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特别章 徐萌:琴与鼓!失败者之歌 五 - X年四班50人的初中物语 - 魔镜神灯
2001年的那个夏天，陈晓东的《比我幸福》的旋律时常飘荡在中小学外的音像店，其中副歌部分的“请记得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更成了小孩子们下课嬉戏中用来扮酷的台词。不过对徐萌来说，这句歌词却有着特别的意义。
许多年后，当她回想起那个与“石佛”告别的那个夏天，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比我幸福》，哼唱起这句能将记忆夺回的歌词。
那个告别的傍晚，是她第一次与这位处处罩着他的学长深入谈心，也是第一次对自己正义的信念有了微微的动摇。那离别的泪水中，浸透了小学成长岁月中最沉重的迷惘。
“学长，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坐在“石佛”自行车后座的徐萌又激动又好奇，他本以为在这种离别的日子学长会邀请自己去他家吃饭什么的，却不想一路来到了人迹罕至市郊。
“到了。”
“石佛”将车停在一座山脚下。两人抬头望去，眼前是一排排密密麻麻通向山顶的台阶。台阶看上去很是老旧，很多地方已经有了破损，两侧的树遮天蔽日地架在阶梯的上空，宛如簇拥着的绿色仪仗队。
“学长，你这是要……”徐萌虽然明白石佛的意思，但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还要我背你吗？”石佛眯缝着眼睛，一脸慈祥，完全没有往日“单挑之王”的杀气。
“哦，不不不，才不用呢！不就是爬山吗，你在前面带路！”徐萌好胜的性格压倒了心中的万般疑惑，总之，先爬上去再说。听学长的总是不会错的！
石佛莞尔，开始大踏步地向上爬。
徐萌本以为身形庞大的石佛爬山应该很吃力，没想到自己一路上歇了三次才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石佛却早已躺在山顶上凉亭里的椅子睡上一觉了。
“你终于上来了。”石佛故意做了个打哈欠的动作，徐萌则双手叉腰气喘连连。
“学长，我说……我们……干、干嘛要……要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爬山啊……”徐萌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说出了心中大问号。
“嘿。”石佛从椅子上站起来，跳到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喃喃自语道：“时间刚刚好。大概还有1分钟。”
“啊、啊？”徐萌纳闷地也走到大石头边上，一脸懵逼地看着山下的景色。
突然，一道火红的强光直刺她的双眼，眼前翻滚的白云如导火索一般瞬间被点燃，整个世界骤然沉浸在橘红色的辉光中，熠熠闪闪，如坠仙境。
“哇！天、天啊！好美啊……”徐萌双手齐眉遮住强光，对眼前无比壮丽景色惊得说不出话。
“路途虽然远了点，但这景还挺值吧。”看到徐萌的反应，石佛喜满意足地笑笑。他那“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姿态，愈发像山峦之颠的佛像了。
“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壮观了！我从来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快看那！那不是课文里学的火烧云吗？？？天啊！我竟然看到真实的火烧云了！”徐萌有点语无伦次，激动得上蹿下跳。
“来，上来。站在这块石头上看效果会更好，这里是最高点。”石佛伸出粗壮的手臂，将徐萌拉了上来。
“哇！！！！！！美爆了！！！！太……太漂亮了！那句诗怎么说来着，落霞与什么起飞，什么什么共长天一色来着！哎呀！我都想写诗了！！！太美了！！！我不行了……我快窒息了！！！”徐萌心脏砰砰直跳，完全忘记了今天可是与学长告别的日子。
此刻，两人一前一后，脸庞被夕阳照的通红，如痴如醉地俯视着山下的火柴盒世界，宛如泰坦尼克号甲板上经典场景――我们是世界之王！
“……”石佛看着比自己矮一截的徐萌，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怜爱。
从开始明天，在小学的校园，徐萌就再也看不到这位事事为自己出头的大哥哥了；而“石佛”的世界，也将少了一抹最灵动的亮色。
时间过得好快。
“徐萌，我……”石佛的表情有点局促。
“学长快看，快看！那不是我们春游去过的摩天轮吗？哇！从这里看好小噢！”
“是、是啊！从这里可以看得到大半个城市呢。”石佛摸了摸后脑勺，苦笑着摇摇头。
“天啊，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啊？”
石佛很想实话实说“曾经有个不自量力的白痴把单挑的地点选在这里”，不过在徐萌面前他怎么说不出这种话，只好胡乱回应一句“我平时很喜欢骑自行车乱转，偶然发现的”。
“真是太美了！学长，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徐萌一直没有回头看“石佛”，她眯着眼睛看着一点点落下的夕阳。这个时间的太阳是一天中最平易近人的，再也没有清晨和中午让人难以对视的锋芒，反而显得格外温柔。
“其实我一直都想带你来这里。”石佛本想这么说。“带喜欢的女孩来这里”或许是一句太过早熟的台词，但是他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不过就算他是人人畏惧的“单挑之王”，却一直没有勇气提出邀请，生怕太过明显而被拒绝，直到这离别前的最后一天。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真高兴，你喜欢这里。
不过，似乎完全破坏了离别应有的伤感情绪呢……“石佛”自嘲地笑着，抬头望着距离自己很近的天空。
这时候，他突然发现望着夕阳的徐萌肩膀有点起伏颤抖。
“喂，你怎么了？”石佛轻轻拍了拍徐梦的肩膀。
“没、没什么……”徐萌还是不肯转过头，仿佛是怕一旦转过身就会从大石头上掉下去似的。
“……”石佛看着徐萌的背影，很有一种把她搂在怀里的冲动。但是这种冲动有多强烈，就有同样强大的力扯住他的手臂。
“学、学长……就这么毕业了呢……”徐萌说话断断续续的，一阵微风吹过，荡起她俊秀的马尾。
“是啊，就这么毕业了……你也长大了，变得越来越漂亮了。”石佛用手轻轻拍了拍徐萌的头。
“学长……”徐萌肩膀起伏更加剧烈饿了，右手轻轻撩过脸颊，好像在擦拭着什么，“一直以来……谢谢……谢谢你对我的照顾……给你添……添、添了不少麻烦……”
“石佛”有点不知所措，他就算再怎么迟钝也听得出女孩声音的异常。
“没……没……应该……”
石佛的话还没说完，徐萌突然转过身，抱住“石佛”肥大的肚子无法克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石佛”愣愣地站在那里，身经百战亦不曾流过英雄泪正从眼睛里潺潺流出，划过脸颊，汇聚到下巴，滴落到徐萌的发梢。
“白痴，哭、哭什么啊，有、有事随时可以找我啊……”
“呜呜呜呜呜呜……”徐萌还是哭个不停，这么多年对学长的感激全都包藏在这打湿衣衫的泪水里。她深深明白，这么多年孤军奋战践行着自己的正义信念，曾遭受过怎样的白眼、讽刺与委屈，若不是有学长始终站在自己这边，自己早就崩溃放弃的了，绝对不会坚持到今天。可是明天过后，石佛学长毕业了，她突然感觉灵魂深处的某个基石突然被抽走了，内心的失落与空虚可想而知。
不晓得哭了多久，两个人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肩并肩地坐在大石头上，静静地望着夕阳沉入天边的云海。石佛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浅的泪痕，徐萌则是眼睛都有点肿了。
“学长，未来你有什么打算？”徐萌吸着鼻子，轻声问道。晚风吹拂着她温柔的脸庞，平时日“大姐头”的强硬风范已经随着泪水潺潺流走。
“走一步看一步吧。”石佛看着苍茫的天空，“我虽然不是学习的料，但是也想多读点书。”
“啊？真不像学长说出的话呢，呵呵。”
“人会变的。”石佛苦笑了一声，“说真的，虽然小学这六年，我打遍全校无敌手，不害怕任何人，过得也算自在，但却还是感觉很失败呢。”
“不、不会啊，我知道学长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学长呢！而且学长打架也都不是无理取闹，都是为了保护同学和朋友啊！”
“嘿，是啊，是啊……你说的都对……不过那又这么样呢？那些小学六年级学了很多知识、最后小升初考试成功人才是胜利者不是吗？我这样的人，充其量也知识逞一时威风而已。”
“才不是呢！学长比那些胆小怕事、只知道念书考试的人强多了！”徐萌据理力争，她不相信一直作为她努力目标的学长竟会说出这种后悔的话。
“我之前也确实是这么想的……”石佛的眼神充满了空虚和迷惘，“但事实上，同学们赞赏你、跟你好，也只是因为他们怕你、需要你保护而已。老师、爸妈和同学，其实从来都不会真正认同我这种人。只有学习好，成绩好，考上好初中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在班里管那么多事情，管好自己的学习就好，不要跟我学。”
“学长，你……你怎么了？你不是曾经也教导我要做个有正义感和勇气的人吗？这么今天又……”
“我只比你大一年而已，很多事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的。特别是小升初考试公布成绩那一刻，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泪流满面，那时候我终于明白，小学六年的赢家与输家都在此刻给出了答案。而像我这种人呢？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已。”
“不！不是这样的！学长在我心中很了不起！”
“……”石佛抿着嘴唇，表情凝重而挣扎。
“不要告诉怎么做！我不是小孩儿了，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一直以来，我一直觉得学长是我的坚实后盾，如果学长都告诉我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我只会觉得自己是个白痴……”徐萌的情绪非常激动，一下子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她无法接受这种否定。
“以后我没法在你身边保护你怎么办！”石佛也急了，他知道过去那些年徐萌树敌有多少，更明白一旦自己毕业徐萌可能遭到怎样的报复。
“……”徐萌惊愕地看着有点陌生的“石佛”，她本以为这个高大的男人会一直一直支持自己的，“学长，原来我在你眼里只是个弱小的、如果没有你保护就会枯萎的小草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你所做的到头来会发现毫无意义！我只是不想让你重走我的老路，我希望你的小学时光能过得比我快乐幸福！”
“我怎么做是我愿意！不用你来操心！”徐萌激动者咬着嘴唇，头也不回地跑下山去。
“喂！回来！唉……你等等……”
……
……
……
虽然在那个不欢而散的离别傍晚，石佛最后还是以“向小妹妹赔礼道歉”的方式勉强把徐萌安全送回了家，但他的担心却在徐萌六年级开始不久的某天就得到了悲惨的验证。
而那一天，亦是“青龙棒”和“猛虎帮”带着各自的王牌第一次火拼的翌日。
那一晚，曾经所向无敌的“石佛”第一次尝到了“败”的滋味，被那个名为荆极的初中生用恐怖的泰拳招式打到再也、再也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