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烟月不知人事改(六) - 贺新郎 - 林笛儿
在回京的路上。冷炎疲倦得不知不觉在马背上打起了瞌睡。直把同行的几个侍卫惊出一身冷汗來。
这是从來沒有过的事。不管在何时何地。王爷哪怕几日未吃未睡。他总能保持清醒的意识。作出准确的判断。
“王爷。你看。西京的城门。”生怕他栽下马。又不敢触犯王爷的神威。说你别睡了。侍卫们只能提高嗓门不时的说话。
冷炎费力地睁开眼。清晨的北风象刀子一般的锋利。河里面的冰结了有一尺厚。挑着担子进城的菜农嘴里面呵出來的白气象雾一般。走近他们。便听到他们极重的喘息声。
他动了动身子。放慢马速。低头查看了下搁在马前面的包袱。一切完好。
几年的努力。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结果。冷炎长长地吁了口气。绷紧的神经自动自发地放松。可是。他屏息。心头却沒有意想之中的喜悦漫上。
他是冻麻木了吗。
城门大开。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车马走中间的大道。行人走旁边的小道。
守城的士兵认出冷炎。忙不迭地拦住正在通行的行人和车马。让冷炎一行先过去。
冷炎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他们一眼。眼角的余光瞥到人群中畏首畏尾的几个乞丐。他的目光停了停。那一刻。他感到他的心颤抖得厉害。
从城门到王府。只是眨眼之间的事。
冷王府外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和庄严。冷炎跳下马。提着包袱。让侍卫们进去歇息。自已一转身。向隔壁的长公主府走去。
长公主与驸马刚起床不久。看到儿子进來。两人对了下眼。吩咐下人们暂且退下。沒有叫。一律不准进來。然后长公主亲自过去关上了厅门。
冷炎把包袱放到桌上。一声不吭地坐在桌边。砌了杯热茶润润干裂的唇。
长公主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袱。把里面的瓷器一件件拿出。Www。。com八只茶碗。一大一小两只茶壶。共十件。色泽典雅。精致绝美。表面上的水墨面浑然天成。令人不由得赏心悦目。
“对。就是这个。当年。这种白瓷极为罕见。工匠烧了几窑才制作成功。先皇大喜。宁王爷是几位皇子里的丹青高手。先皇让他绘了南朝的山水画。印制在白瓷上。烧好了后送进后宫。先皇一见就爱不释手。本宫当时年纪极幼。有次被母后带到萧王妃宫中玩。见过一次。本宫伸手想摸。还被母后打了手。五十年沒见了。这色泽还是美如往昔。”长公主捧起一只茶碗。啧啧称道。
驸马也走了过來。他不是看瓷器。而是琢磨着瓷器上的那幅画。“这画被分割成了一块块。想拼凑起來才能看出是哪一处。炎儿。你能分清先后顺序吗。”
冷炎漫不经心地抬起眼。“这个不难。按不同的顺序。把画裱成多幅。总有一幅是正确的。爹。娘。儿子觉着这事不宜高兴得太早。”
“为啥。Www。。com”长公主不太满意地看着他。
“儿子寻了两年。才寻到了一丝线索。可就在快要成功时。所有的线索全部断了。儿子绝望到差点崩溃。沒想到。它又突然出现在儿子的面前。得來沒费神也沒费功夫。”冷炎指着桌上的瓷器蹙起了眉。“这不太顺利了吗。就好象有人把瓷器捧在手里。专等着我去取。我觉得这是一个陷阱。会令我们万劫不复的陷阱。”
长公主微恼地扯了下嘴角。“你怕了吗。炎儿。”
“儿子不怕。但沒必要把自已往陷阱里跳。儿子认为这事先搁下。暂时不要有任何举动。等儿子观察过一阵。再从长计议。”
驸马点点头。“炎儿的话言之有理。”
“有什么理。本宫觉得是言过其实。什么叫得來太顺利。这说明财宝就该是我们家的。江山就该我们去坐。你们想想。这瓷器独一无二。是打开宝藏的唯一钥匙。别人沒钥匙。也找不着门。再厉害有何用。炎儿你为了这一天。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准备了多少年。现在百官对你唯唯诺诺。你说一他们无人敢说二。驻京元帅和九门提督。对你也是服服帖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來了。你们不行船。说再歇息。好玩吗。”
长公主柳眉一竖。气呼呼地瞪着冷炎。“本宫只恨自已是女儿身。若是男儿。必当机立断。不然象你们前怕狼后怕虎的。”
驸马司空见惯地摸摸鼻子。转过身去。装聋作哑。
冷炎淡淡一笑。“娘亲。这事不是上街买匹布那么简单。要考虑周详。确保万无一失。才能行动。”
“你前几天要娶那个野丫头。也说考虑成熟了。结果呢。亲沒成。到让新娘跑了。你真是给本宫丢脸。”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驸马听不下去。转过身來阻止道。
冷炎的一张脸铁青得吓人。他起身。把瓷器又装回包袱、扎好。“儿子回府了。”
“炎儿。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现在眼前就是有陷阱。你是自已跳还是等着别人把你往里推。”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追在后面嚷道。“你自已跳下去。还有机会出來。若别人推你。你就只能葬在里面了。趁热打铁懂吗。”
冷炎脚步不停。一言不发。拉开门。直直地出了门。
“气死本宫了。”一阵“咣当”的碎裂声传來。他无言地闭了闭眼。
冷王府中静悄悄的。前几天布置的婚礼。现在连一点痕迹都寻不着了。冷炎站在院中失了会神。他掉头。突然走向后院的闲阁。
“王爷。你。。。。。。暂时不要进。”红袖听到脚步声。怯怯地跑出來。“我还沒有收拾好。”
“你先出去。”冷炎冷声道。一脚跨进了门。
红袖应了声。慌不迭地跑下台阶。
满桌满榻的红。喜帕、喜绫、喜服。绣花鞋。一律全是红。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珠钗、脂粉摆满了梳妆台。牙床前的柜子上。一本书半翻着。上面还有用细笔写着的批注。枕头边。一条丝帕叠得整整齐齐。
冷炎僵立在床边。良久。才伸出颤微微地捏起丝帕。放到了鼻间。
是她淡淡的气息。小女子般的清香。带有一点甜。一丝幽。她太小。还不懂媚。再过几年。她会再高点、丰韵点。那时一定会美得令人窒息。
那一晚。她走得多匆忙呀。什么都沒带。是不是怕他的东西会玷污了她。
冷炎的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她宁可不顾身体。在风雪中独行十几里路。宁可装成一个肮脏的乞丐。宁可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也不要他的关爱。
在她的心里。他还是远远不抵她的家人。
还是小呀。亲情怎么能比得过爱情呢。
在他的心里。他早把她看得比爹娘还重。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生命。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所谓的亲人。除了向你索取。其他能给予你什么呢。如他的爹和娘。。。。。。
冷炎重重地叹息。
他沒有向爹娘说皇上也知道这事了。是怕他们惊恐得慌不择路。如果他的身后真有那一个巨大的黑影。那么他就要按兵不动。不动声色。以静制动。才能看清黑影。然后决定后面该怎么办。
如果有那么一个黑影。对他了如指掌。那么。。。。。。蓝梦姗就有可能沒有死。因为。这世上。如今。只有蓝梦姗对他有致命的影响力。那个黑影怎么能不好好地把握呢。
此刻。冷炎私心里渴盼那一个黑影是存在的。只要让蓝梦姗活着。至于他和黑影之间的争斗。他不惧怕。
“梦姗。你还活着。是吗。”冷炎温柔地团起掌心的丝帕。喃喃地说道。“那么。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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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
“双荷。双荷。。。。。。”漆黑的夜里。突然传來几声惊慌的呼喊。
“相公。相公。你醒啦。”“啪”地一声。火镰子一亮。侧睡着卧榻上的蓝双荷捂着火光。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摇曳的烛光下。徐慕风披散着头发。端坐在床上。一双阔目惊慌地四外游走。在撞到一张泪光闪闪的丽容时。眼睛突地一亮。“双荷。你还好吗。”温暖的身子不等他张臂。就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地圈住他的脖颈。他小心地一点点摸索。不敢错过一寸一丝。
“相公。我很好。你终于醒啦。”蓝双荷忍不住。放声痛哭。离上次和相公说话。恍若隔了一世般。
“我睡很久了吗。”确定怀中的身子无恙。徐慕风才敢呼吸。
“连今日算起。十五天了。”蓝双荷破涕含笑。
“这么久。Www。。com”徐慕风一惊。他打量着陌生的房间。“这是哪里。”
“我也不清楚。自从你昏迷后。我们被一艘船上的公子救起。然后就呆在这小院里。他说他是你的朋友。还有一位姓贺的公子也來看过你。”
徐慕风警觉地竖起双目。突然。他象想起了什么。手掌缓缓地伸向双荷的小腹。双荷瑟缩地往后退着。他的脸色刷地发白。“孩子。。。。。。”
双荷咬着唇。抑制住哽咽。“我以后。。。。。。再给你生。”
“天杀的冷炎。”徐慕风一声大吼。攥起拳奋力击向床沿。握剑的这只手臂却绵软得无法抬起。
“这。这。。。。。。。怎么回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相公。”蓝双荷扳住他胡渣满面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有什么能比活着还重要。虽然孩子沒了、你的手臂不能再握剑了。可是你活着。我活着。我们还能生孩子。我还能牵住你的手。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是暖暖的。这都好。”她握住他的手贴着自己潮湿的颊面。慢慢挪到唇边。一根根地吻着他的手指。“在你昏迷的这十五天里。我想着。只要你能活着。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双荷。。。。。。”徐慕风震撼地看着妻子。“可是沒有手。我还怎么保护你。”
“我保护你呀。我们不要呆在这西京城。远离这些是非。我懂瓷艺。我会做生意。我会让我们生活得很好的。”蓝双荷淡然的双眸闪烁着坚定的神彩。
他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在战场上。如天神一般。只要有他在。士兵们心里面就充满了力量。英勇无比地往前冲。
而他这样一个稳重如山。只会给予别人保护的大男人。今天。却有这么一个小女人说要保护他。说可以给他很好的生活。
他沒有生气。也沒有觉着好笑。更沒觉着羞辱。
他内心相信。她说到。真的就能做到。
两行热泪沽沽地从眼角流下。这是从他记事以來。他唯一的一次流泪。
什么功名。什么成就。什么壮志。什么效忠。一切都象飘浮的云。越飘越远。他很沒出息地就沦陷在她的描绘之中。
远离西京。远离是非。带着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向他们曾经想像的。生孩子。过日子。
“那为夫就等着你的保护喽。”他不忍打击她。刚才一刻。他已看出屋中家俱的雕饰有龙有风。
他们在皇宫中。徐慕风心中大惊。皇上救了他。那么。想抽身就不太容易了。
蓝双荷欣喜地抹去眼泪。重重点头。“嗯。相公。我扶你下床走走。争取早点恢复力气。”
徐慕风伸开双臂。由双荷帮着穿好外衣。窗外透着一丝亮光。天怕是要明了。
到底是练武的身子。虽然昏醒了半月。但恢复得也很神速。但徐慕风感到右手臂被挑断了手筋。不谈举剑。连握筷子都很难。腿脚还好。目前使不上力气。
如双荷所言。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办法。
“这大半夜的在折腾什么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宋瑾打着呵欠。嘀咕地走进來。“徐将军。你醒啦。”
他欢喜地咧嘴大笑。“蓝二小姐。小王说的沒错吧。你家相公是铁身子。阎王爷不敢收的。”
“是。公子说的是。”蓝双荷微笑施礼。
徐慕风对着宋瑾一抱拳。“这些日子。麻烦太子了。”
太子。蓝双荷讶异地看着徐慕风。
徐慕风一笑。“娘子。这就是当今南朝的太子呀。这么久。你都不知道吗。”
“别怪蓝二小姐。是小王故意不让人说的。哇。徐将军。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把蓝二小姐的泪都快哭干了。对了。”宋瑾突然折身。对外面喊了一声。“文轩。你不必等天亮了。快进來吧。”
“文轩在外面。”徐慕风抬头看向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