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埃切杰 - 纺锤 - 花落浅水
“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埃切杰?格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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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的薄雾笼罩在巨树的四周,悬挂在巨树上的屋子不断摇晃着,各型各色的人从中鱼贯而出,而那匍匐在四壁的青色藤蔓在它的四周摆动着,将一旁的鸟兽纷纷赶离了这个地方。
“开战,我们必须要开战。”
“他们已经送来了他们的表示,我们没必要一直这么下去。”
“红匙塔呢?他们可没有撤兵,焰爪伯爵的女儿结局又是什么?”
“你想要打几场仗?是想要给他们震慑还是想要直接灭了维斯诺丁?”
考里莫凯和诺斯汀分坐于木屋的两端,他们笑眼盈盈地喝茶谈政,好似整屋只有他俩似得。他们的年纪是相仿的,可考里莫凯是满脸的褶皱,坐在那处就如同一棵老树一般,而诺斯汀倒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埃切杰在暗处打量着这场由二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撑起的会议,他归属于诺斯汀一方,此时却认同考里莫凯的提议。
他们一人想要发动战争,一人则是要保全一时的和平。
“我们苇花之庭只能出兵支持一场战争……考里莫凯大人……”
“你们的兵力也就只够支撑一场战争吧!谁不知道苇花之庭是依靠暗杀而出名的啊……诺斯汀大人……”
埃切杰不自然地捏紧了拳头,他不得不承认苇花之庭所掌管的葵泉城是个被暗杀者包围的城市。这里同别的城市不同,繁杂的巫术将永远与鲜血同行。埃切杰在诺斯汀身边当职之前,他只是个被强制征收的普通步兵。又因为埃切杰儿时一度把那些有关骑士的东西往脑子里灌,所以他一直遵守着“骑士十诫”。再到了现在,埃切杰才发现自己曾经所学除了暗杀一切都不顶用,他不想让自己的弟弟威奈伦也走上这条道路,但这俨然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你看……你还说不想进来……人家考里莫凯的人都从这里排到石翳城了。你若不来,大人身边就我一人,该显得多么难堪啊!”赛洛欧莉茜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在埃切杰耳边低语,她看起来并没有在意这场会议,而是一直在窗边用她的手指挑逗着那细长的藤蔓。毕竟……她和埃切杰他们不一样,她不需要贩卖自己的身体或者戴上镣铐才能谋生。她本可以在进行洗礼后继承爵位,而不是在葵泉城的林荫下进行屠戮。
她生来不同……赛洛欧莉茜?弗罗斯特……
“嗯……大人可不会在意这些。”埃切杰含糊地回答着赛洛欧莉茜,若在平日里,他肯定会和赛洛欧莉茜说上两句话,可现在这种场面……他可不想失了自己的性命。
“蝉匣领主泰纳兰丁……”大门上的藤蔓开始回收,手中握剑的男人一步步走入了屋子里。他的褐色头发上沾着血斑,把一缕缕乱发粘黏在一起,脸上横倒的双眉怎么看怎么都让人不舒服。
他这打扮……而且袍子上好像没有太多的铭文……
埃切杰大概是看惯诺斯汀那件绣满铭文的袍子了,现在他看到泰纳兰丁那件留出大片白色的袍子竟然会对他感到鄙夷。可是,自己的身份又比得上这里的谁呢?这次的会议被诺斯汀和考里莫凯的人看得很重,大多数来此的人都由两位大人派人接来此地,然后直接送入会议厅。埃切杰还以为只有考里莫凯那一行人是例外,没想到现在又多出了一个特例。
“埃切杰……”诺斯汀手里的权杖轻触着地面,匍匐的青藤绕上了埃切杰的手臂。
“大人。”埃切杰往前挪动着自己的步子,他其实还挺喜欢接到诺斯汀所给的任务的,毕竟那样他就不用担心自己脱离赛洛欧莉茜和诺斯汀后会在那帮自己不熟识的银甲中无所遁形了。
这次……又会是什么呢?
“你看到那个什么蝉匣的领主了吗?”
“是……”
“我们身处他所掌管的地界,自然不能什么事都不做。他之前便写信到皇宫请求调兵,理由是蝉匣外围聚集了众多维斯诺丁人,你现在去看看这里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危险……”
“这样会不会违背了大人您制定的……”
“考里莫凯都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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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外来的士兵吧。”
“是,小姐。”
身影单薄的少女握着香烛挡在了埃切杰的身前,她的脸色蜡黄,颧骨突兀的摆在脸上,还有一双无神的双眼空洞地盯着埃切杰,看起来比病时的威奈伦还要虚弱。埃切杰心中多少有一些的慌乱,他在不久前因为嫌麻烦把自己身上的袍子脱去,现在穿在他身上的可是为人不齿的铮铮铁甲。
“您想要去哪儿,高贵的骑士……”
“去马厩。”
埃切杰的下颚微动,他知道自己现在是要到蝉匣外面去,可是他却一直在这儿打转。埃切杰并不知道从哪里可以离开蝉匣,这高墙上到处是巡逻的士兵,所以直接越过这几堵高墙显然是行不通的。他知道自己已经浪费了不少的时间,但他并不能找别人问问路,客观上不行,主观上也不行。
“愿欧忒麦斯保佑你……您只需要沿着这条长廊往前走,您会见到一座神明的石像,然后……马厩便会出现在您的眼前……”
“多谢小姐。”
少女吹灭了手中的烛焰,屈下身子向埃切杰行礼。她的衣衫有些碎裂,可言行之间却像是接受过贵族教育一般,依稀之中,埃切杰似乎在她的颈肩处看到了一个用彩料绘上的图纹。那个图案埃切杰并不认识,但那显然不是有关考里莫凯那边或者苇花之庭的东西。能在这里出现的也多半是贵族之士,除了考里莫凯和诺斯汀,其他人肯定是不敢坏了规矩放人出来,所以这个少女应该是这蝉匣里的居民吧。
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呢?如果他们的会议结束,自己也就不得不收手了,那么……
埃切杰谨慎地回头看了看,那少女还未离开,手中莹莹的火光显得格外的明显。埃切杰期盼着少女的离开,心中不免对那少女产生一些苛责之语,他别无选择,只能顺着少女指的路前行。
她竟然对于这里如此的熟悉,应该是这蝉匣里的人……马厩……应该也离大门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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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额上压着碎发,裸露在外的胸膛旁是飞起的衣袍……
埃切杰很久没有见过欧忒麦斯的雕像了,他是信奉神明的人,葵泉城中也有几座教堂,但是埃切杰多半时间不能离开诺斯汀,诺斯汀的宅邸也并没有任何有关欧忒麦斯的物件。
我的所知所想神明皆可以知晓……它们总是能够实现……我是受您庇佑的子民对吗?
埃切杰所处在长廊的拐角处,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前方的木门,心中不禁发出阵阵感慨。他的指尖隐隐发着光,几根接连着腰间衣带的长藤迸发而出,紧紧缠绕在了屋宇的一角。埃切杰贴着墙往外伸长了脖子,他必须要提防着这里的士兵,而且现在赛洛欧莉茜也不在身边,所有的巫术都必须由他亲自操控。
这里没人?莫不是陷阱?
埃切杰左右看了看,这里的确是通向外面的茂林,不过似乎同他处不同,这里大门紧闭,高墙之上却无任何人在此看守。
看来猜得不错,马厩就在城门边上,不过……直接翻墙出去吗?
城墙约莫三十英尺,被它包围起来的土地格外的平旷,上面没有任何的建筑,这也不免让人怀疑其中有无任何陷阱的掺杂。埃切杰的双脚逐渐脱离地面,细碎的石块顺墙而下,光滑的铁甲与粗糙的墙体相互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
千万别来人啊……神……
藤蔓开始回收,在靠近埃切杰时又急转而下。埃切杰踏在微凸的石块上奔行,他一直盯着脚下的地面,电光火石之间便直戳戳地跳下了城墙。藤蔓织成一张大网放置于埃切杰身下,衣带上的藤蔓急剧收缩,埃切杰悬停在空中又快速地取下腰间的双刀割去了身上的桎梏。
好险……
埃切杰凭借那些藤蔓跳上了一旁的巨树,对于爬墙这种事情他早已驾轻就熟,但他始终是对此心有余悸。现实根本不容他失败,若埃切杰真的失手了,他或许不会死,但他一定会失了在葵泉城之中的地位。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一片繁茂的绿色遮蔽天顶,这里看起来并没有蝉匣领主所说的危险。藤蔓隐秘于绿叶之中,埃切杰借着它们在林间穿行,他本不想走的太远,但是一股浅浅的血腥味却一直在他的鼻尖处徘徊。
单凭血腥味……还不足以证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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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且干瘪的脸上有一双瞪大的黑眸子盯着地面,埃切杰背靠着树干一步步靠近地上的尸体,他只露出了鲜血淋淋的双腿在外,而可怖的鲜血则将那更加令人恐惧的部分掩盖了起来。也不知道那人生前或者死后遭受了什么,浓郁的血腥气味弥漫在了整个森林之中,只要你还在这林子里,那味道便一直如影随形。
埃切杰低下了自己的身子用刀刃翻看着这具尸体,他的身上满是伤痕,也根本看不出是被什么所伤。尸体传出了阵阵腐臭,但比起那血腥味,可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轻踏的脚步声开始接近埃切杰,那声音不够整齐,而且在零零碎碎的声音中好似还掺杂着铁器碰撞的声音。
是这里的士兵吗?该走了……
环绕的藤蔓拉扯着埃切杰,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又轻轻跃起,刀刃回到了腰间,四周的树木也迅速地往前移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