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月满西楼 - 夕颜枫露晚 - 沐昔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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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孩子是自己辛辛苦苦求来的,亦算是求仁得仁,此时此刻的心情应该是全然的激动和欣喜不是吗?但为何还夹带着这么浓重的忧惧,慕惜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恍恍惚惚地跟尧楠回了家,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
昨天她还是一个女人,一名妻子,今天就成了一个孕妇,一名母亲,她的腹中正孕育着一个幼小的生命,幼小到她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的心跳,他的脉搏。
但他又是这么坚强,这么有爱地生存着,寄居在这未来母亲的肚子里,和母亲共用着血液与营养,和母亲共享着阳光和月色,和母亲一起呼吸,一起成长。
得知慕惜怀孕的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即将成为爷爷奶奶的陆父和陆母,任茹珺迫切地一遍遍地询问他们是真的吗,直到尧楠无数次地回答是真的,她才合起双手感谢上苍,开心地快要晕厥过去。
此时慕惜肚子里的孩子只有一个多月,并不显怀,她便如常般上下班,只不过在走楼梯走地毯,和电梯口等人群拥挤的地方,都会下意识地小心起来,宁愿让他人先乘,自个错过几班,也不愿冒着风险去挤,因为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还担负着肚中孩子的责任,万万不可以大意马虎。
陆母的情绪十分高涨,常催促着尧楠早些接慕惜下班,她知道如若她不催,这俩工作狂的夫妻干起事情来没个分寸,夜以继日,总会忽略了自己的身体。而如今他们已是准爸爸准妈妈了,肩上的担子重了,可不能只为自个考虑。还要为孩子的发育和成长考量。
于是她时常逼着陆父带着她去公司里转悠转悠,顺便给慕惜带些营养餐和小点心,监督她中午必须养成午睡的习惯,监督她看电脑时别忘了穿防辐射服,并且规定在办公桌前坐一个小时就要休息十分钟。
慕惜虽然觉得没大的必要,但心里还是感激和温暖的,陆母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不仅对孩子有益处,慕惜的身体状况也好转了许多,几个月来健健康康平平静静。不再像从前般动不动就感冒发烧,肠胃罢工。
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不禁生活上。工作上也是一帆风顺,如今她手上攥着士英6.15%的股份,公司里反对的声音果然少了很多,平素戳着脊梁骨翻白眼,讲她不自量力攀高枝的人也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抑或是抨击她的言论隐秘性更好了吧,至少她穿梭在各大部门时,只见迎合和讨好笑脸,没有再听见诋毁她的言语。
原本天华在士英的董事席位由她暂代,元老们和高层表面上也对她客气了一点,不再对她指手画脚。向尧楠施压,往日里嚣张的气焰也熄了一些,尽量维持着场面上的平和。两者总算太太平平,相安无事。
她毕竟已经成为士英的股东之一,占了董事会的一个席位,持股比例虽不算高,但在关键时刻亦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更何况她如今也嫁入了陆家,成了陆家名正言顺的媳妇。怎么说也是公司内部的人,还一跃成为总裁夫人,哪容外人置喙,大伙儿都不愿当这傻乎乎的出头鸟,惹祸上身。
日子平淡如水地过了下去,没再起什么波澜,时光如梭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冬去春来,万物争荣,公园里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可谓是姹紫嫣红,浅草莺啼。冬日的料峭肃杀已慢慢地沉淀下来,孩童们奔跑在公园里池塘边,嬉戏玩闹,童真童趣,身上早已褪去春节时喜庆的大棉袄,旧貌换新颜,一套暖春时节的洋气装扮。
家附近公园的吊桥上,藤蔓青青翠翠,袅袅绕绕,攀满了整座悬浮在半空的吊桥铁链,缠来绕去,间或有几个垂下了的嫩绿的小叶子,还是尖端新发出来的新叶,惹人怜爱。
前些日子都阴雨连绵,今日看来是天公心情大好,放了个晴,陆母一时兴起,说这么晴朗的天儿可不能白白浪费,拽着坐在电脑前激烈讨论项目的那对小夫妻,非要他们陪她出来逛逛,赏赏花逗逗鸟。慕惜想着久坐确实也对胎儿不好,便也答应了下来,于是一家四口趁着暖春未尽,便一道出来遛个弯儿。
风儿果真不似寒冬时那样像一把刀一般剐在脸上,反而柔若丝绸,绵绵滑滑地游弋在脸上,十分舒服,天气初晴,夹杂着些许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不知是露珠还是雨泪,莹润地沾在碧色的叶片上,轱辘轱辘地滚落下来,滴在地上,溶入土里,更显春意。
四个人走到一半,陆父想起一旦到时候玩得起劲了,懒得回来,就得早先给陆母准备好药,便在途中转了回去,尧楠开车将她们送到公园,便被陆母先声夺人,支派他去买水,免得待会儿几个人口渴。
于是尧楠将母亲抱下车,轻轻放上轮椅,便按她的指使去寻找小卖部。慕惜推着轮椅,带她先去公园的大路上逛一圈儿解解瘾头,这一路上,见着最多的还是一家子人一起出游,祖孙三世同堂,祖父母牵着小孙儿细嫩软滑的小手,给他们唱着儿歌哼着小曲,含饴弄孙共享天伦。父母们铺了块野餐垫毯,坐在草地上给儿女们讲着故事玩着游戏,喂他们吃着小零食小饭团,好不融洽和乐。
很多人都会问相同的一个问题,何为幸福?求仁得仁,是谓幸福,如今她丈夫疼公婆宠,腹中还孕育着一个茁壮成长的小生命,与自己血脉相连,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幸福的家庭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或而夫妻不和,或而婆媳关系紧张,或而债务缠身,被迫沦为卡奴房奴,她却是为数不多的拥有幸福稀有人群中的一位,这是何其有幸。
“慕惜,陪我到吊桥边走走吧,好久没去了。”任茹珺苍老瘦削的手覆上她扶着轮椅的手背,温语叮嘱道。
“嗯,好。”慕惜转了个方向,推着她向吊桥走去。
吊桥上的木板比较疏朗,中间的缝隙足足有两三厘米,轮椅没有办法推上去,慕惜便在吊桥前止了步,陪在她身边赏景。
山棱间郁郁葱葱的灌木丛,此时已经显出了些绿色的痕迹,不复冬季灰蒙蒙的一片,陆母凝视了一会儿,终究缓缓开口:“慕惜,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即便是开刀很成功,也拖不了几年了。”
“妈,怎么突然说这么丧气的话。”慕惜被她突如其来的哀愁惊了惊,心瞬间沉到了崖底。
“这不是什么丧气话,是实话,我们都应该学会面对现实,学会为不久的将来考虑。而我又向来不喜欢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所以有些话该说的,该交代的,还是要早早交代好,免得到时应接不暇,手忙脚乱。”任茹珺极目远眺,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毕竟,没有人能够保证这次的手术,一定能成功。”
慕惜的喉咙顿时被一股酸涩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心里涌动着莫名的不舍和悲伤,或许是怀孕的女人特别易感,她别过眼去望了望天,不让陆母看到自己眼眶中泛起的泪花。
“慕惜,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们,不要把我葬在冰冷的墓穴里,不要留我一个人躺在地底孤孤单单的,让我零碎残破的躯壳回归大自然吧。等到火化以后,你们就把我的骨灰洒在这里,让我沿着崖底的这条溪流顺流而下,前路是大海也好,是湖泊也好,至少它能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等到在外游历乏了,想念你们的时候,就逆流而上来看你们,相信我,我一直会在你们身边,默默地守护你们,守护我最爱的人。”任茹珺徐徐伸出手去,仿佛想要抓住风儿,但暖和的春风却从她的指缝穿梭而过,没有半刻停留。
“你们在这儿啊,我道是去了哪里,四处找不到人影。”拨开层层藤蔓,陆父和尧楠也走到了这里,慕惜急忙眨了眨眼,刚刚红了的眼眶才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