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皇子 - 步天歌(网络版) - 煌瑛
报丧使者传达“天子登遐”四字之后。又说睿歆已奉遗诏在梓宫前即位。宗子五等以上。不限远近全部要去京城。送皇帝灵柩到泰陵。
邕王的脸色立刻变了。
“凶多吉少。殿下不能去。今年发生过宰相拥立世子的事。先帝戒心很重。难免留下遗诏除王以保幼帝平安无事。”素澜说。“再说。祐惠太皇太妃奉召养育幼帝。尚且被真宁以卧病为由软禁。真宁居心叵测。可见一端。”
“是啊。。”邕王郁郁地叹了口气:“明知如此。也不能不去。假若这时候诈病不觐。便是明明白白的意图谋反了啊。”
素澜听了默然不语。邕王看得出她不能苟同。问:“你怎么想呢。”
素澜反问:“先帝思随冥运。智与神行。又是殿下的兄长。殿下向來百依百顺。难道要相从地下吗。即便入京奔丧。真宁并无不轨之举。殿下日后能够对真宁与睿歆这两个小儿顺非而泽吗。”
“或许真宁正在等我给她一个机会。好名正言顺地剿灭我。”
素澜微笑着说:“真宁一个小女子。只是排挤祐惠太皇太妃而保育幼帝。并非真正的帝王。她所仰仗的不过李怀英那一帮文人。他们或许懂得机谋。却非知军机之人。更沒有一个能出來带兵。就算真要讨伐殿下。。眼下改朝换代。情势多变。众将必定不愿轻举妄动。以免兔死狗烹。”
她自信地说:“去年雪灾时。就食于殿下藩地的流民数万。个个对殿下感恩戴德。至今未归去。将他们编为一支队伍。据险要之地。亦可抵挡。殿下的藩地虽不能说物产富足。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但多年囤积亦足以助军。北部诸郡县地广人稀。容易拿下。界外五个部落弱小。立场从來摇摆不定。阻断他们与朝廷的交通。令其朝贡。亦可得牛马。”
素澜见邕王听得眉头深锁。缓缓地问:“难道殿下的一生就要这样过去吗。让渤儿的一生也如此。全尸于地下。苟活于猜忌中。或者试着哪怕一天快意于天地间。。哪个是殿下真正想要的。”
邕王正襟危坐听她说完。叹道:“同室操戈非我愿。但愿新君通情达理。我上表请求免奔丧。你代我写信邀请北边驻将素将军及他的诸位副将。请他们速來。”
素澜來了这么久。沒有见过他邀请哪个贵族上门。在这时请一位将军來。定是有事。她代笔作书。吩咐家人快马送去。
第三天素将军就带着部下一起來了。此时邕王才为素澜介绍说:“这一位素将军出身清河。是王妃的第九位兄长。目前是北边驻军的副帅。”
驻北元帅是北部军队当中第一要职。向來只属于睿氏。副帅仅次于他。常从国姓将军中挑选。偶尔也有素氏。素澜急忙上前行礼。素将军只是随意看了她一眼就与邕王携手入内。寒暄之际问到邕王妃的健康。邕王便请他到后宅相见。素澜几步在前。先至邕王妃床前殷勤道:“姐姐。素帅來看你。”
邕王妃病得浑身无力。见到她的哥哥不胜欢喜。精神一时好了很多。又叫世子來拜见舅父。三个人一直说话说到王妃气力不支。素澜见惯了大哥素沉与三哥素飒。觉得素将军说话一板一眼。不及自己的兄长有亲爱相惜的兄妹之情。但素将军出來却对邕王说:“殿下的心意我能够明白。我曾大力支持琚相拥立渤儿。真宁记仇。定不会放过我。殿下若要起事。我一定追随。只有一点。。”他指着素澜说:“若要我跟随。请殿下杀死这个女人。”
素澜想不到他说出这种话。邕王与世子听了也吃一惊。
素将军直截了当地说:“这女人年轻貌美。又有智谋。我担心殿下被她迷惑。舍弃我的妹妹。日后她若有子。殿下又要舍弃我的外甥。。我将为殿下出生入死。不想有这样的后顾之忧。”
素澜敛容道:“副帅。妾劝说殿下自立。并非贪图母仪天下。帮助自己信赖的人。亲眼看见他成就一番前所未有的事业。这才是妾心目中的人生之乐。若能如此。一生不虚。倘若副帅定要以我之死作为肇始。我无狡辞推搪。我非罪人。殿下心慈。定不忍心手染无辜之血。请副帅亲手杀死我吧。”
素将军乃是一介武夫。并非能够以言语打动的人。等到素澜说完。他就拔出了剑。世子忽然挡在素澜身前。目光炯炯地盯着素将军说:“我听说内闱相残这样的事。一旦开始。从來沒有好结局。难道我们的国还未建立。这样的事情就要先一步发生吗。请舅父去问母妃。澜姨到來之后。父王与她可曾怠慢母妃半分。父王与母妃情意深重。断不会为别个女子抛弃元配。至于日后。。澜姨若有子贤于我。即使父王无易储之心。我也甘愿让贤。”
他向素将军深深鞠躬。说:“舅父。今日我们所图的。应是齐心合力开创一国。这是艰难大业。抱定同生共死的决心。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或能成功。若似舅父。各有所图。一一列于父王面前。我担心军心难定。聚合之势转瞬即逝。请舅父收回所言。莫开先例。”
他不过是个十來岁的孩子。见识谈吐令素将军连连咂舌。弃剑向邕王道:“武夫目光短浅。请殿下见谅。”
邕王松口气。双手搀扶他说:“你我十三年來亲如手足。勿以此事见外。”又道:“那么军中……”
“军中之事殿下不必管了。”素将军痛快地说了一句。就带着人马旋风似的离开。
第二天。邕王府就接到飞马快报。说北军哗变。素将军杀了睿元帅自封为顺天大元帅。素澜见邕王完全沒有意外的神色。心想自己到底低估了这个人。恐怕今日的一切他早有准备。却从來沒有对她透露过半点痕迹。
不久之后。真宁果然发來檄文。声称邕王分明无病却有意诈疾。不哭先帝、不朝新帝。不臣之心已著。朝廷将以大军讨伐。邕王得知之后亦不慌乱。向北部诸郡散发文告。称真宁困太妃、挟天子、欺皇叔。女祸之势昭然若揭。愿诸郡共力抗之。
北部是清河素氏的故乡。因天祐皇帝睿深泓建国之初。谋反的三位皇叔之母都出自清河。因此在天祐皇帝一朝。清河素氏颇受排挤。睿氏皇族大多避讳与之联姻。清河女子嫁得最好的。就是邕王妃。因难以入选宫闱、受命京官。清河素氏多在北部互相联姻。邕王一呼便有百应。数日之间。他们或举家投奔。或以私兵攻城夺郡。
不到两月。北部两州十郡已俨然是一个小王国了。战事之迅速。完全沒有突然起事的仓惶。素澜看了就知道。这一手准备。必定已秘密地谋划许多年了。竟能在先帝的眼下而从來沒有败露。
“即便是先帝那样的皇帝。也不能亲眼看所有的事。在他的近处会很危险。但只要远离他。只要他是借别人的眼來看。就有机会蒙蔽他的眼。”邕王有一天对素澜说:“我的母亲成襄太妃在康豫太后驾薨后。拖着被康豫下毒的身体到我的封地上。她说。那对母子永远不会对我们放心。康豫临死如此待我。不难想象深泓临死会如何待你。绝不能坐以待毙。然后。她为我聘了邕王妃。”素澜听了心惊。。康豫驾薨。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祈祷过。不要有这样的一天。”邕王忧郁地叹息。
北郡人一向以剽悍叛逆著称。他们七次击溃朝廷军队。士气大振。以顺天大元帅为首的将领们认为七是吉数。请邕王应吉兆而称帝。
邕王一身戎装站在箭楼上。凛然无畏地伸臂指向对方阵营。说:“那国家。我不会去诋毁它。”
开场的一句就令人怔了一下。邕王说:“对许多人而言。它并不差。但对我而言。对你们而言。它已不是你我信奉的国家。我们将在此地。缔造自己追求的天下。”他只说了短短的四句话。说出最后一句时。风将他的话扩散成巨大的震响。阳光令他的容颜威严无法名状。箭楼下群情踊跃。箭楼上戎装的素澜也泪交于睫。
这一天不再有邕王与邕王妃。也不再有邕王侧妃。
世上有了承光皇帝睿深涵。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顺华皇后素一蘅。宸妃素澜。以及清泰元年。
真宁得知邕王自封为帝。北部已自成一国。不禁大怒。她一动怒就要四处发泄。李怀英不准她对着大臣失态。她只好退回后宫。气急败坏地去找两位太皇太妃。她先到了耽翠宫。迫不及待地冲到素盈面前道:“你们家生的好女儿。邕王造反竟不知制止。也不向朝廷揭发。反而当起皇妃。你家等着满门抄斩吧。”无论她说什么。素盈的神情总是淡淡的不为所动。
“大长公主在吓唬谁呢。”祐钦太皇太妃挺着大腹翩翩來迟。“动不动把‘满门抄斩’挂在嘴上。当心教出一个暴君。令先帝在九泉之下更加失望。”
真宁怒视她。而祐钦微微地一扬下颌。轻蔑的态度不言而喻。她是这一种样子的目中无人。素盈又是那一种样子的目中无人。真宁恨得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她们辈分高。吓是吓不住。打又打不得。。上次她只顶撞了祐钦几句。第二天朝堂上就炸开锅。对她心存不满的人借机生事。尖刻地指责她对先帝后妃沒有孝敬之心。连她保育幼帝的能力一并置疑。
真宁狠狠地瞪了瞪她们两个。拂袖而去。祐钦对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芝麻大的事情。要我走一趟。”素盈送她出门。轻轻地说:“小心。”
“女孩子坐到政事堂里同一帮老狐狸议事。本來就够刺眼。还不断地生事。”祐钦不疾不徐地边走边说:“她已经得罪多少素氏子弟。如今又想拿我们全家开刀。。呵。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
“正是不知天高地厚。才会做出可怕的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素盈轻飘飘地说。“与孩子心性的人角力很玄妙。你斗过她。她不怕你。她记恨你。而且她精力无穷。会不断地骚扰你。”
“你只有这点志气。难怪你走的是下坡路。素澜却一步步当上皇妃。”祐钦冷笑一声。忽觉腹中一阵异动。她当即站住不动。叫了声:“阿盈。”就抓住素盈的手腕。素盈见她脸色骤变。急忙低头掀起她的裙脚。见她脚下已有羊水淌落。
流泉宫的宫女们训练有素。搀着她急急忙忙地返回。素盈被撇在原处。看着她们的身影越來越小。武士们仍不准她迈出庭院。她不声不响地回到耽翠宫里。拿起她的经书。又从容地念起來。
“为什么头疼的事情总是沒完沒了呢。”真宁正在政事堂里对着李怀英发牢骚。此时政事堂内的议事已结束。只有他们两人时。显得空空荡荡。无比清净。
“为什么不能像现在一样宁和……”真宁闭上眼睛感受寂静。说:“有时在夜深人静。我会难堪地想。‘父皇。我该怎么办。’当时明明对着你们很张扬地说。绝不继承他的缺陷。可是好像。终于向他低头了……他是如何做到呢。如何在臣子们吵翻天的时候。不迷失自己。还让他们对他满怀期待。”
“也有人对殿下满怀期待。”李怀英说。
“更多人满怀仇恨。”真宁凄凄地笑了一下。
这时一个宦官飞快地走到真宁身边。附耳说了一句。真宁的表情变了变。说:“祐钦要生了。”李怀英稍稍发愣。当即道:“应按规矩传告平王府。”
“嗯。”真宁原本站了起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此时又坐下。说:“我就在这里等消息吧。”
李怀英见她脸上阴云密布。轻缓地问:“殿下觉得这胎是男还是女。”
“若是女孩儿。就是我的妹妹。”真宁这样回答。
平王大病一场之后。身体大不如前。可是一得到祐钦太皇太妃临盆的消息。他立刻來了精神。按照习俗在家里点燃甘草扎成的火把。让婢女们围绕火把且歌且舞。他仔细观察飞烟荡去的方向。据说这可以预测新生儿是男是女。可是这日一丝风也沒有。浓烟直直地向天上去。
平王坐立不安。恨不能搬來满天神佛让他求告。他正焦虑。宫里又來人。这一次却是來送赏赐。平王沒料到这一胎生得如此顺利。眼见宦官端到眼前的锦盒。呆呆地只是看。也不敢伸手打开。心里又祷告几遍才伸出手。一双手已经凉得打颤。
“千万是豆汤、豆汤……”他默默念了十几遍。才想到豆汤原是生下公主之后的赏赐。皇子诞生该送黑豆饭才对。这一想。他又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收回刚才的话。
宦官见他磨磨蹭蹭。心里替他着急。也不便出言去催。只把锦盒向前一递。
平王吐口气。稳稳揭开盒盖。一看就愣了神。周围跪着的众多家人早已心急。这时候听到平王朗声谢了恩。他们才各自起身退到两旁。但也不敢出一声。更不敢探头探脑去问。平王私下厚赠了宦官。将他送出门外。这才喜气洋洋地转还。
“快拿两个锦盒來。将赏赐分给东洛郡王、兰陵郡王。”众人都怔忡一下。忍住沒有提醒他。东洛郡王已不在了。而兰陵郡王早就被剥了封号。
平王沒有察觉。郑重地将锦盒又打开。众人才凑上去看。。
果然是一整盒黑豆饭。
“是个男孩儿。”李怀英应真宁的要求。又说了一遍。“名字就按照先帝的意思。取‘澄’字吧。”先帝留给睿相的遗命中提到。若是祐钦太皇太妃产子。可取名为澄。封为宁王。以西南部的宁州为封地。令祐钦太皇太妃携子移居封地。
“随便。”真宁十分冷淡地说了一句。
“殿下。恭喜您得到一个弟弟。”
真宁漠然道:“邕王也是先帝的弟弟。忍气吞声这么多年。还不是有谋反的一天。李大人。男丁无法信赖啊。他们各求自保已经足够引起大乱。更不要说。他们不是自己谋反。就是被人拥立谋反。而且这是祐钦的儿子……”她越说越是阴沉。到此处忽然打住。问:“李大人。今天湖上的风景好吗。”
“好风晴日。湖光水色应当不错。”
“那我们去游湖吧。”真宁说着。站起身。
流泉宫门上插了喜气洋洋的红石竹花。祐钦太皇太妃刚刚生产。身体还虚弱。流泉宫暂不待客。可是不速之客不管这么多。真宁带着一队人闯入。环顾流泉宫问:“他呢。”
她身边立刻有两个宫女从映荣怀里夺下睿澄。祐钦一见这阵势。眼中几乎喷出火來。便要挣脱众人去抢儿子。口中尖叫:“真宁。你要做什么。”真宁却不理会她。只问那两个宫女:“这是刚出世的皇子吗。Www。。com”宫女点头。
真宁又问稳婆:“皇子出生时的状况。入册了么。”稳婆道:“还沒來得及写。皇子健康。并无别的异状。”真宁冷笑道:“我看他并不健康。该抱给太医看看。”她说罢抱了那孩子就走。
祐钦怎容她带走自己孩儿。伸直了双臂去抓。却被真宁带來的宦官牢牢按在地上。映荣紧紧抓住真宁的衣带。被两个宦官打翻在地。她又爬起來追出去。一路踉踉跄跄跟到了太平湖边。真宁身边有个宫女与映荣相熟。故意落后一步。待映荣到近前。这宫女将她推到树荫中急促地说:“你还跟着做什么。今日连皇子也要杀了。你跟上去。想陪葬不成。”映荣听是如此。吓出一身冷汗。她瘫坐在树荫当中。眼睛直勾勾望着真宁的背影。腿脚却站不起了。
真宁抱着睿澄上了小船。向身后看看。问:“李大人会划船吗。”李怀英自是会的。真宁便命那舟子退到岸上。说:“只准李大人跟上來。”众人听她如此吩咐。默默地目送李怀英与她登舟破水而去。
那小舟漂到湖中心。李怀英稳了舟楫。一言不发望着真宁的背影。。她仿佛入定似的。抱着睿澄坐在舟头。姿势丝毫未变过。李怀英不敢出声惊她。只觉得手心全是冷汗。
过了一会儿。真宁问:“石头呢。”
舟中早备好一只箱子。李怀英打开一看。是一块十來斤重的石头。连绳也缚好了。只待向睿澄身上一缠便可结果他的小命。李怀英未作答。真宁自己腾出手來。抱起那块石头。她左臂弯中是酣睡的睿澄。右臂弯中便是石块。李怀英还沒來得及看清她的神情。更多更快章节请到www..com。她又转过身坐在舟头。
平日湖上风大得很。然而今日出奇的静。李怀英听到真宁咝咝的喘气。忍不住唤了声“殿下”。真宁沒有听见。她的眼睛瞪得老大。紧紧盯着熟睡的睿澄。
小婴孩的睡脸宁静。完全沒有意识到命悬一线。真宁的胸脯一起一伏。却沒有察觉自己呼吸急促。她把目光转开。望向水面。不知怎的。在倒影里看见父亲。
“并非生在皇家。就有左右这个帝国的能力。”父亲问:“你能做到吗。”
真宁把心一横。向他的幻影说:“我可以。”
李怀英见她长袖婆娑。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只说出“殿下”二字就听“咕咚”一响。一样东西已向湖底去了。真宁做完这事浑身脱力。斜斜地向一旁瘫软。李怀英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发觉她已不再颤抖。他自己的手脚却哆嗦起來。
真宁慢慢地挪转身。李怀英才看见:睿澄仍在她怀里悄无声息地睡着。他心头豁然开朗。不禁露出喜色。
“带他走。”真宁将睿澄放到箱子里。双目炯炯盯住李怀英。说:“我将他交给你。。永远别让他出现在我的阿寿身边。”
李怀英神情柔和地看着这个少女。缓缓说:“万一人们说。你杀了自己的弟弟……”“日后人若那样说。世间必是沒了睿澄。”真宁淡淡地说:“无人与阿寿争这天下。旁人如何说我。谁会在乎。”仿佛考验她的意志。李怀英又问:“想要世间沒有睿澄。还有比此时彻底了断更好的办法吗。”
“我与宫廷角力至今。难道是为了杀死一个婴孩。”真宁镇定地回答:“不。以杀死自己的手足为开端。我今后将同我的父皇一样。对‘情’字失去感觉。无情的皇朝所做的一切。都不能得到天佑。我并不想嗜血。我只想保住阿寿的天下。”
李怀英沉默地向她长揖。将小舟划回岸边。
映荣见真宁怀抱睿澄而去。却空手而回。不禁低低地叫声“啊呀”。仓皇失措地返回。她踉踉跄跄跑到流泉宫不远处。却见宦官将宫门口的石竹花打落。连宫灯也一一摘下。挂上了打极乐结的白绫。
映荣见状愣在当地。手脚扑簌簌地抖起來。流泉宫中的宫女们排成一队走出來。个个以长袖覆着脸。雪白的一片袖子。看在眼中惊心动魄。映荣的胸腔狠狠地颤动。“哇”的一声大哭起來:“娘娘。”
宫女的队伍行经她身边。也有人悄悄啜泣。也有人低语:“姐姐还不自寻生路。”一句话提醒了映荣。祐钦已死。皇子又遭溺毙。她也不知自己下场如何。失魂落魄地一边哭泣。一边往耽翠宫跑去。
映荣的哭声传到耽翠宫里。惊扰了素盈。她疑惑地走到门口。见武士们拦着映荣。映荣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一看见素盈就扑倒在地。手足并用地爬到素盈脚下。哭哭啼啼地将真宁所作所为说了一遍。
素盈听了。手中念珠“泊啦”一声摔在地上。她颤声问:“当真溺了。”映荣垂泪点头说:“奴婢亲眼所见。”素盈立刻如冰封般呆住。不到一个时辰之前。姑姑还是谈笑风生……素盈吩咐信则出去打听。他急匆匆地跑出去。沒多久就回來。说:“说是祐钦产后失血殁了。孩子生來无法呼吸。也殁了。”
“这是说谎。”映荣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娘娘与皇子都是好好的。皇子的眼睛还沒睁开呢。”
信则待她吼完了。依旧用低低的声音对素盈说:“孩子是被投湖了。至于祐钦太皇太妃……真宁大长公主身边的四个宦官。持着棍子将所有的宦官宫女赶出流泉宫后。不一会儿出來说。太皇太妃薨了。她身边一个不肯走的小宫女也一并死了。对外人说是为殉祐钦太皇太妃而触柱。”
素盈听得浑身发冷。信则将她的念珠拾起來交回她手中。可她的手指颤抖。那串白水晶撞着玉戒指。叮叮地响起來。一对禁卫來到耽翠宫。向素盈施礼道:“祐钦太皇太妃驾薨。流泉宫宫女全数要去守灵。为何有一人逃到这里。请娘娘交出此人。”
素盈才拦了一下。禁卫就推开她。信则大声道:“不得对太皇太妃无礼。”禁卫只是冷笑了一声。根本沒有理睬。驾着映荣大步走了。素盈追到宫门口。被侍卫强行拦住。而映荣已认命似的。只管哭。也不再挣扎了。
“信则。将我所有的东西都拿出來。”素盈怔怔地走回宫里。强抑着颤抖。说:“全部送给睿相。无论他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信则略感诧异:“娘娘要他做什么呢。”
“我要去为先帝守陵。”素盈说:“无论如何。他要赞同我。”
信则这一次感到真正惊讶:真宁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正是素盈扭转乾坤。夺回幼帝的时机。她却再一次要退缩了。素盈明白他的心思。说:“真宁只是在后宫中兴风作浪。在朝廷上却扶植那些新入朝的寒门官员。对睿相也毕恭毕敬。而我却有可能完全相反……与胆敢杀死先帝后妃和遗腹子的真宁相比。他们更加忌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