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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4 - 问南方 - 未知

六 4 - 问南方 - 未知

  4

  离北,一个不知是代表悲伤还是幸福的地方。

  离山,诺城的最北边,被一个小镇紧紧依靠,离北镇因此得名。八九年前,离北镇划入市区。于是,改离北镇为离北区,改离山为元宝山,可不到三个月,又重改回离山。听老一辈的人说离山有一条阴河,我问,何谓阴河?答:把你的耳朵贴在离山的地面,就能听到那地里传来的哗啦啦的流水声,那便是阴河的河水声,据说坐阴司的船沿河而下便可直达冥府。离山不算特别的巍峨高大,但她却有一个令诺城人深信不疑的传说,说这山上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隐形门,人若从此门进入便再也回不来了。有说是阴阳之界,门是面阳背阴而开的;也有说是判官门,此门只对恶人开。千百年来众说纷纭,争论不休。

  当离北还是离北镇的时候,镇上的人们每天都做着死人的营生过着幸福的日子,几乎每一间店面都卖着寿材、棺木、和孝衣之类的东西。无忧无虑的他们就是这样北靠着离山,南依着诺城,开开心心的过着一天又一天。

  离山以东是一片枫树林,每年秋,阳光染黄树叶,十数里枫叶海洋,忧伤千年大地,微风拂过,悲泣声,飘落。再往东是一条小溪,不知流向何处的溪水永远清清澈澈,永远像童话一样,响着单纯的潺潺水声。除了小溪和枫树林,这里还有一个大草坪,方圆几公里,一年四季嫩绿如常,裸妆离北。一个世纪以前,红色枫叶落地的季节,不知是神的旨意,还是设计师的inspiration,在这个草坪上建起了诺城的第一座教堂。枫林之旁,溪水之侧,教堂孤独、不倒。建造教堂的砖石是从离山开采下来的,灰白而揪心,诺城人把这种石头取名为离山石。站在离山俯瞰,这座教堂就像是某个年轻的王子为自己心爱的妃子建造的一座永恒的坟,思念复活,她已远走。教堂门前的两行银杏树,远远看去,每一棵都犹如穿着盔甲的骑士,忠心守护着爱的碑文。

  教堂后面,除了喷水池正喜气洋洋的喷着水,还有很多盆栽的鲜花,花开,不败。

  父亲大人的第二次婚礼正如火如荼,进行着。

  父亲和新娘双双举杯,Cheers。

  老牧师穿着黑色长袍,系着红色带子,坐在椅子上歪着脖子微笑,Amen。

  百里丫不小心打翻两个杯子,老妈说碎碎平安。

  清晨,淡淡的阳光洒满整片草地,教堂,凉爽,温暖,旮旯角落,一些无色无味的阴影。捡一杯白葡萄酒,装模作样的品一口,祝新郎新娘天长地久。婚礼过后,还有婚宴。

  约九点半钟的时候,严丑丑和她妈妈终于赶到婚礼现场,母女俩相同的打扮,跟在严叔葬礼上穿的一样,都是黑色蕾丝的连衣裙。漂亮阿姨戴着天蓝的羽毛面纱帽,黑色面纱遮着半边脸,勉强挤出的一丝微笑,一瞬而过。

  握住新娘的手,丑丑说,恭喜。

  我是文不燕,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如果说世界只是一个幽默,那么何以会如此的黑色。因为就在前不久,也是这儿,严叔的葬礼。

  那天,同样是淡淡的阳光洒了一片,同样是温暖和凉爽,还有教堂屋顶的那个大大的十字架,同样的红如鲜血。

  我问,最近还好吗?

  “嗯,”丑丑说:“妈妈现在两餐都能勉强喝点小粥,只是夜里时常会梦醒。奶奶的身体比较弱,总拿着爸爸的照片不肯放下。我,我也还好,等那边安排得差不多了,我就过去,妈妈说我爸的葬礼谢谢你能帮忙。”

  “应该的,”我说:“富贵知道你要走吗?要不还是跟他说一下,刚刚打电话过来,说他一会儿直接去酒店。这么长时间你也不跟我们联系,大家都很着急,特别是他,每晚都喝得烂醉。还有你,以后不管在哪里,过得怎么样,都记得打电话给我。”

  “富贵那儿就你替我说了,”她说:“你知道的,我爸死前留有遗言。”

  永远记得送严叔的骨灰上离山那天,阳光把每一步石梯都洗得惨亮。人不多,很冷清,丑丑的朋友里也只有我和百里乱赶到。而且事后,百里丫还告诉我,说乱其实是偷跑来的,若不是她打掩护,缠着爸妈,百里乱也来不了。

  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步一台阶的气喘吁吁,心碎勾勒老去的故事,灰色整座离山。灰色的那个早晨,严奶奶先后哭死过两回均被救醒,而丑丑和她妈妈却一直面无表情的走在人群的最前面,安静的抱着她爸的骨灰盒。

  离山,亦坟山,既是活人的传说,也是往生者的归宿。所以老离北镇的人总说,他们永远活在离家最远的地方。

  像一道千年未破解的谜题,严叔的死,警察先生说要追查到底。

  由于法医鉴定严叔是死于吸食毒品过量导致的死亡,所以便让很多不参加葬礼的人有了合适的理由。吸毒可耻,那么因吸毒而死的人就是活该,谁能为一个既可耻又活该的人惋惜呢,他们甚至认为严叔的死是对自己极大的羞辱,是对曾经跟他交往过,又有一定地位的人最大的伤害。吸毒嘛,自然是下流坯子才做的事。他们如何肯接受一个下流坯子在自己高尚的世界上蹿下跳这么多年。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伤害和羞辱了众人的家伙,代表着神的牧师依然对着他的遗体致了悼词,说了一声阿门。

  发现严叔尸体的是在摩天崖写生的一个流浪画家。我不知道为什么称他流浪画家,可能是他的样子很流浪吧。那已经是严叔死去后的第二天了。画家突发奇想要去寻找春的灵感,这个足以让人头脑发热的季节,整个诺城就只有宁静而素美的摩天崖,在诺城的某个边缘,这里花开得特别长,有花谢到深秋的说法。还有说这里是诺城的命脉,所以到至今仍是一片原生态,没有一点的文明气息,就连黑色的沥青公立也只能修到山脚便绕道了。摩天崖面朝江海,站在悬崖上,碧波万珠拆千层腐石,击打声,不绝于耳。摩天崖的背后是一个波浪形状的大斜坡直到山底,除了冬天被大雪染得一片皑白,一年三季,皆是青青小草,缤纷野花。

  盛夏的摩天崖,海风吞噬炎热,微凉。

  据说流浪者第一眼看到严叔时,眼前的一切顿时使他――尸体被从崖壁爬上来的老鼠和崖斜面飞来的老鹰啃得如同一堆用恶心砌成的恐怖。流浪者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很久,很久。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离体,就在距自己一尺的地方冷冷的看着自己,他尝试着把自己的魂拉回来,他精疲力竭,他精疲力竭的感受自己和世界一起崩溃,他无能为力。

  好在他终于没有变成摩天崖上风干的化石,很长时间后他开始不停的呕吐,一边呕吐一边摸身上的电话,他要求救,可不知为什么,他总也找不着自己的电话。恶心,恐惧,寻找,江海,阳光,小草,野花,尸体,老鼠,老鹰津津有味的啃食着尸体。流浪者奔跑,无边无际。

  婚宴比婚礼更热闹一些,站在百里皇门口,我说,吃了再走不行吗?

  “不了,”丑丑说:“奶奶一个人在家挺不放心的,妈妈也说她累了。就送到这儿吧,百里丫她们都在上面等你呢。”

  我说:“没事的,反正那么多人,多我不多,少我不少,再聊会儿没什么大碍的。你爸的事有结果吗?”

  “还是定的自杀,吸毒过量。”

  “你呢,信吗?”

  “好了,上去了,等我要走的时候再找你说说话。”

  “那行。”我说。

  丑丑准备离开诺城,是在严叔还没有死之前就已经决定的,只不过严叔的死更坚定了她离去的打算。

  举杯,喝酒,喝完这杯,还有。

  婚宴。

  婚宴之后,两个问题:一、以后我对小姨是继续称呼妹姐还是喊小妈?纠结;第二、就快各奔东西、天各一方了,离别之前应不应该跟艾娅道个别呢?纠结。想到这里,我必须得佩服我的父亲,因为他在很多事情上比我果断,更坚决。比如跟老妈离婚很果断,比如跟妹姐结婚也很坚决。就连在严叔吸毒自杀这个问题上,老爸也是很干脆的说,他绝对不相信,口气和严叔留下的遗言一样坚决。

  从小到大,严叔一直是我们思想上的好友及导师,他总是很和蔼,从不用长辈们的架子强迫我们接受他的想法,我们也一直因为丑丑有这么通情理的父亲而羡慕不已。可是临死前留下的遗言,却这般坚决,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所谓遗言,是指警察在严叔身上发现的他临终前写的亲笔书信,大致归纳三点:一、女儿严丑丑不许跟富贵恋爱,不许跟姓富的人交往,否则他死不瞑目。二、女儿严丑丑必须离开诺城,越远越好,永远不许回来,否则他死不瞑目。三、妻子商千美若要改嫁,可以,但不许嫁给他认识的人,否则他死不瞑目。

  至于严叔自杀的说法,是指警察在勘察现场后作出的判断,理由是现场没有任何他杀的迹象,数日后,警方又突然对之前的定案提出质疑,说不太像是自杀,因为不管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他都太像自杀了,即有断案高手推论,一个准备要自杀的人怎么可能考虑得这么周全细致。又数日后,警方再次定案,自杀,理由还是在现场实在找不到他杀的迹象,断案高手最后定论,只能证明死者太想死了。

  事件是否继续?将如何继续?我不知道。只是,若严叔真是死于自杀,那他为什么要自杀呢,而且在那样一个美好的天气选择那么美丽的一个地方?一切似砌在万里长城上面极重的大石块。灰白沉重,悲凉而迷惑。

  当然,所有这些已经变成了过去,今天首要的还是阳光洒万里,天际水蓝,云朵喜白,百里皇酒店,欢乐喜气祥和,热闹声此起披伏,我也随性在朋友圈发了一句:老爸又结婚了。结果,瞬间被人点赞一个,也是伤不起。

  突然想起,曾经严叔带着我们一票人策马草原,他手举马鞭对天高呼:我若为王,定要凭手中三尺长剑割一片爱的净土,与我的王妃,生同室死同穴,白头到老死。

  喧闹缠绵婚宴,美酒小煮疲惫,我躲开写在所有人脸上的祝福,一个人找了一个包间,打开空调,随手捡起丢在沙发上的布娃娃,把它抱在胸口,然后躺在沙发上,我想,小眯一会儿。

  阳光穿透古堡,金黄的王座上有一个老国王,笑声爽朗。白胡子老人穿着灰色的麻布衣,赶着一群鸭子,面见国王。从某个幽暗的角落走出一个姑娘,一身美丽的蕾丝裙,面纱遮住了脸。天使背着翅膀从天而降,用一根亮晶晶的小棍指着我,说,要惩罚我。我大声怒吼,你们到底谁是艾娅。两个卫兵拖着我走在古堡暗黄的走廊上……什么乱七八糟的。

  从挣扎中醒来,突然发现正有一双眼睛瞪大着看着我,我说:“你想吓死我啊?”

  “不是,我来是告诉你一声,可能不好了。”

  “什么事?”

  “阿姨刚才跟我爸妈坐的一桌,所以她就跟我爸也说了。”

  “说什么?”

  百里丫睁着雪亮的大眼睛,歪着脑袋,带着超诡异的口吻对我说:“就是昨晚跟我妈妈说的那些啊,你忘了吗?”

  “靠,”我说。说完,我从沙发上翻身起来,感觉特冷,又说:“是那个不长眼的把空调开这么大。”

  “你自己呗,还能有谁,再说也挺好啊,这么凉快,”说着,百里丫扯着我的手,伴着撒娇说:“好了,快说,怎么办嘛,这下被你害惨了!”

  “行了,行了,手断了,”我说:“你不知道我妈是长江一号吖,我能怎么办。”

  正此时,敲门声打断我和百里丫的对白,我们抬头,看见老妈拉着百里丫的妈妈竖立在门口,阿姨满脸淡定,老妈却笑得极欢,老妈对阿姨说:“怎么样,我就说嘛,他们俩好得很,你还瞎担心,走了走了,咱们应该多给年轻人一点空间。怎么样,姐姐,晚上去我那儿吧,还有一瓶好酒,咱姐妹俩……嘿嘿,你是不知道,我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嘴馋,而且鼻子特灵,为了藏这瓶酒,哎呀,我可费了不少功夫。”

  “是嘛,”阿姨说:“我那儿子也是,家里的好东西都快被他偷完了。还是这丫头乖,也不乱花钱,而且不说话气我,特贴心。说真的,这么早级给她们定亲是不是……要不等丫头大点再说吧,始终她还在念高中啊。而且他俩都还不懂事,以后要是不小心闹出什么别扭,到时我们两家可不就尴尬了吗。”

  “不会,”老妈抢话茬,心急火燎的说:“放心吧姐姐。姑娘交给我你就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不让我儿子欺负她,再说她爸不是也没反对吗?”

  “可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阿姨隐约锁眉,似有担忧的说:“你说如果这件事让丫头的老师同学知道了,那,他们会不会用有色眼镜看她?这孩子的自尊心打小就强,如果让她听到什么说三道四的话,我怕……妹妹也知道,我就一个姑娘,所以,我看还是等等吧。”

  老妈正欲辩解,却不想被坐在我旁边的百里丫接过话茬。她嗖一声站起,铿锵有力的说:“他们敢!”话声刚落,我,我老妈,她老妈皆哑然,全用疑惑的眼睛看着百里丫。顷刻间,百里丫的脸哗一下红了,接着她一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娇滴滴的说道:“你们看什么嘛,人家不是那个意思了,我是说我哥,谁不知道他那么凶,平时还有谁敢欺负我啊。哎呀,你们,烦都被你们烦死了。”说完,吱溜一声跑得没影了。

  对于丫头,我有太多愧疚和无奈,因为那晚之后,朱丹就再没有找过她,只是在学期结束,他准备回新西伯利亚前联系过我,叫我千万别负了丫头。当时我有想过要跟朱丹解释一下,我跟丫头之间其实没啥,那晚是个误会,可是终因没有勇气或者说我自己也不敢确定,而作罢。

  等老妈和阿姨走开后,我狠狠的给自己一记耳光,因为我又突然想到了艾娅,美丽的艾娅,声音很好听的艾娅。

  末了,已经过了中午,烈日炎炎,婚宴尾声,我们站在百里皇的楼下,目送新郎新娘离开。我的身旁站着富贵、水儿、百里丫,还有在婚礼中一直跳来跳去的老妈。

  水儿来婚礼帮忙是内裤的意思,高考刚刚结束他就走了,然而我爸的婚礼他又觉得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在场,于是,和水儿一番商量,最终决定由水儿代替他过来,加上水儿跟丫头玩得好,来了也不缺人说话。

  至于老妈,之前有人向我爸提议,举办一场盛大的新婚舞会,最好再邀两个珠宝商,披上慈善的外衣,把诺城的名流全请来,一起见证新郎新娘的爱情。但我爸说还是算了,毕竟他已经是第二婚了,简单走一个婚礼形式就可以了。舞会不举办了,妹姐为此恼羞成怒,找我妈哭诉,最后老妈跳出来,说她不可能让她妹妹太委屈,没有舞会,那么酒席总应该有一个。随后,她亲自设计请帖,通知亲友,安排酒店,布置婚宴,等等等……忙忙碌碌,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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