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素衣敛红妆 - 夕颜枫露晚 - 沐昔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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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情恍惚地看着护士拿来了病危通知书,麻木地看到陆父和尧楠皆拒不签字,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掏了个洞,不疼却早已空虚。
陆母对她的好,一点一滴她都积攒在心口,难以排遣,她明白这种爱,并不带任何目的,不带任何利欲,不求等价的回报,甚至不求她记得。
她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手掌,漆黑的发丝垂下挡住了大半脸颊,她整个人蜷成一团,骨子里一阵阵发冷发寒,似是生了病一般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被从里头打开,为首的是一位看起来经验老道的医生,应该是一名混血的美籍华裔,看到陆父期待的眼神,颓然悲伤地摇了摇头:“, i’m so .”
“陈博士,你不是告诉我,这台手术成功的几率并不算低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陆父强忍着泪,双拳攥得死死的,身体僵直着,需要尧楠在一旁搀扶才能勉强站立。
“对不起,手术太迟了,癌细胞的扩散比预期中还要快,还要广,手术中,病人虚弱的体质承受不住。”那位美籍的陈博士用并不熟练的汉语说着,附带着肢体语言来让他们明白一切并非人为。
“这么说,茹珺她……”陆父似乎还是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苦苦追问,只盼着听到一个意外的结果。
“病人已于十一点零二分去世了,请节哀顺变……”当这句生硬的汉语从那个美国医生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慕惜感到无比讽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会是这样残忍的结果,她不能接受,绝不能!
陆父顿时丢盔卸甲。心力交瘁,双手撑在墙上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往日威严从容高大的形象瞬间消散,原来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失去妻子可怜的普通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开心时会笑痛苦时会哭,而不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神明一般的人物。
他将所有的力量全部寄托在墙上。甩开了尧楠的搀扶,只一个人静静地呼吸,妻子骤然离开自己。连这样的呼吸也是痛的,痛得他忍不住落泪。
慕惜木然地睁着眼,找不到焦距,只觉着一颗一颗透明珠子一般东西,从眼眶中滚滚而落。坠在地上,溅开丝丝水花,沾湿了长裤的裤腿,触到肌肤,是全然冰冷的。
猝然间,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渐近。硬质的鞋底砰砰地撞击着地板,还夹杂着阵阵上气不接下气的粗喘,一阵风席卷而过。一个身影不期然地撞入了慕惜的眼帘。
尧迪身穿奇装异服,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就好比那社会上混了好久的痞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们跟前,一时间没注意到三人脸上的愁云惨雾。只自顾自急切地询问:“妈妈呢?她怎么样了?”
陆父迎面就是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响彻整个楼道。这声巨响也将慕惜彻底震醒,赶忙起身和尧楠一起拉住被怒火焚毁理智的陆父,他还在那里不住地斥骂,几度挣开他们的束缚冲上前去:“你这个畜生,居然还敢问!我恨不得现在就打死你,你哥叫你来为什么偏偏不来!说话!”
尧迪的脸撇向一边,不争亦不语,他似乎感受到了他们内心的伤痛,感应到了母亲已不在人世这个事实,只是默默地承受着父亲的责骂。
陆父骂完了一阵儿,终于抵不住满心的疲惫,松了劲挥了挥手:“如果外面比家里好,你尽管野在外头,我以后再也不管了,你自生自灭去吧。”
“爸,你坐着休息一下,妈的事……我去办。”尧楠将陆父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安置好,经过尧迪时脚步微滞,终究还是匆匆而过。
尧迪的眼神空洞无神,在哥哥离开之后,缓缓地跪了下来,膝盖即将触碰到地面时,双腿一软,整个人都坠坠地往下掉,“砰”地一声,膝关节狠狠地磕上了冷硬的大理石地砖,听着都让人感到胆战心惊。
他双手撑在地上,脸深深地埋了下去,愣愣地看着单调寒色的地面,阴影投射在地上,掩饰了他的面庞,辨不清神情,电光火石间,他就像是发了疯一般,用手掌死命地砸那冰冷的地砖,发出震天的沉闷声响,那种声音一点儿也不清脆,仿佛要把骨头都捶碎一般。
随即他趴在地上低低地恸哭了一会儿,不再用手砸地,转而用额头,一下一下地狠狠磕在那光洁的大理石上,仿佛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样,他仿佛要用身体上的痛楚,来掩盖内心的狂躁戾气。
“尧迪,你别这样。”慕惜不忍再看他自残,急忙从椅子上站起去拉他。
“你走开,我乐意!别管我!”尧迪回身伸手一推搡,慕惜一时没准备,便从本就不太稳的深蹲的姿势,一下子失了平衡,跌坐在地,一波巨大的冲击力顺着尾椎,直直地蹿升到脊柱,瞬间额上的冷汗就沁了出来。
尧迪恍若未觉,依旧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如同一头疯狂的野兽,用脑袋拼命地锤着地,好似要把那地砖凿穿一般。
慕惜还欲再起身挡他,小腹骤然传来一阵阵绞痛,一地传上脑门,刺激着神经,她无力地跌回了原地,双眉折了起来,本就红润不足的面庞“刷”地一下白了,咬了咬牙忍住痛呼,本能地用手护住腰腹,这种时刻,她应该做一个调停者,不可以再添乱。
“你长本事了是不是!她是你大嫂,还怀着你大哥的孩子,你竟然敢推她!”在一旁的陆父看不下去,站起来不留情面地指着鼻子把尧迪教训了一通,见他熟视无睹,还是不管不顾地撞着地砖,好像只有这样的自残才能减轻内心的罪恶,便直接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拽起来,像扔一团垃圾一样丢在墙角,神情厌恶,“给我起来,你妈都已经不在了!你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干什么!”
尧迪掩面痛哭,像是要将所有眼泪都哭干,这条并不算宽敞的走廊,瞬间被悲戚的情绪湮没。
陆父放开了那个攥着他领子的手,转头才发现慕惜依然跪坐在原处,眉头紧锁十分痛苦的模样,才知道那一跤她摔得不轻,着急忙慌地跑了过去,双手托扶,轻轻搀她站起:“慕惜,慕惜你怎么了?”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耳边是金属一般的雷鸣,眼前发黑,根本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她四肢虚软脱力,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一方羽毛,即将脱离地心引力飞起来。身边除了陆父的力量,她再也找不到任何依托,仿佛漂荡在茫茫大海中的一块浮木,触目所见皆是一片海水的颜色,皆是那种绝望到失神的颜色,再无其他。
她只感觉到,自己竭力保持着意识的后一刻,日月失色天旋地转,猝然从旁边横生出一个温暖的怀抱稳稳地接住了她,轻唤她一声“小曦”,她伸出双手去触碰那团绚目的光亮,轻柔地微笑着。
他的脸庞是这么模糊不清,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她举着双手想去揭开,却始终使不上力气,只好认命而又安分地垂下。
再度醒来时,那团暖暖的阳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刺眼的白炽灯光,她感到双眸被那耀眼的光亮灼得生疼,复又闭了起来。
“快点把灯调得暗一些,她受不了。”耳畔有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是那么熟悉,她偏过头去,确实如自己所想,是尧楠。
“尧楠……”她发现自个的声音干涸而喑哑,吓了一跳,润了润喉后才再度开口,“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