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魂咒 - 神仙笔 - 骑鹤
高扬循声望去,却见屋内除了在场几人,更无别物。萧蓉脸色一喜,叫道:“你也来了。”
说话间,从房梁上跳下一个人来,那人二十多岁,身材修长,手持一柄折扇,见了萧蓉,微微一笑,说道:“萧师妹,好久不见啦。”
萧蓉笑道:“木师哥,你好。”
那男子点了点头,见官差对他吼了两声,也不以为意,折扇一挥,将那官差挥倒床上。官差吓了一跳,嗷嗷叫了两声。男子又随手一点,那官差身体一软,卧在床上不动了。男子笑道:“先让他睡上三天,也免得聒噪。”
高扬见他随手指点几下,就把一个大活人推出老远,很是钦佩,忙站了起来。萧蓉指着男子道:“这位是木纹师兄。”
高扬抱拳鞠了一躬,道:“我叫高扬。”木纹点了点头,算作还礼。萧蓉道:“木师兄不在建康府中,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木纹正要作答,忽然看了一眼高扬,萧蓉道:“无妨,也算是一路人。”木纹哦一声,似乎十分惊奇,缓缓说道:“那件事情终于到了当今圣上的耳朵里。前几日圣上摆驾茅山道观,曾隐约间提起,问家师湘赣民风如何,家师怎会不明白,多半是圣上听到了风声,开口责问。”
萧蓉点头道:“当今圣上虽然颇有雅量,然而绵里藏针。他这么说,肯定是有所暗指。”
木纹道:“谁说不是呢,因此家师急命我来到此地,彻查此事。”
萧蓉道:“木师兄也瞧出这一代必有事发生了吗?”
木纹摇头笑道:“倒不是我瞧出来的,我在出发之时,特意前往贵宝山探望师叔,是师叔告诉我的。”
萧蓉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忽听得一阵风起,一人哈哈笑道:“木兄来得到快。”声音刚落,便从梁上跳了下来。木纹喜道:“赵兄也来啦。”
姓赵的一抱拳,说道:“不仅我来了,大伙都到了。”呼呼几阵风响,房梁上闪出几个人来,那伙人见了木纹,便都跳了下来,抱拳相见。
高扬在一旁瞧的惊奇,想那小小一座房梁,不过是一根圆木,本来空空如也,怎么竟跳下许多人来。木纹与众人见礼已毕,在人群中扫了一眼,问道:“怎么不见风尘子道长?”
忽听一人哈哈大笑两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木师侄,你倒记得老夫。”
木纹大喜,对着虚空一拱手,笑道:“道长既然到了,何不赶快现身?也让我等瞻仰一二。”
忽然,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头从门外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行礼问好。高扬寻思道:“这老头便是风尘子了。”风尘子一摆手,对着人群微微一笑,拉住木纹左手,说道:“多年不见,木师侄愈发英气逼人了。”
木纹笑道:“您老过奖。”引着众人一一见过。众人早听过风尘子大名,各个笑脸相迎,俱道久仰。木纹又指着萧蓉道:“这位是在下师妹,萧蓉姑娘。”
风尘子点了点头,笑道:“萧姑娘,尊师近来可好?”
萧蓉抱拳道:“托道长洪福,家师一向康健。”
风尘子微笑点头。木纹介绍众人已毕,唯独落下了高扬。风尘子在屋内扫了一眼,将他略过,见了楚志贤,咦的一声,随后微微气道:“木师侄,你倒有趣,莫不是试探老夫来着?”
木纹奇道:“道长说哪里话?”
风尘子指着楚志贤道:“这位县令大人身中我门迷魂咒,不是你下的吗?”
木纹笑道:“我茅山弟子怎么会梅山的法术,道长切莫玩笑。”
风尘子哦一声,走近几步,在楚志贤脸上扫了一遍,忽然脸色一变,随后对众人笑道:“原来劣徒也在附近,多半是有些无趣,所以逗他一逗。”大袖一挥,拂过楚志贤脸庞,楚志贤干咳两声,吐出几丝浊气。
木纹道:“既然高徒在此,请道长也一起请来吧,也好给我们引荐引荐。”
萧蓉一听此话,脸色微微一变,瞥了高扬一眼。高扬不明所以,也去看向萧蓉,二人一对视,萧蓉目光随即闪开。高扬暗暗寻思道:“这萧姑娘莫非有话对我说?只是此处人多口杂,难以开口。”悄悄向萧蓉挪了两步。
风尘子道:“小徒向来喜欢云游,不知又到哪里去了。”忽然一转身,对着高扬说道:“这位小兄弟是何方人士?”
众人早就瞧见屋内有个少年,只是既然是受邀来此,也不便多问,此时听风尘子开口,也都向高扬看去。
高扬躬身抱拳道:“回道长,小子名叫高扬,是这里捕头的儿子,正在这里找县令大人说话。”
风尘子点头道:“县令大人马上就会醒来,你等一等。”
高扬躬身说是。风尘子又道:“令尊既是捕头,那昨日晚间的无头尸案他也是知道了的?”
高扬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风尘子道:“请你父亲出来一见,我有些话要问他。”
高扬哭声道:“家父已然遇害,道长来的迟了。”
风尘子一回头,似乎吃了一惊,喃喃说道:“莫非令尊便是那无头尸体之一?”
高扬摇头道:“杀害家父者另有其人。”
风尘子道:“是谁?”
高扬正要开口相告,忽听萧蓉轻斥一声,高扬吓了一跳,看向萧蓉,问道:“萧姑娘,怎么了?”
萧蓉道:“凶手已经正法,你父亲之死也报了仇了,此事不提也罢。”
高扬喃喃说道:“这,这是为何?”
萧蓉转过头去,也不答话。风尘子笑道:“你但说无妨,萧姑娘,你让他说罢。”
萧蓉还待要阻止,却听高扬说道:“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是一名道士,道号云游子。”
众人一听,啊的一声,都向风尘子看去。风尘子先是一怔,随后微微变了脸色,沉声说道:“你这话当真?”
高扬斩钉截铁地道:“此事关乎家父声誉,况且我就在当场,自然当真。”
风尘子略略低头,沉思片刻,又听萧蓉说道:“道长,令徒残害无辜百姓,此事我亲眼所见。”
风尘子思索许久,道:“这事我要问他一问,云游子在哪里,你们可知道?”
萧蓉道:“云游子被困四方阵中,不知去了哪里。”
众人一声惊呼,风尘子乍听之下,尚未反应过来。高扬听闻萧蓉称云游子为“令徒”,早吓出了一声冷汗,此时哪还敢出声。风尘子忽然怒吼一声,喝道:“你是说,他死了?”
萧蓉点头道:“只怕确实如此。”风尘子右手一拍,拍在楚志贤身前桌子上,将那木桌打的粉碎,盯着萧蓉斥道:“我那徒儿有几分道行,我自然清楚得很。以他的手段如何摆的了四方阵?他又怎生残害无辜?”他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你莫不是在诓我?”
萧蓉正色道:“小女子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虚假,天打雷劈。”
风尘子见她发了重誓,竟然一时语塞。木纹说道:“道长久在梅山享福,不知世间噪杂。此事到底如何,还需从长计议。说不定中间有些误会。”众人也纷纷相劝。这时,楚志贤悠悠转醒,睁开眼睛,见屋内站了十来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登时吓了一跳,伸手护在身前,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风尘子一声冷笑,转身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木纹笑道:“县令大人,请随我来。”
楚志贤心中害怕,不敢妄动,张口就要喊人,早被一人捂住嘴巴。楚志贤呜呜喊了几声,发不出声音。那人笑道:“喊哪,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楚志贤满脸惊恐,木纹笑道:“赵师兄切莫逗他,免得吓破了他胆。”从怀中取出一牒官文,交于楚志贤,道:“你自己看吧。”
楚志贤接过文牒,见上面写了一段话,大意是持文牒者为当朝命官,大凡赶路过关,行事办案,各县各郡当给予方便。文牒末尾盖了两枚大印,一枚是中书省的府印,一枚是神佑宫的官印。楚志贤见了官印,心中一凛,忙陪笑道:“原来是中书省及神佑宫诸位大人,下官有失迎迓,还请恕罪。”
木纹道:“无妨。”
楚志贤道:“不知诸位大人前来有何公干?下官一定全力相助。”
木纹道:“我们这次前来,特意为了昨晚那件无头尸案。”
楚志贤奇道:“案件昨晚才发,下官还没来得及上报,几位大人怎地就知道了?”
木纹道:“我们神佑宫自有法门,无需多言。”
楚志贤点头称是,木纹道:“你去备些酒菜,我等饱餐一顿,也好办案。”
楚志贤忙吩咐下人准备酒肉。木纹人多,十几个人,满满站了一屋子,楚志贤找人打扫出一座院落,请众人居住。众人便走了过去,高扬不明就里,也静静跟在后面。
不多时,院中摆了几张桌子,婢女捧饭上来,整治了几大桌。众人吃过饭,便都坐在院中。婢女又撤了碗碟,奉上香茶。
姓赵的道人笑道:“木兄,你这文牒倒实用的很,有了它,无论到哪里,吃喝不愁。”
木纹笑道:“倘若赵兄喜欢,改日到我神佑宫一游,我也送你一个。”众人哈哈大笑,萧蓉皱了皱眉,心中暗道:“木师兄口气也忒大了,这文牒也是随手就能送的?”
木纹道:“眼下诸位有何打算?”
人群中一人说道:“只怕还需官府走个流程。”
木纹道:“此人犯案已有两年,只在湘赣一带,当权者抓拿不住,又恐官途受阻,隐而不报,却托以他故。当场圣上还以为此带群盗蜂起,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惹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这两年间,尚书省掌事倒是换来换去,只怕所有责任全怪到兵部了。”
风尘子道:“若依师侄之见,该当如何?”
木纹道:“眼下当朝派了多名刑侦高手,专司此案。然而神佑宫却十分清楚,此人多半是我辈中人,果真要将凶手绳之以法,还要依靠诸位同道。”
众人纷纷叫道:“愿听神佑宫号令。”
木纹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请诸位于丰都相会,实因我家师叔指点,说到此地风云不对,多半有事发生,哪知赶到此时,已经晚了。”
一人道:“葛天师道法高深,常人难及。只不知那凶手到底有何图谋?竟然连续两年犯下五六起大案。”
另一人道:“到今日已经是七起了。”
木纹道:“这个倒未曾听他说起。”
风尘子道:“大伙既然来的迟了,依那凶手的习惯,多半现场痕迹也抹的干净了,此番一行,只怕无所收获。”
木纹叹气道:“真是如此,我们就白跑一趟了。”
一旁萧蓉听了许久,忽然开口说道:“我们刚刚进屋之时,听到楚大人说了两个字。”
萧蓉道:“我们听楚大人说起什么‘龙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众人喃喃念叨:“龙江,龙江。”
忽然,一人开口说道:“此地往北一千二百里左右,汉中西北,有个龙江镇。”
风尘子皱眉道:“只怕这县令不过随口一说,他中了云游子的迷魂咒,神志不清吧。”
萧蓉忽然想起一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木纹忙问道:“师妹,你怎样?”
萧蓉道:“只怕楚大人口中说的正是云游子想说的。”
一人问道:“萧姑娘此话何解?”
风尘子眼睛一亮,说道:“不错,云游子弥留之际,似乎看到了那人,知道他在龙江,然而那时他已经魂归他处,无法示人。只有县令身上迷魂咒未解,所以以迷魂咒做媒,把此话传了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风尘子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往汉中,将凶手绳之以法。”
木纹大喜,便站了起来,说道:“大伙结伴而行,一同前去,如何?”
众人说好。萧蓉走到高扬身侧,说道:“你回家去吧,将你父亲安葬以后,好生活着。”
高扬道:“家父因这件公案而亡,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我也要去,一看究竟。”
木纹笑道:“你去做什么?送死吗?”
高扬低头不语。风尘子道:“他既然要跟着,就让他跟着吧。”又对着高扬说道:“你父亲之死既然与我那不肖弟子云游子有关,算我梅山对你不起,你跟在我左右,我自然护着你。”高扬道:“多谢。”萧蓉见天色已晚,便称身体疲惫,请明日再行。木纹道:“诸位赶路辛苦,我等先在这里住上一晚,稍作休整,明日一早再出发。”
众人点头称是,院落房屋俱已打扫干净,众人选了房间,或回屋休息,或出门闲游。独留下高扬、萧蓉、木纹三人在院中。萧蓉叹了口气,对高扬说道:“你当真要去吗?我们此番并不是游山玩水,你贸然前去,只怕有些危险。”
高扬道:“家父既因此事而亡,我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以慰家父在天之灵。”木纹笑道:“小兄弟用何手段你查呀?”
高扬装作不闻,一抱拳,说道:“我还有事禀告楚大人,明日几时出发,还请告知。”
萧蓉道:“木师兄,几时出发,你对他说了吧。”
木纹微微笑道:“大家睡醒了自然就走,我也不知道几时出发。”
高扬叹了口气,说了声打扰,就走了出去。来到楚志贤住处。楚志贤老远看见,忙走近几步,问道:“那伙人都睡了?”
高扬道:“有些睡了,有些却出去了。”
楚志贤又道:“那伙人你认得吗?”
高扬摇了摇头。楚志贤道:“上头派下的人,多半有些能耐。”
高扬道:“大人,家父遗体还在衙内。”
楚志贤点头道:“你父亲为公殉职,我自当表明圣上,必能有所封赏。你父亲遗体且安置在衙内,待圣旨下来,再行安葬。”
高扬点头道:“请大人派人好生照看家父遗体,我明日随他们前往汉中,一定彻查此事,还世间一个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