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4 - 赤水谣 - 房璃
圣尊远远便瞧见山上多出来一座茅屋,以为有人在这山上住,便走近了去看,这才发现饿晕了许久的辛夷。
当时他才七百来岁,圣尊见他孤身一人,甚是可怜,便将他带回了昆嵛山,收做了关门弟子。
他只比卿珏大了五千岁,却因圣尊收他为关门弟子,辈分却比高出了一大截,成了他们的小师叔。
凌晖殿中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就只有他们几个,小时候时常玩在一起,是没大没小惯了的。
辛夷以微弱的年龄优势,成为了孩子们中的发号施令者。
长大以后,他却不像少时一样活泼,也不与卿珩他们在一处玩闹,对别的事情,好像也不怎么上心。
不过,他闲时常去神界找乐仙,与乐仙一起研究乐谱,回来之后,便在后山吹奏一曲,打发些无聊,也算是个兴趣爱好。
神仙立身之本便是术法修炼,神界里与辛夷年龄差不多的神仙,却没有一个的修为法力可以及得上他。
圣尊对于这个弟子,也很是器重。
辛夷平日里喜欢收藏一些书卷乐器,他将这些东西尽数摆在了屋中楠木的架子上,排成长长的一列,置放在门的右边。
他这个神仙,日子过得很是随心所欲,屋中除了自己喜欢的物件,什么多余的物件都没有的。
论清心寡欲,他也算是这頵羝山神仙里的翘楚了。
这几层厚重的架子,算是他屋中除了书案与床榻之外,唯一占些地方的物件了。
物件少了,屋子自然有些空旷。
卿珩进去时,一眼便瞥到了楠木架子前的辛夷,他一袭月白色衣衫,慵懒的斜倚在榻上,握着书简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是好看,阳光从天窗中透过来,洒在他的身上,头上的束发玉冠,也泛出不一样的清辉,乍一看有些冷,让人不敢上前打扰。
卿珩认识辛夷这么久,却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辛夷抬头,看了眼进来半晌,却又只站着不说话的卿珩,笑了一笑。
他打量了一眼卿珩,调侃道:“你怎么这副样子?外面下雨了么?可我瞧着这屋里,日光却晒得正好。”
卿珩闻声,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忙将挽着的衣袖放了下来,又整理了一番衣襟装束之后,走近了站在案前,说道:“我只是为院子里的花草浇了些水而已。”
辛夷笑着说道:“上回我记得你说,再不来我这枢阳阁,我以为你真的不来了。你是为了喜函的事情吧,婚宴前将喜函送过去便可以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已找了折丹帮忙,不用烦心。”
卿珩小声嘟囔道:“你上回让我搬了那么多的重物,我手臂到现在还没好呢。”
辛夷像是没听见一般,低了低头,瞧着手上的书册,认真的看了起来。
卿珩来这可不是为了喜函这样的小事,她咬了咬嘴唇,说道:“恩,那个,前几日鲤赦不是去了丹穴山吗,他还没回来,我最近又要出去一回,你要方便的话,就把龙牙借给我用用?”卿珩扬手,指了指卧在榻前的龙牙。
辛夷挑了挑眉毛,问道:“如今卿珏的婚事在即,怎么你要出去?又要去少华山?”
卿珏的婚事,本就与她这个妹妹没什么关系,婆婆整日叫她待在頵羝山上,她已很是烦闷了,自然要找个由头,出去好好耍一耍。
卿珩忙点了点头,满脸期待的望着辛夷。
辛夷笑着瞅了眼正在榻前犯困的龙牙:“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问他。”
卿珩闻言,朝着辛夷指的方向望去,才瞧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龙牙是辛夷的坐骑,是一只很有人性,但性格有些怪异的独角兽,整个神界就只有这么一只。
或许是它还未修成人形,年纪又不大,所以性子还没定,卿珩觉得,这个龙牙,有时候活泼的很招人烦。
卿珩对独角兽一族接触不多,并没有过多的了解,但她想,大抵这些神兽都是这样的品性,活泼好动,也没什么原则,整日只顾着自己胡闹,其他的事情,全然不放在心上。这一点倒很像鲤赦。
辛夷是个好说话的神仙,他对什么人都很和善,对龙牙一向也很宽容,都是由着它的性子玩闹,从来不会刻意去约束他,即便它销声匿迹了许久,也不会过问。
只是最近,这性子极为活泼,时时刻刻都闲不下来的独角兽,像是转了性子一般,不再有事没事到处溜达,一有时间就窝在辛夷屋中睡觉。
卿珩见着他时,它没有一刻是睁着眼的,一日若是没睡够十个时辰,就算天柱塌了下来,它也不会起来的。
如今,龙牙正迷迷糊糊的趴在榻前,听到卿珩的声音,再次打起了呼噜……
而卿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度以为,龙牙是在为自己活了八千多岁,却还未能修成人形苦恼……
卿珩满脸的疑惑:“它这又是怎么了?”
辛夷瞥了一眼龙牙,很随意的说道:“你不知道么?它在躲着你。”
卿珩揉了揉额角,想了想,难道龙牙至今还未修成人形,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她明明记得,这些日子,连龙牙的面都很难见到,自己并没有机会去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辛夷知道她一贯的迷糊,连忙提醒道:“你莫不是忘了,你上次同他出去,将它丢到少华山顶整整三日,自它回来之后,每每见着你,都是如今的这副样子。”
辛夷若不提及,卿珩怕是要忘了,两三年前,她还真的做了那么一件有些对不起龙牙的事情。
西方少华山的山神陆英,是卿珩万八千年在这神界中,交情最好的男神仙。
他两个的交情却来自于一场恶疾,这恶疾虽与卿珩有些关系,却不是卿珩得的。
陆英早年在外游历,回来时不知道在哪里沾了些去不掉的邪气,患了风邪之症。
卿珩却正好在那时路过了少华山,巧合之下,救了他一命,陆英虽然活了下来,但风邪之症却始终无法根除。
每隔几年,卿珩便会为陆英送些后山的帝屋草过去,压制他的风邪之症。
少华山距离頵羝路途遥远,卿珩以往每次出去,都是叫上鲤赦一起。
此次临走前,也没见鲤赦回来,为了不耽误陆英的病,卿珩只好问辛夷借了龙牙去少华山送药草。
到了少华山顶后,卿珩便独自一人去了陆英的住所。
龙牙性子过于活泼,卿珩担心它在山上到处乱跑,自己原本也不会召唤他的术法,回去时怕找它不到,耽搁功夫,就使了个术法,将它定在了原地。
她去了之后才发现,陆英的风邪之症,较之前越发的严重,他身边又没个照顾的人,卿珩只得留在山上,看护了他几日。
却不想在陆英那里耽搁久了,便将龙牙还在少华山顶上的事情忘了个干净,回頵羝山时,才想起独自在山顶待了三日的龙牙,忙去华山顶将术法解了。
龙牙在少华山巅喝了三天的西北风,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同卿珩闹起了脾气。
自打回来頵羝山之后,它精神很是不济,整日也不出去,一直赖在屋中,且一见着卿珩,就躲得远远的。
卿珩以为,龙牙自上回去了趟少华山之后,便生了一场病,却不晓得,它其实在躲着她。
这件事情,虽是卿珩的疏忽,但究其原因,却是为了救陆英的性命,算是个无心之失。
那个谁曾经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救人性命,于神仙来说,算是个不小的功德,于修行有利。
即便她在救人的这件事情上,犯了个小小的错误,但也情有可原。
“那是个意外,况且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卿珩想起这桩事情,觉得龙牙对这么桩小事也如此的斤斤计较,实在没什么气度。
却也晓得此事起因是自己大意,总是对他不起,强行狡辩了一番,渐渐失了理直气壮的气势,声音也小了下去。
辛夷说的很轻松,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你无需介怀,它也就是偶尔使使小性子,不用理他,过几日自然会好。”
卿珩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偶尔使使小性子?辛夷确定刚才说的,确是龙牙么?
如今距离她上次去少华山回来的日子,怎么说也有两三年了吧,它这两三年来都是这副样子,难道过几日,便会忽然之间想开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