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传矫诏嘉靖晏驾 祭先皇裕王登位 - 美男心殇 - 独孤紫冥
冯保恭顺地谢主隆恩,却急中生智地问:“没有碗了怎么喝?就对着这个罐子吃吗?”景王落落大方地拿着自己刚喝过的碗,给冯保说:“如果不嫌弃,就用孤用过的碗。”冯保再也找不出新的理由,只好再谢恩典,从罐子里倒出剩下的。颤抖的手用勺子搅动着,却如鲠在喉,不敢服用。嘉靖仿佛察觉到什么,问道:“怎么不喝?不舒服么?”
冯保心中默叹:“吾命休矣!”便端起碗,准备吃下。
恰巧此时,黄锦来了,报告嘉靖洗澡水准备好了。冯保激动地放下手中的碗,等待情况的转机。嘉靖喜不自胜地对景王说:“圳儿,今晚你既然来了,就跟朕一起去泡澡。一来与朕亲近,二来也养颜美容。”景王欣然接受道:“能在父皇身边,儿臣自然高兴。”
冯保问:“那奴才怎么办?需要奴才伺候吗?”景王说:“你当然也去,不要太拘束了,到时候你也来泡。”嘉靖顺势补充:“今天的花瓣的里面有卷柏,适合朕这样的需要返老还童的人。当然也有玫瑰,适合景王。还有其他很多花。你最喜欢紫薇花,那就让黄锦去准备一些。”冯保笑着谢恩,却忐忑不安地随着三人走近浴室。冯保怀里揣着高拱、张居正斟酌了很久才写好的假遗诏,害怕待会脱衣服时会露出来。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同时也奇怪景王为何喝了药还没事,也许还没到时间,冯保只能安慰自己,默默祈祷。
浴室里,黄锦侍奉嘉靖,冯保侍奉景王褪去衣服。嘉靖指着那个大浴盆对黄锦说:“你快去准备多一点热水,还有带着紫薇花的那种花瓣带过来。”黄锦告退,嘉靖和景王先进去洗,共享天伦之乐。嘉靖让冯保在旁边等着。
嘉靖小声地跟景王说些什么,冯保推测可能是景王的家事,这类私事冯保向来不关心,而此时更紧迫的问题占据了冯保的心:为什么景王还没有出现中毒迹象,难道景王练过龟息法,可以防止毒物进入肠道?
时间滴答敲打冯保的心,如果黄锦回来了,一切都晚了。突然景王停顿片刻,嘉靖问他怎么了。回答嘉靖的是一大口鲜血,从景王口中喷出,瞬时染红了澡盆里的水,几滴落在花瓣上,仿佛是花瓣也滴下了眼泪。
嘉靖慌了,忙着叫人快来。冯保望着嘉靖,不禁害怕起来,不知所措。于是赶快抱着衣服走向嘉靖,说:“皇上赶快穿衣,奴才马上请人来。Www。。com”
景王此时却游离着最后一口气,喃喃地说:“父皇,一定是陶仲文、黄锦干的……”接着,仿若一盏燃尽了的油灯,被风一吹,景王栽在浴盆里。
嘉靖见自己最爱的儿子突然栽倒了,本想大声喊出什么。却突然面部肌肉剧烈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已经中风了。冯保害怕嘉靖有什么过激举动。一不做二不休。冯保鼓起勇气冲上去,将嘉靖的头发抓住,死死地摁在水里。冯保心跳达到了极限。看着眼前的嘉靖没了呼吸。冯保还不放心,使劲再摁了几下。当再把头提出来时,嘉靖已经断气了。还好黄锦没来。
冯保回到寝室,依然没有发现黄锦。冯保翻箱倒柜在桌子下面的抽屉里发现了那枚汉白玉的玉玺。赶快从内衣中掏出那份伪造的遗诏,用玉玺在上面盖了章,准备拿出去宣读。室外按照高拱的布置,应该都是阿巍的人,阿巍照理应该来处理现场,并通知高拱、徐阶他们,其实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只需一声通报,便来象征性地接旨,迎裕王登基。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传来:“你小子手法倒挺快。”伴随着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影闪现。冯保心里被雷震住了,一个念想闪过:被黄锦发现了吗?不过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裕王肯定要来登基。就牺牲我也值了。
那个戴面具的人走了过来,冯保表现出无畏的勇气说道:“你不要藏着了。现在皇上驾崩了,遗诏在此,第二段明确写出:丧礼依旧制,以日易月,七日释服,祭用素馐,毋禁民间音乐嫁娶。我们应当节哀,做好善后事宜。而不是做那些奢华而无意义的祭礼。”
戴面具的人笑着说道:“你小子手法一点也不高明,胆子倒是真大。你说黄锦在这里,他随时都可以否认这遗诏是假的,还有陶仲文。你做得太不干净了。今天你是遇到了我,要是遇到别人,你就等着被凌迟吧!”
冯保听到这里心头一颤,但眼看现在已经近乎成功,不愿局势被破坏,辩解道:“都是陶仲文那个妖道,毒死了景王,还使用了慢性毒药,让皇上悲愤而终。”
戴面具的人示意冯保不要再说了,轻轻摘下面具。这一刹那,冯保呆住了,他就是吕高,曾经的师傅。
冯保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问题,辩解道:“大人,我是冯保,不是李雁全。Www。。com”吕高笑道:“你可以骗别人,不可以骗我。好了,现在时间紧迫。陶仲文和黄锦已经被我迷倒了,但马上会醒来。我们赶快出去传旨。”
吕高和冯保一起走了出去,发现阿巍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冯保整顿好衣冠,用庄重而沉痛地声音说道:“皇上驾崩了,遗诏在此。”冯保展开手中的黄纸,宣读起圣旨:“朕以宗人入继大统,获奉宗庙四十五年。深惟享国久长,累朝未有……一念惓惓,本惟敬天助民是务,只缘多病,过求长生,遂致奸人乘机诳惑,祷是日举,土木岁兴,郊庙之祀不亲,明讲之仪久废,既违成宪,亦负初心……盖愆成昊端伏,后贤皇子裕至。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即皇帝位……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方士人等,查照情罪,各正刑章,斋蘸工作采买等项不经劳民之事悉皆停止……”
阿巍已经带人进入室内处理现场了。而高拱也摆出沉痛的神情向众人致意:“先皇晏驾,举国悲痛。然逝者已矣,生者当珍惜。遗诏写得很好,服孝不超过三天,三天后,裕王举行登基大礼。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大家各自准备吧!”说完干号起来。徐阶、张居正都在场,众人各自掩面而泣。却多是干号,没有一声是带着真心的。嘉靖皇帝昏庸无道,众人早已是恨之入骨。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皇上,圳儿呢?怎么还没回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景王的母妃卢靖妃。
冯保、徐阶两人有些紧张,于是高拱前去拜见娘娘。卢靖妃看见众人的神色,已经猜出了几分。
高拱沉痛地说道:“陶仲文那个妖道,罪不可赦!竟然在皇上的心肝汤里下毒药。皇上和景王服用后,中毒身亡了。”
卢靖妃感到如晴天霹雳,抓住高拱的衣襟逼问:“你这个奸臣,竟敢诅咒皇上,本宫不信。让本宫进去看。”
高拱没有阻拦,放卢靖妃前去。冯保等人也跟着去了。卢靖妃看到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嘉靖和景王衣冠不整地躺在床上,显然阿巍还没有足够时间给他们穿好衣服。景王嘴唇和面部全部为青色,明显是中毒而薨。而嘉靖面部浮肿,胸部隆起,像是溺水又像是窒息。
冯保担心卢靖妃会扑过去,没想到卢靖妃再次一把抓住高拱,吼道:“你这个乱臣贼子,公然行凶,杀死皇上和裕王。Www。。com当人人得而诛之!”
高拱从容而对:“天地良心,娘娘莫要血口喷人。皇上和景王明显是中毒身亡,下毒的就是陶仲文和黄锦。娘娘请仔细想想,如果臣要弑君让裕王登基,那裕王早就带到了。为何裕王现在不在?我们刚才找到人去裕王府传消息,所以裕王等一下才来。”
卢靖妃问陶、黄两人现在何处。阿巍答道:“他们已经畏罪自杀了。不信娘娘请看。”
卢靖妃没有勇气再看下去,面部肌肉疯狂地抽搐着,人们不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突然她又放下高拱,一把抓住冯保对着众人吼道:“这个冯保是假的,他就是李雁全。嘉靖三十四年,正好也是腊月十二,他使用巫蛊之术,导致我们景王府全家喊冤被捕。现在又化名冯保,在此行凶。本宫看,他就是你们一伙的乱臣贼子。”
冯保羞愧难当,不知道如何应对。姜还是老的辣,高拱继续从容而对:“娘娘,冯保是不是李雁全,我们没有定论。就算他是,他也不是乱臣贼子。因为那一次地震完全是天意,而那个布娃娃经检查,也是方皇后所为,用来诬陷李雁全的。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严世蕃当场就做出了解释。所以那是一场冤案。”
卢靖妃无言以对,突然松开了抓着冯保的手,竖直滑落,轰然一声倒在地上。高拱命人将其扶回景王府。
门外人报裕王来了。只见裕王已经穿上了重孝,神色忧伤,走到了人群中。人们才发现他早已是泪流纵横。
裕王没有其他的言语,只是轻声地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大家还是各自回去休息,即使悲伤,也不要坏了身子。明日再来守孝吧,如果不方便来,也没关系,遗诏上有一条:各自在本地哭灵,不必亲临。今晚孤来这里,孤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父皇了,想单独陪陪父皇和四弟。孤生的时候没有尽孝悌之义,现在也该补偿了。”
众人表现得有些不愿,但望着裕王坚定的神态,便答应了,众人各自散去。
是夜,吕高留宿裕王府空房,冯保噙着泪水问吕高:“师傅,没想到今生还可以再见到你。您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吕高告诉冯保:“师傅我自从被驱逐出京,本来到了南京,做了书院教师。后来听说你在宫中犯了巫蛊的死罪被处死。本来十分悲痛,但为师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于是来北京调查。最后遇到了孟冲,发现你化名了冯保,在裕王府内。于是为师有心接近高拱。严党倒台后,高拱请徐阶给我安排了个五品的地方官职。最近回京,高拱提出了他的大计划,让我在寿宴当天扮演《西厢记》里的张生,皇上爱美男,所以借机接近了我。发现我曾经是严世蕃的男宠,更是亲近,因为皇上迫于压力,不得不处罚严党,其实心里十分地眷念。高大人本来想让为师去动手,但发现皇上服药的时候根本不让我在身边,而往往让你留在身边。皇上一向多疑,为何有此举动,我们也很诧异。”
冯保感到脑后有阴风在吹,说道:“我每次见皇上,都感觉隔着一层窗户纸。皇上好像总有什么问题对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玄机?难道就因为我曾经佩戴的那朵紫薇花很像曹端妃的?那只是巧合。现在我不想要这种让人感到敏感的东西,于是那一年趁太子的葬礼,把那朵紫薇花放在陪葬珠宝里面一起埋了。”
吕高也叹道:“为师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玄机。不过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你也许不知道现在的民间,那是怨声载道。海瑞那句‘嘉靖嘉靖,家家干干净净’。真的一点不假,就是如此。今天你我里应外合。你在外面处理,为师在后面控制了陶仲文和黄锦,终于干掉了一个昏君,想想多少冤魂终于得以昭雪,曹端妃、那些宫女、太子、胡宗宪、那些仗义执言的大臣、那些无辜的孺子,现在算起来皇上已经吃了近千个小孩的心肝。”
冯保只能默然叹气,突然想到小王爷,觉得今日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了,告诉师傅:“师傅,有件事情我们一直在保密,但今夜可以说了。裕王其实有个小王爷,可是先皇要吃小男孩心肝,所以一直不敢报告皇上。那个小王爷就由我们几个人偷着抚养,如今已经三周岁了。我想,马上小王爷的身份就要公布了。当然,我现在还要去照看小王爷。”
听到这里,吕高有些哀叹:“放心,为师肯定会保密的,这恐怕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小王爷已经陷入名不正言不顺的境地了。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裕王即位后,总有人会以此质疑小王爷是否为皇上的亲骨肉,要想保住太子之位就难了。”
冯保说道:“如果保不住,也不要紧,裕王仁厚,一定会为小王爷和母妃李妃安排一个好位置。总不能太难看。现在这个地步,保住该有的,也就该知足了。”
吕高感觉难以接受,只好默然自叹。冯保赶快回去,发现小王爷在孟冲的监护下已经睡着了。冯保心中默念:还好再次见到你了。
第二天,众人前往仁寿宫看望在那里守夜的裕王。裕王眼球红肿,面容憔悴。高拱心疼地问道:“殿下这是何苦呢?你不知道,天下百姓听说先皇驾崩,反而高兴得连夜未眠,很多人在放鞭炮庆祝。”
裕王低声,带着疲惫答道:“高大人你不明白。对于他们,先皇是一个夺走他们骨肉的昏君。可是对于孤,先皇是朕的父皇。如果没有先皇,何来孤?如果没有先皇的皇权,何来孤继承皇位的权利?事件万物都是联系的,都包含对立统一的两个方面。我们谁也无法避免。”
高拱赞裕王精通哲理。徐阶此时奏道:“殿下,由于先皇晏驾是在晚上,所以三天后指的是后天白天。臣等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召集百官,准备新皇登基大典。”
阿巍突然抱着一堆纸进来,禀报裕王:“这是末将在仁寿宫搜集到的,都是先皇没有处理过的奏章。有的放了十几年,已经发霉看不清楚了。那里还有很多,估摸有几万份。”
裕王一下就打起了精神,吩咐阿巍:“你快点捡一些重要的,孤尽快批阅。争取登基后一个月内全部处理完。”阿巍接旨。
裕王又想到了什么,吩咐徐阶:“先皇遗诏里有一条‘大赦天下’,你们赶快去牢里面传旨,放掉那些犯人。”
徐阶就等着这句话,他早就想释放海瑞了。便带着张居正、冯保一起前往大牢。
徐阶觉得海瑞在牢中受苦了,于是带着二人去买了一些饭食和一壶酒。来到大牢的时候,快到午时。
海瑞浑身披枷带锁,却没有一丝呻吟。备棺上书、视死如归的气概不是什么人都有的。四个月的牢狱生活,他虽然已是蓬头垢面,却没有锉掉该有的骨气。
徐阶看着海瑞如此狼狈,不忍心中一阵酸楚,伤感地走到海瑞面前,问道:“你还好吧?”
海瑞从容地从披散的头发中探出脑袋,说道:“我很好,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徐阶看到这场景,只想哭,默然无语。冯保、张居正也只好低头不语。徐阶含泪用钥匙打开海瑞身上的枷锁,海瑞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冯保低头奉上酒菜,沉重地说:“海大人,这些饭菜是给您的,请吃吧,马上你就解脱了。”
海瑞谢过冯保,笑道:“这监狱的饭菜实在太差。今天真是有劳你们了,我就是来世也不会忘记的。”说完他竟然狼吞虎咽起来。
众人看到这辛酸的场面,纷纷泪流雨下。嗟叹命途多舛,和嘉靖的昏庸无道,暴戾无度。
不一会儿,海瑞吃完了,整理了衣襟。叹道:“可惜现在是冬天,如果是夏天,一般会过来洗个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