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元旦篇之贺岁饺子 - 大漠云瑶 - 慕家晓然
在赫连王朝，每个夏历的第一天便是所谓的元日节，元日节不同于春节，却也象征着翻开了新的夏历一年，从今天起，用来标识日期的所有记录都要更换成崭新的，表示着新的一年开始了。
元日节在每个州县的习俗大致是差不多的，只是一些小小的习惯上并不甚相同，诸如伽凌镇每年元日要在清晨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吃掉一个整块的蒸糕，意味着新的一年蒸蒸日上，而沙迦坞的元日清晨则是清扫院子，清扫完之后家家户户都会祭拜财神，传说这样做是可以告诉财神爷，他们已经扫清了去年的尘垢，希望财神爷可以让今年的他们赚个满盘；而往西去的漕州各省又不一样，漕州以盐商为主，从而带动各路生意兴隆，一般漕州各府省的百姓在元日起床第一件事儿就是往院子中洒三种不同的盐，祭拜传说里负责管盐这块的“盐王爷”。据说撒盐也是有说法的，一洒粗盐、粗盐粗，人吃五谷壮来粗，二洒细盐，细盐细，精打细算算盘细；三洒粗细混搭盐，来年粗人细活全囊括。洒完盐，拜罢神，元日那天商业户儿们都不做生意，带着全家出门采春，将看见的第一眼和自家生意有关的，还有和盐有关的，和春有关的，只要是先眼看见，便采下来带回家中，寓意三神眷顾进家门，生意才会兴隆昌盛，财源滚滚。
而云州皇室过起节日来甚显帝王之气，连带着那片黄土都充满富贵之气。云州城的家家户户元日都会歇息到日上三竿的时候，然后起来将屋子四处洒上春水，再用春水净手，洗面。代表祛除尘垢迎接新春，这天全云州城都会只用一顿午膳，全天只吃这一餐，所以今次这餐务必丰盛，诏示着不求财富多存，愿留足够平安，希望一年里顺顺利利。
“元日春，春日元，元日天晴踏春风，用了蒸糕便出门，风过晌午饺子香，饺子香，香饺子，用了饺子品春茶，春茶甜，甜春茶，春茶一滚过舌尖，来年共祝福康安。”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伽凌镇在新的一年中苏醒过来。这一年的春天来的尚早，才过元日便有些春的迹象，花儿，草儿，树儿，到处都有嫩芽争先恐后的示威着，家家户户都呈现出一派喜气盎然的样子。作为伽凌镇首屈一指的慕家镖局，自然也是一样的喜庆。
七岁的慕沅辰刚睁开一双朦胧睡眼的时候，嘴巴里就被塞进了一块个头不小的蒸糕，直噎的他想掉眼泪，可肇事者季野卿还偏偏一个劲儿的鼓动他要快些咽下去，别吐出来。搞得慕沅辰只得眼泪汪汪的使劲儿咽了下去。
吃罢早糕的时候，慕沅辰在家人的服侍下穿戴洗漱完毕就和季野卿一起去见过爹娘，今次季野卿的爹娘也来了，晌午的时候，大家便弃了小厨房，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自己动手包饺子，慕沅辰和季野卿俩小孩托着腮坐凳子上看。
看了一会觉得很是没意思，季野卿伸手拽了拽慕沅辰，示意他跟自己溜出来玩，慕沅辰当然高兴，赶紧就跟着跑了出来。
小孩子自然是喜欢吃和玩的，一路上季野卿带着慕沅辰晃晃悠悠溜溜达达，几乎吃遍了整个伽凌镇的特色零食。晃荡到陌梓河岸的时候，慕沅辰不干了，想吃对岸才售卖的草饼糕，季野卿想了想，叫他留在这边，自己跑过去买，心说就在对岸，能看得见就行，便放心去了。
等季野卿跑过去的时候，慕沅辰正扑腾着玩打水漂，原是玩的好好儿的。可不小心力度大了些，溅起的水花扑到周围那些洗衣服的妇人身上，有些个婆娘生来长得凶神恶煞，见自己洗半天，洗好的衣服湿了不说，自己身上穿的也湿掉一半，立时便恼了，瞪着眼，一手拽住慕沅辰耳朵，疼的他哎哎直叫唤。
季野卿远远的在对面，看是看见了，可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那边的小厮又忙忙叨叨的算账找钱，脱不开身，只得急的在对岸大喊：“你们这群恶婆姨，动了我们家兄弟当心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啊！”
那时候的季野卿也不大，婆娘们一看是个毛孩子在对岸嚷，必然不会放在眼里，拎住慕沅辰好一通训斥，直把少年时期的慕沅辰吓的抽抽搭搭直掉眼泪还不敢跟小时候一样嚎啕大哭。
季野卿有点急，在对岸处理完事情，一边跑回来一边喊：“你们这群臭婆姨，慕家的二少爷也是你等下贱之辈侮辱的起的？！只怕不出三日你们全家都要滚出伽凌镇了还不速速给我放手！”
众洗衣妇人一听，面面相窥，觉得慕家确实不好惹，可谁能觉得这小孩真的是慕家的啊，小时候的慕沅辰倒是好些人见过，六七岁的时候便不常出门了，哪有几个是见过的啊，议论纷纷猜测了一番，觉得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于是便纷纷起身收拾东西，一边收拾还在占着嘴上的便宜，指桑骂槐的骂着几句，听的慕沅辰那个不是滋味，明明不是故意的，打水漂而已，被弄湿了衣服最多赔几件吧，至于这么凶他一个小孩子么。
看见季野卿带着草叶饼跑来，慕沅辰委委屈屈的瞧着他。那架势是说，你干嘛不早点来给我解围，可吓死我了。
季野卿瞧那委委屈屈的一张小猫儿脸儿也觉得特不是个味儿，本来就是从家里溜出来的，是肯定不敢先动手惹事儿，若是招了事儿，回家指不定怎么被罚呢、季野卿想了想，伸手拉过慕沅辰，好声好气儿的哄了起来。
这时候河边还有一位没离开也没攻击过慕沅辰的妇人，看上去跟那些粗俗的婆姨却不太一样，虽然也是做得洗衣粗活，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之气，虽然穿着的确像是普通人家，可却从内向外流露出一种天然的贵气，举手投足间，显见的典雅清新，有种成熟之美。
方才那群人叽叽喳喳凶喝慕沅辰的时候，那妇人却神态自若，仿若未曾觉察任何动静一般，自顾自的做着手上的活计。此刻那妇人清洗完手中的衣裳，收拾起来，起身的时候就像是一幅这么巧看到你的样子，看起来熟悉又亲切，那妇人一抬眼看到慕沅辰还抽抽噎噎的，便笑了笑：“慕小少爷，可是天塌地陷了？”
这句问的毫无由头，慕沅辰愣了愣，抬头看看天，又拿脚踩了踩地，纳闷道：“不曾天塌，亦不曾地陷，不知夫人何出此言。”
“慕少爷身为男儿理应头顶天，脚踩地，堂堂正正写出个人字，既然天未塌，地未陷，怎的掉出了金豆儿？少爷你觉得呢，羞是不羞？！”夫人朗声笑谈了几句，便起身想要离开。慕沅辰仰头想了想，好像不就是给几个娘们凶了一顿么，又没掉块肉，至于哭么，堂堂大丈夫还能给几个娘们骂掉眼泪不成，说出去太丢人了！这么个妇人见识都比自己高，实在令人羞愧。
想此，慕沅辰正了正脸色， 狠狠擦掉泪珠儿，深深作了个揖：“夫人高见，是沅辰少年无能，实在惭愧，沅辰听夫人一席话，自觉胜过读书一载之所得，沅辰今日大有收获，欲报夫人指教之恩，不知夫人意下何如？！”
夫人愣了愣，觉得一个孩子刚被凶完，这会儿便顿悟过来，确实可以教化，想了想便道：“原不应我多加叨扰，可我即与你相遇也是缘分，既然少爷想报答，那不妨和妇人全家共用一场我们穷苦人家的元日之餐吧。也教你体味人间之五味儿。”
慕沅辰扬起一张小猫脸儿冲那夫人乐着道谢。季野卿在一边拉扯：“我看还是算了吧，家里可还等着，小心回去屁股开花！”
“不要，开花就开花，家里吃的饺子年年都是一个味儿的，咱今儿也换换口味，不能辜负了夫人盛情相邀不是。”慕沅辰撇撇嘴，反手拉着季野卿跟上洗衣妇人的步法。
“反正遭殃不是我，享口福的却有我的份儿！”季野卿索性跟着走，不管他。
“想的美，吃给你，挨揍也给你。”慕沅辰眯着一双猫儿眼看他，眼里满是小算盘即将得逞的狡黠。季野卿扶额：这货，从小就长一张猫儿脸，一双猫儿眼！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方到一个普通院落门外。
慕沅辰仰脸看了看，觉得门牌上那一手草书很有气势，堪比高门大宅的阔气手笔。
“桃源佳境……”再低头看去，有个对联：“金银财宝权利富贵皆为粪土，妻儿子女幸福康安有点乐趣”
“对联一般，却是豪气十足，有种世外高人的感觉喔，一房破茅屋，便有桃园之意，送上门的财富权利全视为粪土，倒是把家人平安当做有点乐趣，是个颇有意思的人啊。”
季野卿扭头冲慕沅辰一乐，挑眉视为对写联之人的赞扬。
慕沅辰伸出右手摸下巴，觉得对那人有些个好奇，很想一探究竟。
“娘子，回来了？今次可辛苦你了。”屋里有男人的稳重成熟的声音朗朗传来，从声音判别，便知晓此人性格极其豁达，应就是对联作者。
“相公，我给你带回来两个小朋友，今次将与我们一起用一次元日餐。”夫人笑眯眯的将篮筐放下，将洗好的衣服整理起来晒在晾衣杆上。
“正好，顾老妈子把芸儿带去了她的家乡，说是过了元日才回来，我正愁咱们二人过节乏味，便巧了，这两个小朋友正合我意啊。”那人迎出门来，伸手将慕沅辰接进家门。
慕沅辰抬头看了四周，只见家居摆设虽然少，却没有多余的用品，可见什么都是刚刚好用的上，十分的实用简洁，看起来两人应该很会持家。
“小哥儿看起来年岁不大，为何不与家人同用元日餐？”男人给慕沅辰和季野卿倒了杯花茶，滴入两滴蜂蜜，入口便瞬间香甜感提升了不少。而夫人则把已经包好的饺子拿去小厨房，烧开水准备下锅了。
“不知主人如何称呼？”慕沅辰起身，恭敬问道
“在下区区一介顾姓草民，贱名早已忘却，那位是我的夫人，两位若是不嫌弃便叫我声顾叔儿，叫她顾婶儿即可。”那男人笑了笑，仔细瞅了眼慕沅辰，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没说破。
或许是这家人并没有同岁大的孩子，慕沅辰两人只觉得聊天起来颇为拘束，还有些佩服那男人的见识，生怕出丑丢人，便相谈无多，寥寥数语。
幸好没多时便有饺子的香气传来。夫人笑语盈盈邀几人同去端碗盛饭。从不曾踏入厨房一步的慕沅辰和季野卿这才得见厨房的真实面貌，隐隐有些吃惊。
饺子上桌，顾叔道：“不忙吃。”然后往桌前每人放了五个小碟，第一个是自家炒的辣子，第二个是盐拌的咸汤，第三个是一碟糖水儿，第四个是苦瓜酿丸，第五个是今年新作的腊八醋，里头还有两瓣嫩绿的腊八蒜儿。
“好一个五味俱全。”慕沅辰由衷一赞，口水便有些蠢蠢欲动。再夹起一箸饺子，更觉得这手法巧妙，竟是品不出到底什么味道，便探究性的抬眼看了下顾夫人。顾夫人一笑：“这是拿了鸡鸭鱼大骨炖出的奶白色高汤做料，拌入白菜豆腐的馅儿中，再参入一些剁碎了鱼肉，一点点羊肉做衬，再合入自家做的底料，就差不多了，包入我们家独特的面皮里，香着呢。”
“面皮？用什么做的？”
“当然面粉了，不过里面还混有六个鸡蛋的蛋清之液，以及少许的母牛之奶。”
“果然说鲜这个字儿是左边鱼右边羊呢。这饺子，真是够给力，够地道啊！”慕沅辰和季野卿纷纷赞叹饺子味美，美味当前，也顾不得拘束了，俩人吃的那叫一个香，惹得顾家夫妻二人总抬眼眉含笑的瞅他们，叫他们慢点吃，莫着急。
鲜美的饺子吃罢了，大家一起坐下来用春茶消食儿。
顾家的花茶进门的时候慕元辰便品尝过了，很是清新甜爽。可这翻的春茶又与刚才的滋味有些不同，这第一杯竟然是姜茶，有些个苦辣之意，第二杯便是清茶，去了些刚才的苦辣，倒也有些回味的意思，第三杯是甜茶，这一口入嘴，便是由衷的感觉出了苦尽甘来这个意思，正是苦也苦的正宗，甜也甜的地道。
慕沅辰放下茶杯的时候楞了许久，像是从茶水之中顿悟出了不少东西。顾家夫妻二人含笑看他，只夸此少年聪慧有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