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覆雨不过是她淡淡一笑 - 报与荷花为你开 - 公子瓜荷
其实并非这样,姑苏卿皊指法优美灵动,奏出的音律寥远悠扬,千军万马在其面前也只能静默。曲意嗓音圆润醇和,唱出的歌曲苍茫清澈,似诉尽一生朦胧的衷情,带着莫名的神圣和庄严丫。
迟了这样久,才有人叫出一声,“此曲只应天上有!”而后是稀稀落落的掌声。姑苏卿瑟笑容不再,复杂的眼神笼罩在两人身上。一青一紫,一奏一唱,仿佛龙凤和鸣,并非天衣无缝却配合得自然密切。姑苏卿瑟蓦地觉得这一刻刺眼无比,跟她琴瑟和谐的人本该是他啊!她磨墨他练字,她奏乐他舞剑,太子府如有她在,该是如何明媚。
连她的歌曲都可以将这群贵族子弟迷得神情恍惚,如果是当年舒漓斜坐在南防城墙上,且弹且歌,眸眼低垂如水波潋滟,情态优美如轻云蔽月,曲调低婉缠绵是记忆沉淀的从容。不知道他们会是怎样的惶恐?曲意讽刺地笑笑,谢了恩。
“朕有些乏了,现行下山休息,你们尽兴玩吧。”承光帝突然扶着太监的手,对着席位上的皇族后代轻轻点头。明晃晃的灯火投射出阴阴暗暗的影子,更能看出他瘦得颧骨突起,双颊的肉深深陷了进去。“每一分钟都要玩得高兴,玩得痛快,放纵得活着就不算虚度光阴。朕老了,现在是你们的日子了。”
众人恭送圣驾,又回到座位上。曲意余光斜着滴溜着双眼东张西望的姑苏卿皊,冷淡地问,“你怎么会这首化仙的?”
“这首歌难学吗?”姑苏卿皊扯着没心没肺的笑,唇角几乎不动却发出声音。
“那是自然。”曲意哼了哼,“拜月教的圣女可不是好当的,音赋乐律无人能出其右。拜月教圣曲就是每届圣女谱写的,祭祀等大典以音饲月用于祈祷。莫说难学,就是中原听过这首歌的人都很少,大多数人连月琴都不识得。”
“可是本王听过很多次。”姑苏卿皊突然转过头,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曲意。“是她教本王的。本王不会和父皇说,他很清楚但是本王说了他倒心存怀疑。本王只说给你,的确是慕月夫人教给本王的!”
年少的时候他也不止一次偷看在御花园里的慕月夫人。就是她的到来,后宫连表面的和睦都保持不了了。曾经明争暗斗的嫔妃都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毕竟分得些宠还不是要紧的,最重要的是谁得到了帝王的心。这是惯于权术的帝王第一次任性到不为天下考虑,皇后被褫夺分位,他的母亲怡玥贵妃被打入冷宫,其余大大小小的妃子禁足得禁足,猝死得猝死,承光帝想用一个干净的后宫留给那个女人,不惜根除外戚党派,忽略朝臣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堂因为后宫而彻底混乱。
那时候太子还只是皇长子,他的母妃早早去世了,因此他还对她并不排斥。只有姑苏卿皊,离开了母妃的保护,堂堂皇子连奴才都可以随意欺凌。说不出他看到她是什么心情,也许长了魅惑众生的脸,但是后宫佳丽三千还抵不过她一个么?可她给人的感觉却是那样静,不为任何人所动,似乎。
父皇对她是纵容的,无论任何时候她没有去不了的地方没有做不了的事。所以她能在晚上屏退侍女在皇宫最高处淮隐塔上抱着月琴唱着歌谣。那本来是他的秘密基地,站在最高处就仿佛能抓住卑微的一切。只是被她占了,他也倔倔强强地躲在柱子后面不出声,却扬着下巴盯着她怀里古怪的乐器媲。
他那时候是神童,却不明白人世间的情爱,他只是从曲子里听出了苍凉。也许是纳罕这样一个被帝王倾心对待的人怎么会有悲伤,所以今后的每一晚他依旧来到塔顶,没有为什么。
那夜是十五,月亮圆得放佛在手旁能摘得下来。慕月夫人穿了藏蓝的袍子,没有梳宫髻只是散着头发,他也觉得很好看。一曲罢了,她突然双手举向天口中吟唱这古老的语言。风鼓起她的袍子,那抹蓝色就像是皓月淡出的微光,那一刻他感觉她要低唱着飞天。
但她还是留在人世间,月渐西沉的时候她忽然向柱子方向招手,叫他出来,问他想不想学这首曲子。他很警惕地问,你为什么要教我?他不得不警惕,原来藏了这么久,她一直都知道,而且丝毫不避讳。
她却笑了,那就是想学了。
“那岁数,本王被称为神童,本王不久也就学会了。”姑苏卿皊眼角略略上扬,显得很得意,可没过一会儿,好看的眼角又垂了下去。“后来,也就是本王学成不久,宫中便传说她病了,病得很重。和本王在一起的时候,本王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而后她被送出了宫,那时候本王还在想父皇终究还是薄情的,不过是花连城的逼宫么,也许是因为宫中太医都说她活不长了,他也便不想为她付出了,就将她给了花连城。”
姑苏卿皊笑了笑,“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她死在了大将军府,这是你看着的,而本王却是再未见她。”
曲意只感觉喉中艰涩得说不出话,并非对舒漓死亡而痛苦,只是她从没懂过她,不明白她到底是为谁作歌,不明白她因何遗憾。她并不是不能把握命运的女子,随波逐流的生涯是到底是因为她在意着什么?
“就是这样的事,你记得竟然这么清。”曲意只觉得无奈,对于舒漓,她记忆犹新的是她教会自己吹埙,而姑苏卿皊竟然也是记得她教他弹月琴,难道舒漓注定是投入音乐时才最为真实?
“本王也难怪着,要是今日的本王,一定不会闲的无聊去听父皇的妃子弹琴。”姑苏卿皊也跟着无奈,“慕月夫人在平日里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可要是唱唱歌弹弹曲,就容易给人是仙人的错觉。那时候的她,就放佛是给本王一人演奏。”顿了顿又道,“那样的仙人,能尊重本王年少躲在柱子后的自尊,本王也感佩不已。”
还有一点他不会对曲意提起。年少的自己拼命想得到所有人的肯定,想着母凭子贵父皇喜欢了他就能放母妃出来,因此才华显露引得太子注意。慕月夫人曾给过他一种南瑶失传已久的蛊虫,可封闭筋脉却不会导致肌肉萎缩。告诉他隐忍保命的时候用,并叮嘱他韬光养晦不待一时。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他的母妃吧,可她于他也算老师,可对他也有师生的爱护之情?
“这么说,你觉得她是好人了?”曲意笑着眨眼,“她可是迷惑了你父皇害了你母妃的祸水。”
“只留下这场痛化尘烟。”姑苏卿皊轻吟着化仙的最后一句,“其实她对于谁都是一场痛,可是已经化为烟尘了,只能记在心里,却道不明白。”
曲意浅浅地笑了。母亲,你对于爹来说是一生割舍不掉的痛,你化为了烟尘,而我们还为你而争夺。我们怎么会让你枉死呢?当年父亲拼尽一身大大小小的伤抢回来的药都没能挽留你的性命,总要做些什么事情挽留你在天上的一次看顾啊。让仇人为你殉葬,你总该笑了吧。
“看得真淡,”曲意从姑苏卿皊手中抢来月琴,细细地抚摸着。舒漓陪伴她的时间真是太短了,她只想在更多人身上读到母亲的影子,知道母亲给他们的印象。“你母妃可会原谅她?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孽,我母亲也不会原谅你父皇的。”
“母妃也许不会原谅她,毕竟是她送母妃进了冷宫。”姑苏卿皊用手扶额,“但是母妃更不会原谅父皇,经那时以后,洵安历经十余年朝野动.乱才彻底根除外戚,而这十余年父皇没有一日想要放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