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吕文琦:来自女魔头的第一堂课 五 - X年四班50人的初中物语 - 魔镜神灯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吕文琦便有了伴着音乐入睡的习惯。
还记得那个时候，爸妈再就业下海经商，每天都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太阳落山后，被黑夜衬托得愈发寂寥得屋子里只剩下吕文琦和奶奶。
放学回家，做晚饭，收拾屋子，洗衣服，写作业……便是吕文琦每天的日常。
晚饭后到睡前这段时间尤其难熬，虽然电视里满是一些很适合她这个年龄看的青春偶像剧和古装剧，但一向都很懂事的吕文琦总是把频道调到奶奶最爱看的京剧台，在帮着奶奶按摩和烧完洗脚水后，自己便躲在在房间里安静地看书。
台灯下，是一个努力承担起家庭重担的女孩，以及投射在墙上的孤独的影子。
所谓“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说得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每当吕文琦感到身心疲惫的时候，她就会想起妈妈常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我在你这么大时，什么农活都会干了！”以及爸爸常说的，“我和你妈这么忙，也是为了让这个家以后过上好日子啊！你长大了，要懂事！”
是啊，能来到城里，能住上楼房，能吃穿无虞，已经很不错了不是吗？况且，比起很多已经下岗的家长，爸妈能自谋职业不是已经很幸运了吗？再说，自己本来不就很喜欢照顾人吗？照顾的又是最爱的奶奶，那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至于与父母谈心，内心的困惑的吐露，负面情绪的宣泄，成绩不好时的心理抚慰……嗯，如果够“懂事”的话，应该也不怎么需要吧……吕文琦常常对自己这样说。
虽说这样的暗示能稍稍排遣小升初压力下的干涸与苦闷，但真实的心境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浮出水面。
很长一段时间，“由醒入睡”对吕文琦来说变成了一种莫大的煎熬，任凭她如何辗转反侧，如何努力放松紧绷的身心，都依然难以入眠。特别是到了平安夜、圣诞节这样的日子，路边弥漫的节日乐章、大街小巷涌动的人流、同学们一家三口手牵手的背影……无不撩拨着她孤寂的心灵深处。
终究，她也只是个10岁的孩子而已。
有时候，她望着那些已经落满灰尘的布娃娃和公仔，心想自己要是有个兄弟姐妹什么的，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孤单了呢？
就像白天在学校那样，班里有蒋畅和贺娉婷这个两个妹妹的陪伴……对了，在五年级下学期时候，三姐妹又填了新成员――四妹白灵君。据说，这个假小子一样的女孩，是因为打架而被学校开除才被迫转学的。
一开始的时候，三姐妹也像其他的同学一样，对这个新转来的同学敬而远之，总觉她怪怪的又不合群。不过，由于吕文琦是学习委员，二妹蒋畅又是班长，在一来二去例行公事的交往中，三姐妹发现，这个看上去乖戾孤僻的小女孩其实本性纯良，并富有正义感。而且最让她们感到有趣的是，这个“因为被打架而开除”的女孩，学习成绩竟然还不错，转学后的第一次考试就考到了班里的第15名，真搞不懂这么矛盾的属性是怎么同时聚集在一个人身上的。
吕文琦还记得，三姐妹第一次把自己带的午饭分给白灵君时的画面。
“来，小白，尝尝我妈早上刚炸的软炸里脊！”蒋畅从自己饭盒里夹出一大块金黄色的里脊肉，放到白灵君满是土豆丝、外加一块腐乳的饭盒里。
“……”白灵君眨眨眼睛，有点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女同学，又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饭盒。
“还有还有，我爸给我做的四喜丸子太大了，我吃不了，分成四份正好。来，小白，给你一块。”小脸总是红扑扑的贺娉婷用筷子将大丸子十字分开，夹给白灵君四分之一。
“……”白灵君轻轻低下了头，用筷子轻轻搅动着米饭。
“哎呀呀……你们给的东西都那么好吃，我的都拿不出手了……”大姐吕文琦叹了口气，用筷子夹着一个饺子，说道，“来，小白，虽然我的不如他们那么美味，但这饺子是我自己包的，味道也还不错啦！吃吃看！”
“大姐真是谦虚，明明你的才最有诚意……”蒋畅刚说道一半，突然听到一阵嘀嗒的响声。
是液体滴到饭盒盖上的声音。
“小白……你，你怎么哭了……”三姐妹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见白灵君用校服的袖子拼命地擦着泪水和鼻涕，咬牙切齿地想让自己不哭出来。但她只坚持了不到5秒钟便泪流满面，哭到崩溃。很快，她那因为盛了太多的菜而变得有点“咸”的午餐被淋上了一层温暖的小雨，不只是白灵君的，还有被这种特别的情绪感染而同样泪如泉涌的三姐妹。
那是一份虽然难以拆解却可以轻易感知的情愫，一如4年后一个长相乖巧的女孩在歌声中唱的那样：“我一个人长大，你也这样吧，面对这世界偶尔会害怕，谁陪我的寂寞，谁听我的诉说，谁能给我回答……”
就这样，在那个温馨的午后，四姐妹在白灵君的盒饭前“歃泪为盟”、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初同高同大学”。
当得知大姐吕文琦正被失眠所困扰时，三个妹妹偷偷攒下零花钱，买了一个小型收音机送给吕文琦作为生日礼物，希望收音机里的广播和音乐能伴着大姐入睡。从此，睡前听音乐便成了吕文琦又一日常惯例，有时候听广播里随机流淌的音乐，有时候听磁带里自己喜欢的歌曲。
或许是每次看到这个收音机都能想起三个妹妹笑脸的缘故吧，吕文琦突然觉得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没那么孤单了，常常听着收音机里的悠扬旋律就不知不觉沉入了梦境。
在初中第一次运动会正式拉开序幕的前一晚，吕文琦静静地躺在床上，轻轻闭上眼睛，静静欣赏着广播里一首名为《永远同在》的日文歌曲。虽然吕文琦并不懂得歌词的意思，但那种仿佛能定格时间的优美旋律深深触动了她的心。境由心生，那一晚，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面二妹蒋畅、三妹贺娉婷、四妹白灵君正轻轻向自己走来，但当自己想迎上去的时候，却发现无法触碰到三个妹妹，自己与她们穿身而过。当转身回望的时候，她发现三个妹妹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高原、夏竹溪、苗佳楠，在对着自己挥手微笑。但她们正渐渐向后退去，慢慢地，慢慢地向后倒退着，直到消失于黑暗之中……
第二天醒来时，吕文琦发现自己眼角垂直地留下了两条“瀑布”的痕迹，耳朵附近的枕巾也湿湿的。
是因为蒋畅说今天会来所以太激动了吗……吕文琦苦笑着翻身下床，走到床前，双臂180度舒展地拉开窗帘，“刷――”
整个人瞬间沐浴在朝阳的爱抚中。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碧蓝的天空漂浮几多棉花糖似的白云，好像在向她打招呼。
“哇，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吕文琦不禁感叹。
简直就是为运动会量身定做的天气！
在喝完了床头柜上的半杯水后，吕文琦习惯性地将被子叠成“豆腐块儿”，然后把收音机拿到厨房里，按下开关，调整天线的角度，一边做早饭一边听着晨间新闻和天气预报。
“今天白天晴转多云，夜间局部地区有小雨……”正在搅拌着鸡蛋液的吕文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窗外明明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完全看不出有一丝要下雨的痕迹啊！
不过既然是夜间有雨，应该也不会影响到5点前应该就会结束的运动会吧。吕文琦这么想着，瞟了一眼立在墙角的伞。
终于，来到了这一天。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运动会正式开始的时间是早上8点半，而作为配合宫泽磊和高原工作的生活委员，吕文琦7点刚过就来到学校帮忙布置会场。
在育英中学的教学楼内，往常这个时间异常安静的走廊正弥漫着一股狂欢的气氛，三个年组的十二个班级纷纷从各自的楼层向着操场运送桌椅板凳、彩旗横幅、矿泉水喇叭等用品。一时间，来来往往的喧哗声、熙熙攘攘的跑闹声、叮叮咚咚桌椅与地面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合奏出一曲动感十足的青春交响乐。
“文琦姐，200米加油啊！”屋里屋外忙得不亦乐乎的夏竹溪嘴里含着半块巧克力，边搬椅子边说道，“我们班200米可就看你的了！”
“笨蛋！别随便给人施加压力啊！”扛着彩旗的宫泽磊瞪了夏竹溪一眼，然后扭头对吕文琦说道，“正常好好跑就行，跑前记得充分热身，肌肉别拉伤了。”
听到宫泽磊胆敢当众“训斥”自己，夏竹溪冷笑着耸耸肩，然后把椅子腿若无其事地垂直对准宫泽磊的脚，然后轻轻松手――
“啊！！！”宫泽磊惨叫一声，痛得直跳脚。他瘸着腿、瞪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疯女人。
“看到了吗？这才叫'压力'呢！”夏竹溪得意地点点头，鼓励性地拍拍吕文琦的肩膀，然后蹦蹦跳跳地飞出了教学楼。
“你这个笨蛋！我……我脚伤了……跑不了……看我不杀了你！”宫泽磊恨恨地提起给予自己脚面充分“压力”的凳子，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
吕文琦心里觉得好笑，但她那“超级有眼力见儿”的天分立刻驱使她接过椅子，并聆听宫泽磊对夏竹溪的疯狂吐槽。
这两个家伙，该不会不知道别人有多羡慕他们吧……吕文琦呵呵笑着，心想。
在她们后面，正在两人搬一个桌子的徐萌和南海满脸斜线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完全搞不懂这帮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难道文化水平已经低到完全不晓得“紧张”两个字怎么写的地步了吗？竟然用这种散漫的态度来应对即将到来的比赛，未免太不把对手放在眼里了吧！
“看着吧，你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反戴着红色帽子的徐萌撇着小嘴，眉宇间锁着无比坚定的神色。
“200米？那不是卜金玲的项目吗？”南海转了转眼珠，无奈地耸耸肩说道，“看来他们真是完全搞不清状况呢……”
“喂喂喂，别说得好像自己什么都知道似的。”徐萌傲娇地嘲讽道，“某人之前不也是一问三不知，还不是我告诉他的。”
“唉，你真是太天真了，朕那是故意给你个展示的机会！其实，朕早就看穿一切了。”南海颇有得色地说道，摆出一副臭屁的表情。
“是吗？你这么厉害，那你一个人搬桌子出去吧。”徐萌随即松手，假装生气、仰着头向教室走去。
“喂喂！我说萌姐，有点集体精神好不好，我要是累着了，800跑不了第一你负责啊！”南海扯着嗓子在走廊里大叫。要是往常，这种分贝的吵嚷声肯定被“大猩猩”逮住罚去跑圈。
但是今天，再怎么大声，都会被认为是为同学鼓劲儿的热血行为或青春活力的恣意释放，断不会遭到任何处罚。
“哎呦，你还知道被累着呢！既然你这么无所不知，难道不知道800米是下午比吗？现在累着，你有一上午时间休息呢！少给我找借口！”徐萌收拾南海这个臭屁跟班已经颇有心得了。
“……”南海泄气似的晃晃头，表示彻底服了这个刁蛮的同桌了，“哎呀，行了行了，不闹了，不闹了，快点过来搭把手，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就不！自己搞定！”
“快点儿过来！”南海不耐烦地喊道。
“少废话！自己――”
“――萌萌，你这是干嘛呢？离很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这时，一个轻柔似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瞬间就抚平了徐萌皱起的眉头。
“哎呀，雨宁，你来啦！”看到来人，徐萌立刻露出了极致爽朗的微笑，跟刚刚与南海斗嘴的她判若两人。
只见安雨宁穿着标志性的淡蓝色运动套装，脸上依然挂着那个经典的“百分之一百”的醉人微笑。
好可爱啊！徐萌有点微微脸红。
“安雨宁，你快说说你那跟班小妹，正搬桌子呢，中途就撩挑子不干了……”南海索性轻轻一跳，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
然，还没等南海屁股坐热乎，徐萌三步并坐两步冲上前去，从头顶摘下反戴着的红色帽子，照着南海的后脑勺“啪”地扫了一下。
迅雷不及掩耳且不由你丫分说。
“安雨宁这个名字是你叫的吗？要叫雨宁姐！姐！姐！快点改口！”徐萌好像真有点生气了，每说一个“姐”字就会痛打南海一下。
“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姐！姐！姐！都是我姐！都是我姐还不行吗！”南海抱头求饶。
“这还差不多！”徐萌重新戴上帽子，瞪了似乎有点不服气的南海一眼。
安雨宁无奈地摇头笑着，她看了看表，对徐萌说：“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别闹了，大家快布置吧，一会其他同学就都来了。”
“哼！今天算你走运――”正当徐萌还想继续“损”南海一顿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从四班教室里走出几个奇怪的身影。
说他们奇怪，是因为这几个人正在向外搬运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运动会上的东西。
“喂！我说你们还真要搬电子琴啊？”四班门口，高原手掐着腰，皱着眉头看着不搞怪好像就会死的谭勇强和柴俊男。
“这是啦啦队队长的命令啊！”谭勇强理直气壮地说，“我要拜柴帅哥为师！”
“胡闹也有个限度吧！一会还要给同学加油呢，哪有时间鼓捣这种玩意！”高原好像看到电子琴就气不打一出来似的，相当气恼地反驳道。
“原姐，你十次有九次都是对的――”柴俊男深情地看着高原的眼睛，一脸虔诚地说道，“但是这一次你就偏激了不是。运动会本来就是放松娱乐的，何必那么认真？况且，初三和初二比赛的时候我们总犯不着一直提心吊胆的吧，多个娱乐项目有何不可？”
被柴俊男嬉皮笑脸这么一说，高原一时竟也无言以对。她看了看柴俊男颇不正经的帅脸，又看了看谭勇强故意摆出的鬼脸……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终于，她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恨恨地走回教室，算是默许了。
“噢！耶！”柴俊男和谭勇强击掌相庆。
将刚刚这一幕完整收录眼底的安雨宁看着高原的背影，嘴角含笑的同时，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她隐隐感受到，刚刚的高原，有那么一点点古怪。
“真是一帮不知所谓的笨蛋……”徐萌紧紧握着拳头，似乎对四班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颇为不满。不过，她旋即眉头舒展，露出了狰狞可怖的笑容，嘴里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一会一定让你们哭都来不及！”
8点20分，各个班级已经各就各位，全校十二个班级按照年组和班号坐在相邻的位置，将操场像“黄道十二宫”一般围成了一个闭合的圈。每个班的前面都摆着两张课桌作为“阵地堡垒”，课桌前面挂着代表这自己班级口号的横幅；横幅的两侧插着彩旗，如张开的两翼，包裹着一个个作战小分队。在这场体力与意志的较量中，这些小分队将成为每一位出场战士的忠实后盾。
在全校的十二个班级中，有两个班级的阵营前方，除了摆放着传统的课桌、条幅和彩旗外，还各自架设了一台“独门武器”。
一个是初一四班，一台略显老旧的电子琴，上面贴着几张发黄的圣斗士不干胶。
一个是初一三班，一台崭新的红色战鼓，上面摆放着两个粗壮精悍的鼓槌。
而守在这两个独门武器的旁的分别是两个班级的啦啦队长：柴俊男和徐萌。
“……”柴俊男扭头看着三班前面那个火红欲滴的圆形战鼓，心里登时凉了半截：我靠，一个运动会至于吗……
“哼……”徐萌也侧头看了看四班前那个不知所谓的电子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少看不起人了，把我们这些拼命备战的人当白痴吗……
在各个方阵的后排，每班的班主任都已经落位坐好，静待体育组组长“大猩猩”的一声哨响。
在初一方阵的班主任中间，此时正坐着一个特殊的身影。
“女魔头”柳百惠。
据说，每次运动会，她都会坐到初一的方阵后面。
柳百惠眼光流转，看了看初一年组这四个从年龄到性格完全不同的四位班主任。
老佛爷，皇后娘娘，陈英凤，刘梓墨。
无聊，亢奋，沉静，紧张，四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分别写在四个班主任的脸上。
接着，柳百惠又将凌厉的视线射向那个从入学开始就饱受争议的班级――初一四班。
来吧，就让我看看，这到底是怎样一个集体吧。柳百惠眯着眼睛，笑了笑，强大的气场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