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宫泽磊:羁绊之索 四 - X年四班50人的初中物语 - 魔镜神灯
在学生时代，很少有人晓得“明天下午好像看电影”“班里来了新同学”“我们班要换班主任”这类小道儿消息，到底是从谁那里最先流传出来的，总之是一传十，十传百，不消一会儿，准保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每个最新接受的这种消息的人，都会产生一种“全世界好像就我不知道”的错觉。
升上五年级的那个夏天，宫泽磊就在新学期的路上获悉了“金龟子”不再继续担任班主任的小道消息。
至于原因，班上盛传着两种说法：一种是班主任因为要放产假，加上身体虚弱，无法继续胜任工作；第二种说法是，学校为了处分上学期末的打架事件，而将一再纵容学生寻衅滋事行为的软弱班主任撤掉，换成了一个能震住这个班的超级赛亚人。
事实是哪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相信哪种。
“靠！哪来的王八蛋，敢把我们金龟子姐顶走了？”脑袋还留着缝针疤痕的“胖子”不忿地嘟囔着，赢得周围很多同党的点头附和。
“我听说啊，新来的老师不是个善类，应该是专门来整我们的。妈的，必须一上来就给他点颜色瞧瞧才行！”蝈蝈表示《逃学威龙》的情节可以作为参考，然后转向宫泽磊征求意见，“公公，你说呢？”
“……”宫泽磊摸摸下巴，撇着嘴，谨慎地没有表态。
距离新学期的第一节课还有5分钟的时间，他决定探一探这个不速之客的底。
“路杨，过来一下。”宫泽磊招招手，打了个响指。
他知道刚刚路杨被叫到了办公室，已经跟那个所谓的新班主任打过照面了。
只不过，路杨回来的表情告诉宫泽磊，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马上上课了。”平时一向跟宫泽磊他们沆瀣一气的班长路杨，此时说话的语气怪怪的，眼睛不停地像门口瞟去，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路姐，你怎么了，刚刚你见到新班主任了？”宫泽磊小声问道，他看出了路杨的异样，平日里很有安吉丽娜｀茱莉风采的丰满嘴唇有点干涩。
“见到了。”
“什么情况，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路杨有点紧张地说道，“总之，你们最好都收敛一点，这个老师不太好惹。”
“靠！至于吗！我们一班人还搞不定他？我们必须得替金龟子姐报仇啊！”胖子不依不饶地双手按着骨节。
“你先一边儿歇着去，要报仇也得知己知彼啊！”头脑很冷静的蝈蝈白了胖子一眼，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跟路杨打听道，“班长，这老师怎么个不好惹法？他叫啥，多大年龄？”
倏忽间，路杨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好像刻意隐藏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这个……一会你们见到不就知道了吗？哪差这么一会儿。”路杨皱了皱眉头，眼神飘忽。
正当她想赶紧回到座位时，宫泽磊拉住了她的校服衣角。
“路杨，到底怎么了？”宫泽磊警觉地看着路杨花容失色的脸，“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宫泽磊发现一向直爽坦率如男孩子一般的路杨今天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前的她可是跟“捣蛋三人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啊。
今儿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他叫什么，几岁，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你们也别问我。他想说他自己会说的。总之你们老实点就是了！”路杨“啪”地拨开宫泽磊的手指，瞪了一眼三人，一路小跑回到了座位上。
“哎？这叫什么事儿啊……”胖子大惑不解地看着路杨的背影，心里纳闷班主任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把一向不怕事儿又超级仗义的班长震成这样。
“……”蝈蝈跟宫泽磊对视了一下，两人的眉头都锁得紧紧的。
上课的铃声终于响了。
或许是换老师的缘故，往常上课前都很不安份的教室这一天变得分外静谧，大家都想在见过老师本尊之后在决定自己的行为模式――特别是听说这老师似乎很不好惹的风言风语之后。
“我说，要不要在门框上面放个黑板擦啥的？”胖子叼着一根水性笔当烟抽。
“滚蛋，你先消停会儿，看看再说。”蝈蝈翻白眼。
宫泽磊抿着嘴唇，看着窗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弥漫的浓雾，心情有点压抑。
蓦地，他的视线余光撩到了班级后门的玻璃，几乎是一瞬间，一张怪异、扭曲的人脸飞速闪过。
是有人从那边走过来吗？宫泽磊下意识心想。
不对！
那个窗子平时都是透明的，但刚刚明显是一片明晃晃的肉色堵死在那里，应该是站在那里观察很久了！
一想到这，宫泽磊顿时感到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要知道，金龟子老师可是从来都以身作则，绝对不做这种背后放冷枪的事儿啊！
1分钟后，千呼万唤始出来，教室的前门被打开。
一个穿着体恤、西服裤子和皮鞋，留着大背头的中年男子静静地出现在了教室门口：茶色的眼镜让人看不清来人的目光，整个人的面部肌肉有种往下坠的感觉，如月球表面凹凸不平的材质既让人觉得好笑又让人感到背脊发凉；再加上不逊于学校任何体育老师的高大身材与壮实的肌肉，活像一只外表严肃粗犷的斗牛犬，又像是从香港电影里走出来的黑社会老大。
如果名词也可以有反义词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毫无疑问就是“金龟子”老师完完全全的对照。
一个纤弱细小，一个强悍粗壮；
一个和颜悦色，一个面如阎罗；
一个像亲生姐姐，一个像酒鬼继父。
多年后，当上了初中的宫泽磊跟国大龙描绘起小学最后两年那个“丧心病狂”的暴君时，国大龙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狂怒暴走版本的“铁拐范”形象。
这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过往四年的快乐小学岁月彻底作古，迎接宫泽磊他们的，是万劫不复的地狱般的最后两年。
还记得“万爷”那时的自我介绍，如洪钟般雄浑的声音在教室里嗡嗡地回响，震得许多女孩头晕目眩：“我叫万克生！你们可以叫我万老师，或者’万爷’！我是你们班接下来两年的班主任！”
“我靠……”胖子哆哆嗦嗦、脖子僵硬地看了一眼宫泽磊，万分庆幸自己刚刚没做那些傻不愣登的蠢事儿。
蝈蝈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四处翻飞，观察着其他同学的反应。他留意到，一向狂野不羁的班风此刻彻底被这个“万爷”的气势压制了。
宫泽磊终于明白刚刚路杨为何会有那种反应了。他心头一沉，脸上荫出一大片阴影。
“我听其他老师说，你们的班的同学都非常的活跃、外向、聪明、团结……”万爷眨着如黑洞般深邃的眼睛，盯着眼前这帮号称”年组最乱的班级“，冷笑着问道，“那么我想先考大家一个问题，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大家现在可以猜一猜我的年龄，猜中的同学我会在他的名字下面划对号，一个对号相当于一张免死金牌，日后可以抵消一次犯错。”
万爷说着，从随身带着的黑色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名单，上面写着班里每个人的名字，名字的后面还有长长的一排空格。
接着，他指着名单的空白处说道：“你们初始阶段，每个人都是0张，换句话说，如果在没有免死金牌的前提下，一旦犯错，任何错，我都会狠狠狠狠地罚他。但是如果有对号，有免死金牌，就可以抵消一次。金牌数量可以随着你们获得的奖励而叠加。好了，规则清楚的话，你们现在可以猜我的年龄了，你们全班有10次机会，大家抢答就可以了，如果有人能猜中，就能获得第一张免死金牌。”万爷说完，棕色镜片下的目光扫了一眼路杨忐忑不安的脸。
宫泽磊三人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讲台上那个长相令人作呕的男人到底唱得是哪一出。
“好了，没问题的话，现在可以抢答了。”
在一阵有点尴尬的静默后，不知是谁，最先喊出了“40岁”这个答案。
万爷笑着摇摇头，看表情，似早有所料。
“35？”又一个声音。
万爷继续摇头，每摇一次，他的目光就向路杨那个方向瞥一下。
这时候，蝈蝈突然想起自己刚刚问路杨班主任年龄的时候，路杨那闪烁其词的态度。
“等一下，那家伙难道是不想让我们猜中，故意不告诉我们吗？”蝈蝈用诧异的眼神问宫泽磊。
“不一定，看看情况再说。”宫泽磊小声回应。
“41？”
“45？”
“37？”
“36？”
“难道是30？”
“50！”
……
台下猜测的答案开始此起彼伏地爆发出来，但是万爷的头像拨浪鼓一样摇个不停。每当猜测的声音出现断档，万爷就扭头扫向路杨这个方向；于此相对，每一次万爷摇头，路杨就长舒一口气，庆幸别人没有猜中。
已经猜了7次了，还有最后的三次机会。刚刚有一个乱喊的同学几乎猜中了，仅仅差了一岁而已。
终于，路杨再也坐不住了，她生怕真的有人不小心猜中了……那可以就糟了。
究其原因，在于上课之前万爷单独把班长路杨找过去，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班长作为一个班级的统领人物，应该始终跟老师站在一边，而非靠讨好那些为非作歹的差生来稳固自己的职位。为了测试你是不是合格的班长，一会我会在班里做一个游戏。待会儿上课，我会问让大家猜我的年龄，我真实的年龄一般人绝对猜不到，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说着，万爷拿起钢笔，轻轻在手边的报纸空白处写了一个数字，然后看着大吃一惊的路杨继续说道，“如果一会儿有人很快猜到的话，那很自然一定就是你泄露了答案……我可以不希望我的班委背叛我。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否则后果自负哦！”
……
“29岁！”终于按捺不住的路杨连说带举手，生怕万爷以为不是自己说的。
万爷的头终于不再摇动了，而是轻轻地点点头。
“回答正确！”
“29？？？”班里一片哗然。难以置信的神色齐刷刷地爬上这些稚嫩的脸庞。
大家既惊愕于这个老师外表与实际年龄的天壤之别，更惊讶于路杨怎么能猜中这么离谱的答案？！
“没错，我今年29岁，虽然还有几天就到30岁生日了，但现在还是29岁。”万爷赞许地看着路杨，点点说道，“这位同学叫路杨是吧，恭喜你获得了一个对号。不，不应该叫对号，应该得到一张免死金牌。大家掌声鼓励一下！”
当万爷说出“免死金牌”这四个字时，那张过于老成的脸上不经意见露出狰狞的表情。
……
“靠！路杨果然是为了获得免死金牌才不告诉我们年龄的！”放学回家的路上，“胖子”愤愤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大声抱怨道。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唉，以前跟我们统一战线的班长背叛我们了。”蝈蝈摊手，虽然脸上没表现出如何恼怒，但心里也很生气。
“先别忙着下结论，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路杨如果知道答案的话，为什么她也有资格猜呢？那岂不是一猜就中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宫泽磊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仍然是小学生的他，当然看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说路杨那个女人很狡猾啊！本来她不应该猜的，但是为了获得那个免死金牌所以厚着脸皮猜了！”蝈蝈越想越气，这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你看，她开始的时候还没猜，到最后才猜的，开始肯定是抹不开面子，后来就不要脸了！怕别人抢到，所以就猜了！”
“……有没有可能只是碰巧？”宫泽磊随口问道，其实他心里明白，如果没有上课前那番对话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可能的。但路杨的反常表现足以说明：她绝对知道一会上课会有猜年龄这个混账环节！
“宫泽磊，问你自己，你信吗？！”蝈蝈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他上小学一来的第一次，第一次觉得友情竟然是这么无常的东西，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竟变得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