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赛洛欧莉茜 - 纺锤 - 花落浅水
“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赛洛欧莉茜•弗罗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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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忒麦斯这具背阔胸宽的身子终是在这蛮兽统领的新土上被镣铐套牢,他的信徒在风语呼啸的日子里手握着武器随他而去,而如今跪拜在神河边拔野草的人们,则需亲手摔碎这属于他们的彧殇芙狄王国。
“我先回去了。”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你父亲这个样子。”
“可是没有办法啊……我们就指着他混饭吃了。”
如今拉尔纳耶迪的贫民区是见不到太阳的,它的四方有四季神殿并立,前方还有与金翼商会高度比肩的罗梵阁带着铜臭蒙住人们的双眼。灾难过后仍有余力的贵族们被迫舍弃了自己买来的封地重新回到了这多年无人问津的王城,而其他大受创伤的领主们则需和无路可走的流民们一同来到这座看起来给予人们无限自由的监狱。赛洛欧莉茜见过英明领主土地上的贫民区,那里虽然风沙漫天,但一个大老远跑来寻亲的孩子都能在守卫的帮助下在城外盼来希望。
各方领主都经历了大洗牌,彧殇芙狄有太多的封地生灵涂炭,也有太多富人们流亡至此。他们没有受邀去石翳城参与那场谈判,也没有人愿意举兵为彧殇芙狄一战。
我很庆幸埃诺里因为我的伤没有去那场谈判……也很庆幸弗罗斯特没有仆人们割开我们的喉咙夺得正位……
“要是我们有足够钱……”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回不去了。”
“我和你父亲是没打算回去的……我们只想让你……让你回去……”
“我先回去睡了。”
“晚上我们会带面包回去的。”
“希望你们真的是吃了那以外的面包。”
阿劳璐巧合地避开了自己女儿身上所有带着泥渍的地方从而拥抱了赛洛欧莉茜,而在赛洛欧莉茜手肘夹着她纤细的腰肢时,她却狠狠将那双因劳作而沾上污渍的双手按在了自己那套干净的衣服上。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弗罗斯特夫人头顶上的帽子可以让埃诺里很快地找到他妻女的位置,而赛洛欧莉茜知道阿劳璐才刚刚戴上了那帽子,就在那雕像的身子倾斜的时候。
哄……和这巨大的声响比起来……反倒是自己哼出的这一声更令人胆寒……
贵族们的祭礼将至,南方神殿亮起神光,只是不知那些舍弃粮食换取宴会入场券的宾客们,又会怎样围聚在红布餐桌边分食那残留余温的肉骨。彧殇芙狄的粮食供应依靠巫术种植和金翼商会里来自维斯诺丁的商人,按道理来说,赛洛欧莉茜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巫术成为这贫民区中富甲一方的存在。可是问题就出在了这儿——她无法使用巫术了。
宝剑未锋,盾牌离手,现在这位上场的骑士甚至已经自行脱去了身子上的盔甲。属于彧殇芙狄的云璧尽毁,巫术尽失,加之冒着寒气的刀刃此时也逐渐逼近,或许这就是卡奇韦珈的报应。人们拼死换取一口饭食,这会是征兵的一大契机,不过对于牧畜业的商人和金翼商会里那些趁机哄抬物价的奸商,如今他们倒是赚的盆满钵满。
维斯诺丁曾帮助梵冕者建立这卡奇韦珈,不过这么大块肥肉摆在面前,人家现在也没理由不动刀。维斯诺丁已在这肉上撒下调料,他们在这卡奇韦珈的危机时刻送来了由他们封锁技术的种子,现在只待这些种子生根发芽,那把刀刃便会切割开卡奇韦珈,然后将鲜美的肉食送入那充满腐臭的嘴巴。
这样当然会殃及池鱼……弗罗斯特家族也没有办法躲避……但这是那石块碎裂时由神明种在每个彧殇芙狄人心中的种子……
火伞高张,裸露着上半身的男人们又要去为那些永远无法入自己口的食物耕种了。天气炎热,农妇们巴不得早点回到自己的家中忙活琐事,而这一项重任向来都不是阿劳璐要做的。阿劳璐和赛洛欧莉茜道了再见后便提着裙子往那些男人离开的方向去了,那里有个身子前倾的绅士在等她,一个在炎热中仍然穿着厚重外衣的绅士。
他哪里会怕热……那具汇集愤怒与热量的彤红躯体……
赛洛欧莉茜临走时又望了一眼那欧忒麦斯碎裂的身子,那不是萃石的普通石料令欧忒麦斯不那么威风凛凛的,而且这令她想到了另一个没有这种雕像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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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住手!”
彧殇芙狄名下的城池将由其领主分发足够的粮食给百姓们,所以那时的人们只会捂紧自己的钱袋,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把面包藏进床下。回想下那些作案成功便可以在小院里逍遥快活的人们,如今在一群妇孺间推挤的赛洛欧莉茜只觉得怜惜自己。
弗罗斯特可接受不了用发黑的面包吸引食物的事情……况且真够恶心的……
赛洛欧莉茜先是被一阵笑声吸引,后来又顺着食物的香气找到这家店的。她不知道这里通过什么可以买来食物,但她相信即便自己没有了巫术,这些面露贪婪嘴脸的人们也不是她的对手。
上一批使劲浑身解数将食物运回家的的“客人”已经走了,而这间外表简陋的屋子里也见不到老板,所以除了随意拿,赛洛欧莉茜还真没有别的想法。不过那个示意大家住手的声音的确是赛洛欧莉茜发出的。她知道之前走的那拨人就是因为一个人边扯着嗓子大喊边将食物放进衣服里才导致地所有人跟着行动,所以她现在也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些本就被抢购一空的食物全都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乡野之民……就知道抢……
“凭什么她们拿我们不拿!”
“有本事你不拿这些东西,饿不死你!”
“我们家实在没有办法了……”
哀怨的声音叫苦不迭,其实赛洛欧莉茜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而且现在自己被千夫所指,也实在不好再加入她们的行列一起抢这些食物。虽然碍着面子不好意思出手,但赛洛欧莉茜也是断断不想离开的。她在一张前面堆满杂物的桌子边坐了下来,表面上用一只手撑着脸,实际上则是用另一只手在桌子下摸着些什么。
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开店呢……而且这根本就算不上店……即便那些客人按着规矩办事……这位老板也什么都赚不到……
赛洛欧莉茜没有做过生意,但以前那个家伙的账本就放在桌子下面。虽然不是每个地方的布置都一样,更何况还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怀着摸石头过河的想法,赛洛欧莉茜还是抓住了一个黏在桌底并类似于玻璃瓶的东西。她每日都可以吃到家里食物最精华的部分,而埃诺里和阿劳璐主动让出食物之心也是昭然若知,所以赛洛欧莉茜现在也不得不将自己的身子压低,抓住一切可能改善现在生活的机会。
不对啊……这是香水的味道……还是很名贵的那种……
香水空有其香,但或许是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赛洛欧莉茜想要拿到这样东西。那些妇女们仍然在哄抢食物,而在赛洛欧莉茜蹲下身子之前,她眼前的食物分明就已经是空空如也了。桌子下很小,而那个香水就那么悬在桌底,任凭赛洛欧莉茜怎么摆弄也取不下来。
难怪之前用手摸的时候弄不下来……可是我这么多年也不只是靠巫术啊……实在不行……弄一点出来也行啊……
这种瓶身刻着鬼怪图样的香水据说是由数百种花卉制作的,所以它可与一般的香水不同。赛洛欧莉茜虽然只在自己头上生出第一抹白发时得到过这样一小瓶,但要是现在彧殇芙狄仍然处于安定,她也应该名正言顺地拿到第二瓶了。
除了瓶子与其它货品有差,这香水的打开方式也是非常的奇怪。它没有可以打开的盖子,使用者只需扭动瓶底一块可以活动的彩石,方法得当手上就会有那么一滴通向彩云之间的钥匙。这个手法可得娴熟,不然大多数人都会像赛洛欧莉茜刚开始一样,浪费这些东西在仆人们的脚底。
没有人可以抵挡这种香味,所以即便赛洛欧莉茜的肚子不会因为这而被填饱,她也愿意在尽可能的情况下让自己整天都有这香气萦绕。瓶子虽然依旧牢固地与桌子粘连在一起,赛洛欧莉茜也做不到将它们分开,但这瓶子里的东西,赛洛欧莉茜却可以十拿九稳地取出来。
我只需要一个容器……
赛洛欧莉茜在香气中已经快忘了这东西来路的诡异了,她仿佛在游历仙境的路上持云行走数日了,并且在自己一只手指卡入一条不断变大的裂缝时仍然保持这种状态。再当她的一只手已经离开了桌身的影子,她的整个身子也已经开始坠落。
天哪……我的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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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快忘了我上次见你时有多羡慕你这一条白发了。”
“你们家怎么也会卷入这事情……你们就算捐出一半的物资也该可以继续生存的啊!”
“唉!说来话长啊……不过你还算幸运的……提前从诺斯汀身边回来了……”
“你能先回答下我的问题吗?现在每个家族都还在像王室展示自己家没有破落,天天绫罗绸缎披身,你这算什么回事?”
“不算什么回事……”
若每个落魄的贵族都能像琼这样继续穿着好看的礼装并住在和之前房子一样奢华的地方,那么他们现在也不至于为了一瓶香水或者一块面包就颜面扫地。任何一个和金翼商会挂钩的事物仿佛都被镀上了金边,而诺蜜尔这样手握石矿且战斗力充足的家族即使是在完全的逆境下都可以凭借储备养活一方土地。野狗们要真敢对这娇花起贼心,鳄枪的黑色旗帜恐怕也要在海上泛滥了。
真没想到落下来会见到琼……不过紫珍珠还幸好是不在这里……她也应该接受不了这墙上全涂着些少女所望的东西吧……难不成……不过要我是那帮家伙……紫珍珠的命也是不能留下的……
琼在帮赛洛欧莉茜编一种样式特别复杂的头发,她从来都没对那就连曾经主要掌权者都在意的双眸产生过兴趣,她说自己只喜欢那些正经她手而藏于赛洛欧莉茜其它头发下的白发。
“你倒是还挺高兴。”
“你也还笑得出来啊!我为什么不行……”
“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因为在我们的茶会上,你才是最令人意外的那个小姐。”
“我倒是意外你们还把我当小姐。”
“你在那个糟老头身边的故事我们都可想知道了……”
弗罗斯特的埃诺里大人,赛洛欧莉茜的父亲,他是个精明且疯狂的男人。赛洛欧莉茜明白自己这一双绿眸的价值,它为弗罗斯特封爵做了铺垫,然后它和它的主人便被送到了一位自己国家的掌权者身边,做起了一个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内奸。
父亲何必要监视他呢……而且为什么要用我……他培养出的那些人混入苇花之庭不是更好吗?
“我去的可是诺斯汀身边,你说的应该是考里莫凯那个老头子才对吧!”
“无所谓啦!反正年龄看起来都差不多!”
“长相看上去还是差了很多吧……”
“长得不好看的人自然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这怎么在金翼商会里做生意啊?”
“唉!那个地方还是钱好使……而且脸都蒙住了……我还得先判断他是不是维斯诺丁人呢!”
赛洛欧莉茜也没去过琼她们的茶会,但她知道大家对这位小姐的评价很是不错,而且人们都很喜欢她时不时就会请人到自家园子里观赏一些剧目的这点。
家族遭此变故……怕也是因为她父母去了那谈判现场……
“你们家现在就你一个吗?”
“不,他们都活的很好。”
“但你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