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千山看斜阳Ⅱ - 满座衣冠胜雪
宁觉非离开临淄已经五天了。西线沒有任何消息。南线倒是捷报频传。
荆无双和李舒分别与北蓟和南羌争战多年。对于异族铁骑并不陌生。也丝毫不怵。打得有声有色。不过。对方是游牧民族。战法灵活。不拘一格。往往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荆无双和李舒在数日内与他们接战过若干次。消灭的都是小股敌人。并未损伤他们的有生力量。甚而连个高阶一些的军官或首领都未消灭或擒获。因而这些捷报只能用來安定民心。稳住朝廷大势。对整个战局却并无太大作用。
对此。无论是澹台牧、云深还是兵部的几位高官都心知肚明。却并不多说什么。只做出适度的欣慰模样。并对荆无双和李舒这两位南楚降将深表赞赏。
战火燃于西南一隅。朝中众臣并沒有太多担忧。他们有许多人都在观望。看那位花花太岁鲜于琅最终会有何种结局。
云深日日都在宫中处理政务。再也沒有去临淄府衙。宁觉非离开的第三天。澹台牧便下旨。钦定由刑部尚书接替临淄府尹处置鲜于琅的案子。要求他按律行事。勿枉勿纵。将结果从速上奏。
圣旨一下。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们纷纷私下议论。猜测皇上的意思。可澹台牧的心思深沉如海。他们又哪里敢妄加断定。于是便将心里的忐忑不安付之于行动。一时间。到右旌侯府或国师府拜会的人川流不息。从下了朝直到入夜。均是如此。
云深始终不动声色。吩咐总管闭门谢客。只接见一些重要的官员。说的都是公事。那些人都是朝中高官。最懂得中庸之道与察言观色。这时只字不提鲜于琅的案子。心中却已有数。
昨天。大檀明回府后。与自己的妻子昭云公主闲聊。故意将鲜于琅辱骂宁觉非的事告诉了她。于是。此事很快便在权贵间的内宅里传开。之后当然便迅速被那些朝廷重臣们知晓。
一开始。Www。。com这些大臣都不认为侯爷公子伤害了一个下人就会判罪。可现在却不这么想了。鲜于琅出言恶毒。侮辱宁觉非。那就是大逆不道了。皇上将天下兵权尽皆交予宁觉非。可见对他有多么宠信。宫中和兵部更有人传出。宁觉非被辱骂的当天夜里。晕倒在兵部大堂。皇上赶去看他。竟亲手将他抱出衙门。带进宫中。安置在御书房。甚而亲自端汤喂水。照顾得无微不至。荣宠殊甚。已是无与伦比。此后。宁觉非称病不朝。皇上便委任刑部尚书过问此事。圣旨中更用词严厉。似无转圜余地。那此案最后的结局基本上已是显而易见了。
这么一來。有很多属于云深这一系或保持中立的大臣便暗自拍手称快。而偏向鲜于骏一方和一些皇亲国戚便感到忧虑。纷纷进宫求见澹台牧。为鲜于琅说项。恳请皇上看在澹台和鲜于两族的情分上。高抬贵手。小惩大戒。也就是了。更有人频频去往小仓山下的望北苑。想见宁觉非。却都让云深派到那里的人挡了回來。
朝中暗流汹涌。处于漩涡中心的几位当事人却都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鲜于骏每天都在户部衙门办公。除了处理日常事务外。更全力为前方的军队调运粮草。
云深尽忠职守。忙得连轴转。领导或督促着诸项大事迅速向前推进。
澹台牧每天都是三更眠。五更起。日理万机。有时御书房里的灯更是通宵不灭。侍候的宫女太监则按时换班。动作却都很轻。深怕打扰了这位勤劳国事的君王。
太子澹台经纬也整天守在父皇和舅舅身边。学着参与政事。努力为他们分忧。
宁觉非的元帅府里却特别安静。江从鸾严格约束所有下人。无事不得出府。更不准在外面胡说八道。那日松终于从昏迷中醒來。性命已然无碍。精神却遭受到沉重打击。一直不言不语。其其格和江从鸾对他悉心照顾。温柔劝解。虽然收效甚微。两人倒也不急。Www。。com打算先把他的身子调养好。再缓缓开解。
淡悠然则保持着商人本色。对政治毫无兴趣。每日里进进出出。筹建临淄的悠然阁。如果江从鸾有空。便会被他拉出去看地方。选各种改建房屋的材料和字画摆饰。淡悠然很诚恳地希望他提供意见。江从鸾非常感动。也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两人天天出双入对。看在别人眼里。便有些流言渐渐传了出來。江从鸾有些不安。淡悠然却照样拉着他有说有笑。亲热依旧。江从鸾也就坦然起來。将自卑的心思收拾了。不再去管别人口中的是非。
日子就这么在表面的正常中一天天过去。人人都拭目以待。等着看事情的发展。
当宁觉非离开临淄的第八天。Www。。com刑部尚书向澹台牧递上了奏折。里面罗列的案由清晰。证据确凿。最后的结论是。根据北蓟的刑律。按罪应判斩立决。
第二日早朝。澹台牧要刑部尚书当着群臣的面将这番话重述一遍。刑部尚书一向刚正不阿。便在朝堂之上直言不讳。将案说明。然后背出北蓟律中的有关条款。清楚明白地说出判决。
他的话音一落。朝中大哗。鲜于骏的脸色变得惨白。抬头看向澹台牧。颤抖着声音道:“皇上。老臣深知犬子罪孽深重。究其根源。全是老臣之过。教子无方。致使他犯下大错。恳请皇上念在老臣一门数代忠良。家门不幸。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仅有此一子的份上。饶他一条狗命。老臣愿削职为民。交出侯爵之位。以赎犬子的罪衍。皇上……”说着说着。他猛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已是老泪纵横。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群臣束手。等着皇帝表态。
沉默片刻。澹台牧缓缓地道:“鲜于卿家。你且起來说话。”
鲜于骏这几日表面平静。其实已是神困体乏。挣扎了一下。竟然站不起來。他身边的云深一声不吭。却俯下身去。伸出双手。用力将他搀扶起來。
他这举动令所有大臣都感到诧异。有人深深钦佩。有人暗骂他虚伪。表面却都不言不动。静观其变。
等鲜于骏站稳。云深收回手。恭敬而立。澹台牧这才沉声说道:“诸位卿家都是朝廷柱石。国之栋梁。当深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鲜于卿家。你乃皇亲国戚。身为右旌侯之尊。又执掌国之命脉户部。由此可见。朕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更应以身作则。澹台、鲜于、大檀是我国中三大显贵家族。世代联姻。朝中恐有三分之一的大臣与这三族有亲缘关系。若是有罪而不究。岂不是有法不依。执法不严。上行下效起來。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鲜于卿家。朕这话在不在理。”
鲜于骏顿时哑口无言。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若说皇上无理。那是以下犯上。乃大不敬之罪。若说皇上有理。那自己的儿子就要人头落地。他心里一急。又想要跪下。想起刚才皇上有口谕。要他起來说话。便不敢再跪。他的脸色越來越白。在一片寂静中。忽然倒了下去。
群臣猝不及防。大殿中一片哗然。
云深最先反应过來。立刻蹲下身去。将侧倒在地的鲜于骏轻轻翻过身來。让他平躺。随即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替他把脉。
澹台牧也站起身來。对身旁的太监说:“快。传御医。”
那太监一溜烟地跑了。太监总管是人精。不等皇上发话。便指挥几个小太监奔去拿來春凳。将鲜于骏抬上去放着。
这么一來。事情也议不下去了。澹台牧只得挥了挥手。
太监总管便高叫一声:“退朝。”
那些大臣们却左右为难。有的觉得应该留下。对鲜于骏表示关切。以免皇上觉得自己凉薄。不关心同僚。有的又害怕留下会被皇上认为自己是鲜于骏一党。受到无谓的连累。这一走一留之间。便花费了无限心思。脑中转过无数念头。
云深的言行举止之间却是一派磊落大方。抬头对澹台牧说:“皇上。鲜于大人这是一时心急攻心。并无大碍。只是。须得卧床静养几日。待御医來了。给鲜于大人好好开个方子。鲜于大人只要依时服药。很快便能痊愈。”
“如此甚好。”澹台牧缓步走下丹墀。來到鲜于骏身前。关切地看了看他的脸色。便抬头对围在四周的大臣们说。“众卿家都回去办差吧。有什么事就上折子來。及时奏与朕知。”
“遵旨。”群臣躬身施礼。恭敬作答。这才松了口气。有序地缓缓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