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安 - 纺锤 - 花落浅水
“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安•霍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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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尼斯雅已经带着菱夜离开了萨温特曼克。”
“那你这段时间募集了多少人。”
“不足一百。”
“不足一百？你指望我们靠什么……雪狼那边珊索伊琳可还没搞定呢！”
珠宝所散发出的贵气是安对这位圣蒂斯夫人的第一映像，她愿意造访这样一座被下令禁止入内的小院已经是这院中人至高无上的荣耀了，但当安穿上自己最好的那件兽皮花衣到门口接见这位夫人，这女人却直截了当地在他面前撺掇起了这两位被人特意派来照顾安饮食起居的女人逃跑，并且提出了要杀了安灭口的建议。
“不……你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莱尼斯雅做了一个错误的决策，她让现在所有的农民们都被剥夺了姓氏，只有富甲一方的商人和手中握有实权的大臣们才能有姓氏。这本来就可以激起平民们的愤怒，但……”
“她要是用军队去压制，我可不信没人会反抗。”
好在这圣蒂斯夫人还愿意听别人的劝，莉琳娜一为自己开口求情，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夫人也是很快就收回了自己递给莉琳娜的匕首。这事情之后，珊索伊琳就带着安去了那小菜园边，留下了莉琳娜和圣蒂斯夫人在那还是婕尔罗娅带来的桌子前用他们仅剩的一个银杯喝茶。
我今天这样打扮是想着有人要把我接出去……可我居然差点还穿着这母亲做的衣服死在这院子里……我要去找她……她杀了父亲……姐姐也说过她不会放弃我的……
“她都不用去考虑这件事。你知道吗？维斯诺丁现在所有阶层的人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据说是当年我们在与彧殇芙狄谈判时，一位士兵在石翳城那儿染上了瘟疫，结果到了现在，他这疫病，居然在我们整个维斯诺丁蔓延开来！”
“瘟疫？”
“雪融事件时粮食的减产就死了不老少的人，加上现在这瘟疫爆发，死伤则更是惨重，而百姓们的反抗之声我可是每日都能在那琉璃后听到。这种时候，偏偏这莱尼斯雅还走了……我真不知道这维斯诺丁还能够撑多久，也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
“你之前就没有找过你的莉琳娜陛下吗？”
“她可不会一直沿用你的名字……而且我现在不就在和我的莉琳娜陛下进行交谈吗？那是你的称谓，我女儿的称谓！”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安倒是觉得自己住在这儿反倒是像身居宫廷一样。这座小院明明是一个禁地，却时常会有各种名门望族来此，而且安还听说，这些人似乎一个个都和那位女帝有关。
长居于此的……有现在听起来是现在皇室丑闻中主角的莉琳娜……有曾经内阁的首脑……还有他这个当红臣子的妻子的私生子……而经常来访的客人则是多了去了……那位近期不常来的雪狼团长……现在被传和女王一同消失的菱夜……还有自己母亲现在的女儿……那位一直败坏她名声的女儿……婕尔罗娅……
“跟我们一起走吧！安。”
“艾拉小姐，我想拒绝您的好意……”
“你应该知道我曾执掌内阁，这儿是我们曾经住的地方。那你也应该知道，现在我脸上有伤疤，我也只是个被判死罪的巫女，可是我现在却被派来照顾你，这足以证明你的重要。而莉琳娜……你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情不瞒你也罢……”
“我以神……红花之神！的名义发誓……”
“好孩子！我们是要去反抗现在的王室，而你也绝对也和王室之间有那么些联系，所以你或许会难堪，但你必须要和我们走。”
珊索伊琳把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揉搓，直到他手掌整个发红，脸上的汗珠滴落在那晶莹的绿色菜叶上。她或许在担心安不答应她的请求，可珊索伊琳不知道，安所担心的两件事，一件就是被那圣蒂斯夫人用匕首杀死，另一件就是她们将安一个人锁在这里。
若说我和皇权有关系……那么菱夜便是皇权深处的人，她帮了我很多，可是……现在她不在萨温特曼克……可是我要是走了……母亲……
安曾经在书里读到过，沾染皇权的便是不折不扣的坏人，可是看看他身边的这些人，除了他仅剩的两个亲人，又有哪一个不是沾染皇权的人呢？莎西斯教他融入维斯诺丁，可直到现在，他还是抹不掉瑟白琪口中念叨着的神明对他造成的印象，他也知道在他的骨子里流淌着的，是那彧殇芙狄人至纯的血液。母亲背叛了彧殇芙狄，而父亲为彧殇芙狄而死，这都和这维斯诺丁有关。既然他们自己人都要反抗，为什么我不能加入他们？
“事情解决了没啊？我可刚打发走一波雪狼的巡逻士兵。”
“雪狼你还操什么心啊！他们最好就把我们带走。”
安把他认为能够说服他自己的话全都给说了一遍，他看着珊索伊琳紧锁的眉头，就像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一般为难。莉琳娜正为圣蒂斯夫人倒茶，她们两个人都咯咯直笑，还为这个将那银杯摔在了地上。安看着她们两个，只好将珊索伊琳更加抱紧了几分。他动着自己的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在余光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为什么他还活着！”
“我下不了手……我自己也有两个惨死的儿子……”
“我父亲也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他为了那个莎西斯……连我的画展都不去参加！”
“带他一起走吧！”
“不可能！”
来这儿的地痞可就一个，安不用猜都知道，这肯定是婕尔罗娅来了。圣蒂斯夫人位高权重，可就连她这样的女人看见这婕尔罗娅都得带着莉琳娜到安这边的角落回避，那么可想而知，这婕尔罗娅究竟在这萨温特曼克中是个怎样的祸害。安还是会恭敬地对待这位夫人，但她可完全不领情。圣蒂斯夫人用自己那全是松弛皮肉的右手扣住了安的五指，她的脸上还有莎西斯的那种温和，但她可不是在面对自己的孩子，她也当然还可以和婕尔罗娅谈论着杀死安的事情。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我……我只是不想伤害我的母亲……若要这样……我倒不如倒在那盈满母亲气息的火焰之中……
“那我自己来！”
“住手！”
“让开……公主……陛下……”
婕尔罗娅什么都还没有开始行动，这圣蒂斯夫人和莉琳娜就跑了。她们逃到了那张仍留有她们母女温情的石桌前，什么话都没给安留下，然后两人便互相推搡地跳了上去。珊索伊琳也在催促着安跟她一起去圣蒂斯夫人和莉琳娜那儿，不过安却又一次谢绝了她的好意。不是因为那石桌已经被圣蒂斯夫人的裙摆占去大半，只留下一个人的位置，而是因为……他已经做好用火焰和婕尔罗娅同归于尽的准备了……而且他的父亲、姐姐，他们都为彧殇芙狄而战、而献身，那么安也一样可以。
拜托……请燃烧起来吧……
没有了法袍上的铭文加持，没有了自己的亲人在身边，安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微小的火焰能在婕尔罗娅脚下逗留几时。他也当然知道火焰将暴露出自己彧殇芙狄人的身份，可他没有办法不这么做，他必须要出去，见上母亲一面也好。
哪怕母亲不会要我……哪怕姐姐离我而去……哪怕彧殇芙狄不会复国……那么就算是在这院子孤独终老……也不要因为死亡的恐惧而害了我的母亲……
“果然是有本事的人，不过这点雕虫小技……可还不足为惧呢！”
“我绝对不会选择帮你！”
“不要紧，你死了，我就不信你母亲没有任何的感伤。”
粘稠如面糊状的熔岩从安手臂上的毛孔中流淌了下来，它们落在地上，冒着白气，吞噬着地缝中的杂草，然后缓慢地朝婕尔罗娅伸出利爪。安体内的巫术似乎停滞了，它们没有办法像往常那样温润地通过自己的身体并汇聚于他的掌心，不过这可不代表安是个失去巫术的彧殇芙狄人。事实上安很惊异于自己的魔力，他从来都没有这样释放过这样的巫术，这意味着，他的火焰，已不再是那黑夜之中为节日增色的彩花了。
安也只是想要将婕尔罗娅逼离这个地方而已，不过她停在那儿想办法想得也够久的了，直到现在熔岩逼近她的脚尖，她脸上的汗珠落入其中化作飞烟，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圣蒂斯夫人已经开始向安投掷匕首了，而这一次，她身边的两人可都没有阻止她的行为。
其实婕尔罗娅和圣蒂斯夫人刚刚说的话就可以推断出她们应该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她们要合作救出珊索伊琳和莉琳娜……而我……只是一个交易的筹码……她们都想要离开……而同样想要离开的我……她们是可以舍弃的……
熔岩开始往后退散，它们与往外涌出的熔岩相碰撞，最终被安全部吸入了体内。这个过程是极其痛苦的，但正如安所说，他宁可死在母亲教给自己的火焰之中。安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了，他已经和自己的父亲牵上了手，他的半只脚也已经踩在了蝉匣大门前的石头上。可是，同样迈出双脚的，还有婕尔罗娅。
“啊——”
安体会不到被火焰围烧的感觉，但她看到婕尔罗娅现在的样子，才真正明白现在这种贴在自己身上的东西究竟是怎样一种可怕的存在。他一个劲儿地吸收那随时可能挣脱他肉身禁锢的熔岩，然后安张开了自己的嘴，细细咀嚼下了莎西斯喂给他的浸泡在河水之中的水果。还有瑟白琪为他扇着风，泰纳兰丁用佩剑刺入了那飞虫的躯体，以免这些害人精打扰到了安的午睡。
“她不可以有事啊！咳咳……”
“我们应该杀了这个可怕的怪物！”
熔岩分流处的石桌周围除了偶尔会有火星溅入之外，这块让安耗费精力去保护的地方是几乎没有受损的。莉琳娜第一个从石桌上跳了下来，她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突然加快了步子，在圣蒂斯夫人的拉扯下跳回了那张石桌。地面还是焦热的，于是这也使得那左脚血肉模糊的婕尔罗娅越是在地上打滚，她所受到的伤害便越是严重。
这全怪我吗？我也是想要保护……我自己罢了……
“别急别急！上次菱夜给我用的那个粉我还特意从脸上给搓下来了……它是可以防火的……不知道……”
“那就快点去拿啊！可不能因为这样的小鬼坏了我们的事。”
“这地这么烫，你让她怎么……”
尖叫的声音……争论的声音……不管是什么声音，安已经不打算去为了生活而琢磨她们每一句话中的每一个字了。他现在只想要脱下那笨重的衣服，然后和瑟白琪跳一支圆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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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
“他们人呢？”
“我们分了两辆马车。”
“为什么？”
“刚刚给婕尔罗娅上药的时候她太不配合了，而且她那尖叫可招惹来了不少的鸟群，我受不了这个。”
以倾斜的角度摆放着的马车让安也以一种奇怪的坐姿坐在了珊索伊琳的大腿上，她身上那些带有棱角的宝石都不见了，这让安贴在她柔软的身上，可以感觉到一种直透人心的火热。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安只得将自己的目光透过了那撕裂过的布帘，然后他一眼就看见了墙角那个乞丐。他阴沉着一张脸，露出鞋子的一只彤红的脚趾边的碗里，竟然全部都是女人的首饰。
遇到劫匪了吗？珊索伊琳……或许《莱德蒂斯之剑》是正确的……她是个坏人……可她对我很好……
“这些人……”
“没事的，我手里还有一颗宝石。”
“那为什么我们不雇佣他们去找莉琳娜？”
“车坏了，车夫被他们打死了。而且现在这种满地都是死人尸体的情况，平等的雇佣关系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们可以去找医生啊？”
“没有钱啊……而且即便是有……他们也得先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珊索伊琳似乎在用手去代替刀来打磨她手里最后的这块宝石，她胸口发出的跳动声十分地有力，并不断在这狭小的马车内回荡。安还在盯着那个乞丐看，直到那人张开自己全是腐烂、泛黄牙齿的嘴，然后将碗中的珠宝全都撒在了地上。
又开始感觉到慌乱了……我的火焰如果在这儿燃烧……
“时间又到了，贵族小姐。”
“我已经没有宝石了。”
“你手里的？你们都是这么抠的吗？”
“是这孩子的。”
那男人凑到了马车的窗口，他让那些趴在地上捡珠宝的家伙为他送来了一捧发黑的干草，然后将那干草塞进了这马车里。珊索伊琳应该是觉得安醒了，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反抗，于是她便将自己手里的那颗宝石塞到了安的手里。可是安想要告诉珊索伊琳，他没办法去掌控自己的火焰，而且这车是木头做的，要是烧起来。
圆舞曲的终章……我才刚刚踩完姐姐的脚……
“没有宝石，别的也可以啊！”
“我不介意。”
“贵族小姐的……应该会更加舒服吧……”
“试试就知道了。”
安挡在了珊索伊琳的面前，他听不懂这两个人的对话，他只是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特别是面前这个男人在脱衣服的时候。如鱼跃入水中，男人先是一脚踢开了碍事的木头和安，然后直接就窜到了珊索伊琳的身边。
他想干嘛？啊……好痛……
“你的孩子？”
“你管不着……我也只求你一点。”
“说来听听？”
“这之后送我们去一个地方。”
“让你去找人？”
“就在这片地方。”
“你在做梦。”
男人粗暴地去拉扯珊索伊琳的衣裳，然后还因为珊索伊琳的不服从而给了她两巴掌。安知道珊索伊琳将要经历些什么，而且他认为珊索伊琳这样子的女人是绝对不能受到这样乞丐的侮辱的。所以安捡起了那根被踢碎还划伤了他身子的木板，然后眼中含着泪和珊索伊琳那不再明亮的眼睛进行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