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烟月不知人事改(二) - 贺新郎 - 林笛儿
掌柜娘子把衣服卷成一堆。以女人之间的默契对蓝梦姗挤了下眼。“好。我不说。”
“为什么不能说。”贺文轩都快抓狂了。蓝梦姗象个破布娃娃样。脸苍白如雪。下巴精瘦成核。他担心得心揪成了一团。
莫非梦姗伤在什么无法启口之处。
贺西用好晚膳。这时走了进來。笑道:“公子。你虽满腹经纶。但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公子有怪癖。又沒有姐妹。二十四年來守身如玉。不近女色。怎么会懂女儿家的一些小秘密呢。
掌柜娘子掩嘴笑了起來。
贺文轩困惑地眨眨眼。“有多复杂。”
蓝梦姗颤微微地伸出手。捂住冰凉的小腹。陌生的象钻心般的疼痛从指下冒出。让她很羞窘又很无助。
祖母曾经对她说起过女子大了后会如何如何。为什么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这时來了。
“了解了就不复杂。Www。。com”贺西抿了抿唇。瞧公子担忧得眉都打结了。脸一红。清咳了几声。求救地看向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很好笑这位看上去高不可攀的贵公子紧张兮兮的样。她转身对着床上的蓝梦姗说道:“姑娘。也沒什么可害躁的。是你大哥。又不是外人。不说他今天会愁疯的。”然后。她侧身看着贺文轩。“公子。你家小妹身子骨弱。初潮比别的姑娘家晚。但还好。十六岁成人。不算晚得厉害。以后。就会越长越象朵花似的。这成人你可不要小看。许多从娘胎里带來的小毛病。会在发育时带走。若不是你家小妹正逢初潮。怕还挺不过这场风雪呢。”
初潮。成人。鲜血。贺文轩的耳根泛红了。目光慌乱地不敢落向床上的蓝梦姗。
一直留心着贺文轩反应的贺西揉揉鼻子。瞟到躲在门边强烈忍着笑意的贺东。龇了下牙。两人闪了出去。谁叫公子要打破破锅问到底。这难堪的局面让他一人应付好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我给你家小妹熬点鸡汤补补。”掌柜娘子招呼了一声。也下楼去了。
房间内静默得连细微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咳。咳。。。。。。”蓝梦姗蹩不住。喉咙有点痒。不禁咳出声來。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你。。。。。。要不要喝点水。”贺文轩从未如此难堪过。手和脚失措得都无法自如。虽然他尽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但心里面却不禁偷偷泛出一些欣喜。如此亲昵的话題。仿佛把她与他拉扯得更近了。
蓝梦姗现在已顾不上面子和尊严这些小小的事情了。她摇摇头。
“现在是什么时辰。”泡了澡、喝了药。僵硬的四肢慢慢回暖。但寒气入侵得太深。她感到头晕、无力。唇瓣干裂。努力地瞪大眼。看着窗户。
窗外一片银白。不知是天亮了还是雪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
“快辰时了。”又是一夜未眠。但贺文轩感觉不到丝毫的疲惫。他拉把椅子。坐到她的床前。回以她一抹令她心安的微笑。
“辰时。”蓝梦姗沙哑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从她听到冷炎与侍卫的谈话到现在。那么就是隔了一天两夜了。这么长的时间。侍卫骑快马。应该到了龙江镇。再也來不及了。
爹爹、娘亲、大姐。。。。。。怀树堂兄。嫣红、娇白。。。。。。所有所有的人。今生再也不会相见了。二姐早已作古。这世上现在只有孤零零的自己。如浮萍一般飘着了。
她闭上眼。绝望地咬住唇。无声的泪从眼角滑落在枕巾上。
七月时。她还曾笑着想。她们三姐妹今年是不是都走桃花运了。大姐遇到江子樵。二姐遇到徐慕风。她遇着。。。。。。冷炎。就象在一夕间。月老在蓝荫园上空安了家。
谁知这不是什么桃花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是恶运的开始。一切都是阴谋。就为了那几件她从小当作玩具的瓷器。
江子樵虽然和瓷器无关。但他是因为瓷器集会才去的龙江镇。不然怎会与大姐认识。
徐慕风为了瓷器丧命。冷炎为了瓷器。不惜拿婚姻作代价。一边对她爱怜有加。一边让侍卫对她的家人痛下杀手。
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当真的。哪张脸上沒有戴着面具。
“姗姗。你。。。。。。哪里不舒服。”贺文轩着急地探过身去。勉强保持着平日冷静稳重的姿态。
她睁开泪眸。直直地对视着他的目光。眼中有设防。有无助。有痛楚。“你想要什么。是瓷器还是要向皇上表功。”她愤慨地问道。现在。她已经沒有什么可畏惧的了。
贺文轩心里面一酸。看她因疼痛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轻叹了一声。“我什么都不想要。Www。。com”只要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哪怕是激怒得我火冒三丈。
“若不想要。就沒必要救我。贺公子。我已经一无所有。”除了还有一点点可怜的自尊。
“你想要什么。我都有。”平时妙语如珠、舌灿莲花。这一刻。只感到词穷。不知该说什么好。
蓝梦姗把身子侧向里面。不想痛哭流涕的样落在他的眼中。
“贺公子。你曾不止一次地提醒过我。是我笨。是我傻。沒有听懂你的话。其实我们非亲非故。你对我这样。已经仁至义尽。我也不知怎样报答你。从前。因为我最小。不管多任性。做下什么错事。都不要承担任何后果。而这次。我必须要承担起所有的后果。很抱歉。从前对你有偏见。还对你出言不敬。请贺公子不要往心里面去。这次。又承蒙你相救。欠你的真是太多了。你一夜未眠。请去歇息吧。”
她的头很烫。关于以后。Www。。com她还沒想好。但是。不能就这样放过冷炎。就是鸡蛋与石头相撞。她也要孤注一掷。
血海深仇。怎能当过眼云烟。随风就逝呢。
贺文轩与冷炎同朝为官。冷炎权倾朝野。心计深沉。她不能再让贺文轩因她而受牵连。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日的对她这样的好。
她失去的亲人已太多太多。他沒有坏成那样。渐渐地。十年前。那个穿白袍的少年与眼前俊伟的男子相重叠了。这已足够。
她口气中的哀婉与疏离。贺文轩听得心戚戚的。
“你不要乱想什么。先把身体养好。后面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他无力地搓搓手。
“嗯。”她很快应声。腾手拉下了帐幔。把自己与他隔成了两个世界。
贺文轩叹了口气。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带上房门。想让她好好地睡一下。
掌柜的又另外开了两间房让他们歇息。Www。。com贺东贺西合用一间。他住了另一间。正对着蓝梦姗的那一间。
他沒有关门。生怕蓝梦姗在房间里差个什么。喊人听不见。
天早已大亮。门外的积雪高达几尺。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不留神。脚下一滑。会摔个仰面朝天。用了比平时几倍的气力。才走几步。便是满头的大汗。
但再恶劣的天气。也挡不住行人的脚步。
早膳过后。街上的行人渐渐又多了起來。运河水流湍急。沒有结冰。码头上停泊的船只。又纷纷起航了。官道上。马车“哒哒”。穿梭个不停。
蓝梦姗不知不觉又睡着了。房间外面对着客栈的后院。后院里伙计扫雪的声音吵醒了她。她睁开眼。刚好听到有人敲门。
是掌柜娘子。给她端來了鸡汤和药。还有备了些女儿家的亵裤和抹胸类的小衣衫。那是昨晚洗澡时。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拜托掌柜娘子买的。
“你大哥好象刚睡着。我都恨不得把脚搁到肩膀上。生怕吵醒了他。”掌柜娘子小声地笑道。扶着蓝梦姗坐起。在她身后塞了个垫子。“要不是你要喝药、换衣衫。我也不喊你了。”
“多谢掌柜娘子。”蓝梦姗在她的帮助下。换好贴身小衣。累得直喘。
掌柜娘子挂上帐幔时。返身去倒鸡汤。蓝梦姗抬起眼。门开着。正好看到对面房间的一切。
心蓦地哆嗦了一下。
她睡的这间房。原是给贺文轩的。这床上的床单、垫的褥子。睡的被子和枕头。就连挂着的帐幔。都是贺东贺西随身带在身边的。现在把房间让给了她。就沒有备用的。贺文轩爱洁成癖。不忍睡客栈其他的床。就在椅子上垫了毛毯。合衣坐着打盹。
房间里又沒备火盆。他的狐裘怕她冷。加在她的被上。他睡得很不安稳。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不时地动一脚。耸一下肩。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的好。
是不是人在绝望时。一点星光也会当作太阳。
她忽视着心头的悸动。她不要再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打动。
冷炎对她的好。清晰如昨。她也曾落水被冷炎救起。不眠不休地照顾她一晚上。结果呢。
她本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但因为瓷器与祖母的身世。已经不再平凡了。
她沒有阅历和识人的经验。可以透过肚皮。看到人心是什么颜色。她只能选择统统不要。
所以。她不让掌柜娘子给他送个火盆。也不请掌柜娘子把狐裘拿过去给他披上。也不说把他的房门关上。免得穿堂风灌进去。
“姑娘。你怎么哭了。”掌柜娘子讶异地看着蓝梦姗突然眼中涌满了泪水。
“沒什么。”蓝梦姗忙接过药。一口气饮尽。眉头都沒皱一下。然后接过鸡汤。鸡汤太烫。她喝不快。只得小口小口地抿着。泪却肆无忌惮地狂泻。一滴滴全流向了嘴角。
她尝到了眼泪的滋味。又咸又涩。
“姑娘。你大哥看上去不易接近。人其实挺好。昨天救了你的几个水鬼。美得嘴都沒合得拢。你大哥酬谢他们的银子。足可以买个小院、娶一房媳妇了。他们就是摸个十年的鱼。也赚不了那么多。我家掌柜的笑着说他们摸到的是条金鱼。”掌柜娘子用布巾拭着蓝梦姗眼中的泪。“可能你们兄妹年纪大多了。他对你真的疼到心里面去。我给你洗个澡。他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我碰伤了你。”
蓝梦姗无言地一笑。沒有告诉掌柜娘子。他们并不是亲兄妹。
“对了。姑娘。你是怎么掉到运河里的。你大哥怕是找你很久了。真是命大啊。居然还能在咱这小客栈遇到。”
“说來话太长。不说也罢了。”蓝梦姗幽幽一笑。微抿下唇角。“掌柜娘子。今天码头上有船去龙江镇吗。”
暂时做不了什么。至少要为家人收尸。让他们入土为安。
“有呀。这雪天路不好走。运河又沒加盖。船多着呢。可是姑娘你这身子。不好好将养几日。会落下病根的。”
“我只是问问。”
“想都不要想。”不知何时。贺文轩醒了。深邃的眼瞳责备地瞪着蓝梦姗。龙江镇。现在几路人马都涌向那里。她去。等于是自投罗网。
“你先忙去吧。”他礼貌地对掌柜娘子颔下首。不着痕迹地接过蓝梦姗的碗。替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阿嚏。”鼻子突然一痒。他忙转过身。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再开口时。鼻音就重了许多。
真的冻了。
尽管心里面有个声音一直在警告着她。不能被他感动。也不可以与他太过亲近。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涌上了心疼。
不。不是心疼。是自责。她抢了他的床。
“姗姗。有些事。比你想像得复杂。冷炎现就在龙江镇。你想见他吗。”他不绕圈。直接点明主題。
她震愕地抬起头。
“本來。他已经以为你已不在人世。你若让他发现你还活着。等于又给了他希望。在那种情况下。他会做出什么事來。你想过吗。”
“他的希望不是我。现在。他应已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我对他沒有任何价值了。”她慌乱地摇头。
“姗姗。你不要自欺欺人。冷炎他对你的心理很矛盾。他。。。。。。”
“不要提那个恶魔。不要。。。。。。”她突然失控地捂着耳朵。尖叫着。
“好。好。不提。也不要去想发生的事。把一切都交给我。跟我回西京。我找大夫调养你的身子。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