有产地,直接向他走来。到了近前说,农生啊,你咋来了?
张农生说,我的地产差不多了,来看看你的地产咋样了。咋你一个在这产地,你闺女没来?
二妞妈说,还说呢,让你儿子给吓跑了。她向他说了是咋回事。张农生听了,骂儿子,这个不是物的东西,一天也不寻思干点正经事,竟寻思歪拐斜啦的事。他说着就动锄开始产地了。二妞妈说,你不算是帮助我,你是干我闺女应该干的那份儿。他说,你这话咋说?二妞妈说,你儿子把我闺女给吓跑了,你是干我闺女那份。张农生说,这么说,我成了你闺女呗。二妞妈笑他说,美的你,你有我闺女年轻啊。张农生说,我要像你闺女那么年轻漂亮,能搭搁你呀。
二妞妈笑着举起锄头,做出要打他的样子,他不闪不躲,抬头等她打。她举起的锄头仃在了半空,落不下来了。
张农生说,你倒是打呀,我等着打哪,咋不打呀?
二妞妈媚眼看他说,你寻思我能上你的当哪,打坏了,你好让我伺候你呀?
俩人就开心的笑起来。
二
任玉全在董二憨地里教二憨产地开苗。一个教的仔细,一个学的认真。效果当然不错。二憨敢动锄头开苗了。
同在地里产地的二憨妈,对书记的亲手教儿子产地的举动,很是过意不去。她说,任书记呀,你挺忙的,天气又是这么热,还来帮助我们,让我们咋感谢你呢?
任玉全说,大娘,你一点也不用介意,党员干部帮助群众做事,是他的职责。应该做的。这事不用说。大娘,我想和你老说件事呢,你听听,看行不行?
二憨妈说,书记你说吧。
任玉全说,我觉得二憨这名字有点不大受听,改一改行不行?
二憨妈说,这名是他爹给起的,是不大好听,就像人傻是的。起个傻瓜名字。书记你要能给起个名字,那感情好了。
任玉全问二憨同不同意改名字,二憨说同意,他也觉得这名子不好听,老早就想改,只是不知道咋改。还不知道让不让改。听书记要给改,他当然高兴了。
任玉全说,我给你想了个名字,叫董爱国,你们看行不行。二憨抢在妈之前表态了,高兴的说,好,好,我爱我的国家嘛。我就叫爱国了。二憨妈说,这名字好,就算是叫吧。打今儿个起,就不叫那二憨了。叫爱国。任玉全说,你们都同意,就客观定了,我让村上报给乡派出所把户口改过来。爱国妈说,让书记你费心了。任玉全说,不费啥事,叫杨会计给办一下就行了。
天响午了。任玉全和董爱国,爱国妈一同回村子。走了一道唠了一道儿,越扯越觉得亲热。进村分手时,爱国妈说,书记呀,有空常和我们唠唠嗑,我挺愿意听你说话的呢。任玉全说,那好,以后只要有工夫,我就和你们唠唠。爱国妈高兴的说,那感情好了。
任玉全来到春妞商店时,刘春妞正一边哄孩子玩积木,一边做饭。
小小小丫在商店屋放了一把椅子,在椅子上摆积木。他们摆起了高楼,拍着手叫,我们会修高楼了,住高楼了。
任玉全进了屋,故意问他们,谁住高楼了。
小小小丫一人拉住任玉全一肢手说,我们住高楼。
任玉全笑着说,住高楼好。你们长大了,咱们村也盖高楼,全村老百姓都住楼房。
俩个个孩子高兴的叫,全村都住楼房了。
刘春妞从里间厨房里端盆水出来,放橙子上说,洗洗脸吧。一会就好饭了。
四个人坐桌子吃饭时,刘春妞说出了她想了多日的事。她说,姐夫,这几天我就想李丽花说的有道理,我开这么个小商店怕是赚不到多少钱,弄不好不如种地。我想出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可以咱乡下人干的事。
任玉全历来就支持青年人出去闯世界,墨守陈规的守在村子里。很难发现好的赚钱项目。听了春妞的话,他说,你心中有个目标没有?
刘春妞说,在家凭空想不行,我想出去看看,长长见识,行许能找到可干的事。
任玉全对她的忙目的走心里并不赞成,可他又没有好项目可以提供给她,就支持她说,出去看看也好。看了外面世界,受到启发,长长见识,也是好事。
刘春妞说,我己经和赵二妞妈说了,让她娘俩给照看几天孩子和商店。你能不能晚上到这里来,帮助开商店?
任玉全支持了春妞的行动。答应她,晚上他来开商店带看孩子。白天他也可以抽空来帮助二妞毋女开商店看孩子。让她放心的去。
刘春妞干事就是爽快。她决定明天就走。
当日晚,刘春妞哄睡俩个孩子,下了炕,来到菩萨面前,上了三柱香,跪下来,虔诚的祈祷说,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请您保佑我出门找经营项目成功吧。请您保佑我一家平安。保佑我全村人幸福安康。保佑大包干的头一年有个好收成,开个好头。。。。。。
吃过早饭之后,任玉全领小小小丫送刘春妞上了去县城的公共汽车。
刘春妞到县城马上转乘去省城的汽车。到了省城长春己是傍晚。她没有歇一歇,立刻买了去大连的火车票,当晚就上了去大连的火车。一路上,她眼看,耳听,特别注意人们谈论做买卖方面的事。一路上,她就听到见到不少家乡没有听到见到的事。
天蒙蒙亮时,刘春妞到了大连市。下了火车,她臂挎小布包,随下车旅客走出了出站口。站在宽阔清洁的广场上,她睁大眼睛四处看。一切的一切,对头次出门的女人来说,都是新鲜的,亲切的,更是陌生的。从娘胎出来到这个世界二十五年了,正天活动的地界,就是阳字村那么大个地盘。她去过的最大地方是县城,而县城只不过是个小镇而以。
刘春妞不急不燥。她心里有敉。出来为的就是走一走,看一看,听一听。她慢慢的走。积极的是眼看耳听。她看看城市里的人在忙些啥。大街上,有各种各样的汔车在奔跑。穿着各异的男男女女冲冲的来往。
高大的广告牌,漂亮的街面装饰,令她眼花撩乱的商店厨窗,看得她心潮起伏。
她不知道自己咋就走到了马路中央,防碍了交通。一辆行驶的小汽车被她挡住了去路,不得不仃下来。司机伸出头没好气的说,不要命啦。
刘春妞意识到自己的过错,说对不起,急忙跑到路边。有人提醒她要走人行道,不能横穿马路。她恭敬的说谢谢。
刘春妞走入一条商业街。路旁的小货摊,小吃摊,吸引了她。她就凑上去和人家搭讪。卖家以为她要买什么,热情的向她介绍自己的货如何如何的好,价格如何的低。小吃摊主请她坐,问她吃啥。经营品种介绍的祥细全面,令她感动。盛情难却,不得不吃了一碗面。吃面工夫,她不放过任何可以与摊主说话的机会。问这问那。只可惜,摊主太忙,不能与她坐下来闲聊。
吃完面,她继续走,继续看。她来到日杂一条街。各种各样的日用品,真是琳琅满目。令她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