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镇阴 - 格子铺的主人 - 木皿小八
族长艰难地爬着山,一步又一步。山顶漆黑一片,只余圆月垂在天际,细微光芒照不亮那两个对峙着的人影。
“圣女。”族长疲惫的声音传来,“还有您需要做的事情,请随我来吧。”
木新华忍受着蚀骨的疼痛,发出了一道颤抖的哼声。
“她怕是走不了路的。”红月的身影开始移动,她缓步来到了镇阴大阵的门口,看着那枣树上的果实,笑了起来,“我记得,是十三颗青枣,五颗红枣。”
族长背起浴血的圣女,愤恨地盯着古僵尸的身影,“你待如何?”
“你们逆行阵法,看来所图不小。”红月一脚踏入,阵中惊起牛鬼蛇神的惊嚎声来,“不过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
族长皱着眉,眼见黑影走入法阵中,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何苦去招惹她。”
“还不是为了你。”木新华看着头顶的圆月,脸上密密麻麻地翻起一层鳞片,又悄无声息地隐藏起来,“我忍了这么久,感觉那种愤怒,已经装得满满的,只要再一滴,就要漫出来。”
“你这脾气,”族长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着,“从小就这样。”
圣女伏在他宽阔的后背,轻轻地笑了一声。
“快了,新华。”族长沉稳的声音传来,胸腔微微地震动,应和着背上人的心跳,“很快,这些都结束了。”
“疼么?”圣女将下巴靠在男人肩头,轻轻地揉搓。
“还问。你说呢?”
“都过了一天了,再疼也习惯了。”
“你在安慰自己?”
“什么嘛,我可是整只脚都被吃了!”
“让你调皮。”
“她死在里头最好!”
“那阵法可拦不住她,”两个身影终于消失在树丛间,徒留余音,“这里没人能拦得住她。”
红月走进法阵中,循着自己之前打入的一道气息,一脚将一个邪灵踩得粉碎,她随手抓来一个张牙舞爪的魂体,面条一般吸进嘴里,砸吧砸吧嘴,稍觉味儿淡,再去寻零嘴打牙祭,却发现周遭的鬼魅全跑了个干净。
杂碎。红月母鸡一样地咯咯笑着,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对比畅行无阻的红月,早一步进来的白昌盛真是苦不堪言。他早就不记得几颗红枣几颗绿,只一门心思地找红绳,所以途径任何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统统一枪了事儿。在这个过程中,他一枪打死了正在啃骨头的阿干、正在抠脚的木林森、正在剔牙的师傅、正在掏鸟窝的二叔、甚至是一个准备跟他分享美食的金乌。
看来是饿了。白昌盛摸摸肚皮,不然怎么会见金乌嘴里叼着盘鱼香肉丝呢?!
他转过墙角,刚想进一个栅栏后瞧瞧,余光瞄到了什么,又直直退回来。。。
这是一片园地,再直白地说,就是一片菜地。菜地里种着大葱、韭菜、花生,还有一个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女人。
女人穿着露肩的红色束胸,头上戴着金色凤冠,脸上描画着与圣女一般的纹路,只是更加复杂又密集。
我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白昌盛拖着下巴自我反思——
幻觉的内容一般可以总结为一句话:日有所思,幻有所现。之前看到穿纱衣的小罗就不说啥了,这是白昌盛小小的*心理在作祟。后面看到抠脚丫的木林森和啃骨头的阿干都可以解释为白昌盛奈何不得这二人的现实情况;看到师傅剔牙和一大盘美食肯定就是饿了;只是如今。。。
看见一个半埋在土里的美女,还疑似言灵族的圣女,长得还跟木清明特别像,而且衣衫不整眉眼含春,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昌盛狠狠地扭自己大腿一下,真是脑子越来越迷糊,这都在想些什么乱起八糟的啊!唉,有那时间还不如好好回忆下到底是几颗枣儿来着。。。
“先生看来,是以为小女是假的。”土里的女人忽然开口说话,吓了白昌盛一跳。
“好家伙,”白昌盛扶着园子墙头,探进去半个身子,“你一定会说你不是,但是我知道你是,所以你不用解释,我也不想听你解释,因为我这个人定力奇差无比,一顿饭都能让我言听计从,所以我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闭嘴。”
他掏出魂枪,扣动扳机。子弹穿过女人的额头,却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印记。
“如果这里还有什么是真实的,恐怕也只有我了。”女人扶了扶头上的金冠,自顾自地说着:“先生为何会来此处?”
“哎呦喂,小妖精,好本事。”白昌盛连开三枪,同样的结果。他不死心,掏出一把符纸开始挨个儿实验:显形咒、超生咒、驱鬼辟邪咒、往生咒、大悲咒、不走打死你咒。。。
全部不好使!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她不是鬼魅一类。
“先生可是有解不开的结,先生可是有放不下的人。”女人慢慢地从土中拔出点儿身体,双手撑地,定定地看着白昌盛,“我是国师谨献给皇上的女人,你有什么困难,我可以为你向皇上陈情。”
白昌盛翻找着空间包,终于找到了一把神器:擀面杖!
他一脚踩在墙头上,纵身翻了进去。“哈哈,妖精,吃俺老孙一棒!”说着便拿着擀面杖朝着美女的脸上招呼!砰砰咣咣一顿砸,那女人丝毫不反抗,而白昌盛打在她身上、脸上的痕迹十分轻浅,不出十秒,连浅淡的痕迹也消失不见。
“你看,我在说些什么呢,如今我连皇帝陛下的面儿也不得见,又何谈为你陈情。是我太自满了,是我的错,我的错。。。”女人低下头,沉默了起来。
打也打不坏,可以肯定是生尸一类的东西。白昌盛又发现,这女人只是自说自话,并不在乎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半截身子埋在土里,难道机关在土下?
白昌盛急急忙忙地又翻墙而出,总之先离土远一些吧。
“不过,他说会为我举荐的。”女人抬起头来,“这么久以来,他从没骗过我。我虽不知当皇帝的女人有什么好,不过,他想我这么做,我便做是了。”
白昌盛终于明白,这个女人其实是个NPC一样的角色!她只说自己的台词,她的人物设定估计是一个被渣男骗进皇宫当侍寝女人的可怜人,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令她被埋在土里。。。
果然土里有猫腻!
白昌盛继续翻包儿,整个人都快掉进去了,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工兵铲——这种东西一看就是白非凡包里的,白昌盛宁愿带匕首也不喜欢带这种盗墓专业户用的东西。
他在工兵铲上贴了张符纸,抛向半空,那铲子打了个璇儿,直直地插入土中,正扎进了女人身子旁不足一掌的位置!深深地埋了半截手柄进去!
血自工兵铲处流出,女人却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她看着白昌盛,忽然哭了起来,“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是那么的相信你,我那么的喜欢你,你怎么可以。。。”她哭着拆下头上的金冠,哭着一把拔出了地上的铲子,泥土开始往外翻,终于她慢慢地从土中爬了出来,她的下半身,居然是一双长满了毛儿的罗圈腿!
这双腿实在诡异,并不是人形,更像蝙蝠。白昌盛想起言灵族具有血冠飞狐的血脉,这个家族正是一群靠吸食家禽血液为食的生物,而且他们性格残忍爆裂,凡是被吸过的家禽全都支离破碎,不留全尸。
那么,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是继承了血冠飞狐的血脉,只是先祖遗传过于强烈,她的双腿难以保持人形,反而是动物般的样子。
女人一步一步地走到墙边,她的脸楚楚动人,她的腿却暴露着敞开着伤口,鲜血将腿上的毛儿打湿,看着十分恶心。
白昌盛忍不住后退,此时他明白,自己误打误撞间竟然进了镇阴大阵的阵眼处——在这个满是幻觉和邪魅的阵法中,唯一的一个肉身,不是阵眼是什么?!
“你骗了我,我不怪你。我并不是生下来就这样的,你不喜欢便不看罢了。我不逼你,我也不进宫了,我只想你陪着我。”她将脸贴在白昌盛的脸上,吐气如兰,低声呢喃,“你陪我吧,陪着我。。。”
白昌盛一把推开她,转身逃跑,却见四周竖起无数土墙,阻挡了他的脚步!他几步踩着墙攀上去,腰部卡在了墙头,腿在下面胡乱蹬着,只求快点儿离开。
女人苍白纤细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她的声音从身后慢慢传来,“陪我吧,陪着我。。。”
“走开啊!你这个疯子!这个副本我不打了成不成!怎么会有你这么执着的NPC!”白昌盛快哭了,他只恨自己怎么能坚持这么久,不是早该到时间回到婴儿身体里了吗!
“大哥哥?”
白昌盛猛地抬头,木棉锦手里攥着红绳,稚嫩的小脸儿仰着,看着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你在偷吃葡萄?”
葡萄?白昌盛回头,却见墙上爬满了葡萄藤,一颗鲜翠欲滴的果实就在他嘴边,轻轻地颤动。
别回头。白昌盛告诉自己,不要回头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