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茶香醉人,大梦无觉 - 失落城主 - 吻剑
“医圣果非凡人！水某已是风烛之年，得尝如此绝品，甚幸，甚幸！”水千寻修炼的是“太阴逝水诀”，对水自有一番亲切感，轻呡一口，含而不咽，顿觉茶香轻如云雾，纯似芝露，清纯而不青涩，淡中藏雅抚柔柳，韵味缠绵无乱丝。
“好茶！”发出赞叹的却不是正在品茶的水千寻，而是站立一旁的陈剑心。
“嗯？”童九龄有些讶异的看着水千寻，“你带过来的这位小不点也是茶道中人？”
“小家伙不可造次！”水千寻蓝色眉毛突然扬起，有些严厉地看了陈剑心一眼，随后笑着对童九龄拱了拱手，道:“小孩子不懂规矩，医圣切莫见怪！”
“水真人多虑了，我童九龄一生除了钻研医道，就只此一爱好了，这位小朋友仅凭余香，却道茶是好茶，看他眉宇清奇，光华内蕴，绝非无知妄言的稚童，而且他恍惚痴醉，又似有所悟，分明是得了其中的真味，童某才有此一问。”
陈剑心确实是恍惚了，痴醉了，因为他闻到一种很熟悉的味道，这种茶很像纳兰晓柔给他沏的峨眉雪芽，闻茶而思人，思念的触手伸向那遥远的家乡，正当他神思不属，意犹未尽之时，水千寻的长眉毛从他脸上刷过去，像一盆冷水将他浇醒了，正好听到水千寻和童九龄的对话，心里顿时一惊，想到自己等人是来求人救治火前辈的，千万不可因为自己的冒失将这位神医给得罪了，正准备向童九龄谢罪，却见他从旁边童子手中的托盘里取过一个玉杯，斟了一杯递过来，道:“尝尝看吧！”
童九龄的态度让陈剑心有些错愕，却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接过茶杯，呷了一口，茶是好茶，入口甘甜而香醇，但陈剑心感觉这茶味偏于醇厚，不似嵋山雪芽那般轻盈莹洁，纳兰晓柔沏给他的雪芽，虽然也是热腾腾的，却给他既温暖又清凉的味道，轻盈润心，晶莹沁魂。而这“一点红”论口感或许更胜一筹，美则美矣，意境却稍显不足。
“既然开口称赞，必有你的见解，说说你的看法吧！我相信童稚之口，或无虚言。”童九龄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看上去还很稚嫩的男孩。
“晚辈不敢妄言。”陈剑心哪敢随意评论，火乘风与他有救命之恩，陈剑心绝不会罔顾恩人的性命来恣意任性。只是他总觉得这位神医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这般逍遥洒脱，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忧色，只是他极力掩饰，却不知是什么缘故。水千寻带他们前来是为了医治火乘风的病，相信这位神医也不可能看不出百里笑背上的火乘风已是生命垂危，况且水千寻曾说他和火乘风还是故交，人命关天的事，他们此时却在品论茶道，陈剑心没有涉足过江湖，也不知道他们这是论的那一门子的江湖规矩。
“但说无妨。”童九龄似有几分期待，“你不要拘谨，童某人规矩虽多，那是给求医者立的。对于爱茶的同道中人，童某一向都主张畅所欲言。”
“可是医圣前辈，晚辈也是为求医而来的！”陈剑心觉得自己虽然也喜欢喝茶，可未必就能被童九龄归为同道中人，况且自己也是那万千求医者之一。
童九龄笑了，扶着胡须不言。按理说童九龄与火乘风本是故交，火乘风有难，童九龄十有八九不会推诿刁难，可是童九龄如今却是摆上茶具，泡上上等的香茗，品论起茶道来，态度暧昧，很明显的有顾左右而言它的意思，可是如今火乘风情况危急，容不得这样虚掩客套的耽搁，但水千寻一大把年纪的人，总不能急切切的不知礼数，不料陈剑心无心插柳，无意中切入到正题上来了，尽管觉得童九龄那莫测高深的笑里总有些什么名堂，此时却也由不得他，是火坑也得跳进去了，借着陈剑心的东风说道：“医圣，剑心说得没错，水某人本是为求医而来，自是不能破了医圣的规矩。”
“童某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医者，一个人，一双手，没有三头六臂，面对这么多的病人，就算有慈悲怜悯之心，也不能照顾周全，行医非同玩笑，动辄关乎人命，如果童某照单全收，来者一概不拒，童某分身乏术，力所不及，那是对他们生命的亵渎，所以童某才立下四不救的规矩，尽可能救一些值得救治的人。”童九龄有些无奈的说道：“何况生死轮回，本该安天由命，行医者治病助人，是为积德，回天救命，是为夺天，夺天者逆，逆天者必遭天罚，然天道冥冥，不知其所踪，童某治病积德，救命夺天，有功有过，这么些年来，倒也相安无事，但天长岁远，心魔趁隙而入，扰人宁静，童某便研修茶道以宁心，但求境界圆满。对茶的感悟，各人有所不同，童某听人品论，借道而修心。所以这位小朋友若有不同看法，尽管说出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说不定便有真知灼见也未可知。”
陈剑心初时听得水千寻说起这位童神医立下“四不救”的规矩，只道是他性情乖张孤傲，现在听他一说，原来是另有一番道理，想了想道：“那就请前辈恕小子斗胆冒昧了，这‘一点红’应该是雪芽的一种，茶香清纯淡雅，茶味甘甜醇厚，绝对是极品好茶，如果用美人来喻茶，那她就是一位经过精心装饰的极品美女，我猜想此茶应该是经过前辈精心调制而成吧？”陈剑心看了看童九龄问道。
童九龄越来越惊讶，他绝对没有看低过这个看上去纯洁得有如白玉般的男孩，却不料小家伙一张口，就变成了染过尘世的玛瑙。“美人喻茶，着实有趣，不错，这茶的确是我经过精心筛选，在制作上无论是杀青，烘焙，还是揉捻都做到细致入微的地步，甚至连煮茶都有独特的配方。”
“如此精雕细琢的茶叶，茶味之美正如那经过精心雕饰的美人，她有着绝美的外形，虽有形质却少了神韵，或许正是因为她过于完美，才失去了人的灵气，才没有了人的灵气，若是顺应自然，万事万物，自有机理，方不失变化与灵动，正如弈棋，如若固守一隅，则失却了机动与变化，是谓'失势'，如果一味攻城略地而不知退守，势必内防空虚，进退有度，审时度势，方可以逸待劳，故欲取大势者不争小利，弈棋如此，万物亦当如此，世间岂有十全十美之事？所谓‘大成若缺，大盈若冲’，便是此理。”陈剑心突然想起老子《道经》里的几句话来。
这回惊讶的就不只是童九龄了，除了眨巴着眼睛卖萌的聪儿，水千寻和百里笑都如同遭了雷劈似的脑袋里一阵轰鸣，陈剑心的话给他们的修炼之路打开了一扇门户，这并不是陈剑心的话有多高深，而正是因为他的话是那么简单质朴，却深含至理，这是他们经常触及到却从来没有深思过的问题，但往往问题的关键就在那一念之间，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便即如此，所以陈剑心的话给他们的触动那是不言而喻的。
“果然是后生可畏，闻道无先后啊。”童九龄叹道，眼里满含赞赏，陈剑心却觑见他的眼角闪过一丝失落。
“小子言语无状，前辈莫怪才是！火前辈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命在旦夕，晚辈不才，在此恳请前辈救他性命，晚辈愿以性命相报。”陈剑心言罢，退后恭恭敬敬向童九龄叩头行礼。
“你先起来吧，火乘风是我至交好友，救他本是道义所在，童某自当尽力而为，如今他元神受损，伤情严重，本来此时救治，已经来不及了，但他似乎服食过什么保命的丹药，可以延缓元神涣散的时间，童某自问尚有几分把握。至于你的报答……或许童某还真的需要你的帮助也说不定。”童九龄发现这个孩子不但智慧过人，而且知恩图报，心性正直，品行端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有什么事情拿捏不定。
“这茶叶我还当成珍宝似的，不料童某为求完美，反而弄巧成拙，现在它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一种聊以解渴的茶水而已，来，你们也喝一杯解解渴吧。”童九龄吩咐童子又给百里笑和聪儿也都倒上一杯茶水。“喝过茶，你们将'烈火真人’移至隔壁静室，待我为他把把脉。”
陈剑心心下大喜，慌忙又是一阵叩头，激动之下，磕得额头都有些红肿，不过他却丝毫未觉，这点疼痛与火乘风的性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待众人将火乘风扶到静室躺下，童九龄把过脉，又拿出一粒红色的小药丸给他服下，然后给众人安排了客房歇息，又说火乘风需要静养，不宜有人在旁打搅，于是大家在童子的指引下到了各自房间休息了。客房置于一座花园内，此时正值十月秋寒，万药谷内却是一副盛春的景致，清风里一缕幽香飘飘忽忽，香气醉人，百里笑和水千寻各自一间房，陈剑心和聪儿共一间房，众人本来就很疲累，受这香气的熏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