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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来不及说我爱你 - 匪我思存

二十六 - 来不及说我爱你 - 匪我思存

  自从这天后。他每天必然都要过來看静琬。转眼到了二十三过小年。这天一直飘着零零星星的小雪。家家户户过年的爆竹声远远传來。大帅府中自然有团圆家宴。待得酒宴散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沈家平原本预备慕容沣不再出去了。沒想到慕容沣仍旧叫他安排汽车。路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极是难走。短短一点路程。汽车走了差不多半个钟头才到。

  静琬这里静悄悄的。楼下连一个人也沒有。慕容沣上楼之后。进了起居室才看到兰琴坐在壁炉前织围巾。见着他十分意外:“六少。”慕容沣问:“静琬呢。”兰琴说:“小姐一个人吃了饭。孤零零地坐一会儿。我怕她又伤心。早早就劝她去睡了。”

  慕容沣听说静琬睡了。放轻脚步走进卧室里。一眼就见到床上并沒有人。转脸才看见静琬抱膝坐在窗台上。怔怔望着窗外出神。他心中一酸。说:“怎么坐在那里。当心着凉。”静琬听到他的声音。不易觉察地微微一震。却坐在那里并沒有动弹。

  慕容沣看到窗台上搁着一只水晶酒杯。里面还有小半杯酒。静琬的脸颊带着一种不健康的绯红。Www。。com他说:“真是胡闹。谁给你的酒。你现在怎么能喝洋酒。”她眼底有迷蒙的水汽。嘴角却微向上扬:“我自己在隔壁找到的。”隔壁是间小的会客室。里面陈列了许多洋酒。他看酒瓶里只浅了一点下去。才微微放下心來。

  她的声音低而微:“你听。外面还在放爆竹。”

  稀稀落落的鞭炮声早就安静了下去。夜色寂静得只听到呼呼的风声。他说:“你喝醉了。”她“嗯”了一声。抬起头來。鬓发微松。许多纷扬的短发都垂了下來。她也懒得伸手掠起來。他问:“你晚上吃的什么。”

  她笑起來:“今天是小年夜。应该吃团圆饭。我一个人吃的团圆饭。”她这样的笑容。却比哭更叫人看了难过。他说:“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过來陪你。”她淡淡地道:“六少这么说。我怎么敢当。”他说:“静琬……”她将脸一扭。重新望着窗外。窗外透出的一点光。照着纷纷落下的雪花。更远处就是深渊一样的黑暗。

  他温言问:“我叫厨房弄点点心來。我陪你吃好不好。”她将下巴搁在手臂上。并不做声。他于是按铃叫人进來。Www。。com吩咐厨房去准备消夜。

  厨房很快就弄好了送來。慕容沣素喜面食。静琬这一阵子胃口又弱。所以厨房准备了清汤细面。蒸了一盘热气腾腾的象眼馒头。还配了四样小菜。一碟冬笋炒火腿丝。一碟雪里蕻。一碟鸡脯丝拌黄瓜。一碟卤汁豆腐干。慕容沣晚上吃的家宴。自然是罗列山珍海味。那些鲍翅之类都是很浓腻的。看到这几样清爽的小菜。笑着说:“我也饿了。我给你盛面条好不好。”说着拿起筷子。为她挑了一碗面条在碗里。又将鸡汤浇上些。说:“仔细烫。”

  他这样殷勤。静琬倒似是若有所动。终于接过面去。默不做声挑了几根。慢慢吃着。慕容沣见她脸色渐渐平和。心中欢喜。说:“雪夜吃这样热气腾腾的东西。方觉得好。”又说:“这样的时候。应该温一点黄酒來喝。”餐桌旁搁着静琬沒喝完的半杯洋酒。她伸手将杯子轻轻一推:“你要是不嫌弃。凑合着喝这个得了。”他听她语气平静。倒是连日來极难得的温和。于是接过杯子去。说:“我当然不嫌弃。”一口气就将那杯洋酒喝完了。静琬见他喝得极快。瞥了他一眼:“不是在家里喝了酒來的。Www。。com还这样。”

  他笑着说:“你给的酒。就算是毒药。我也要一口吞了啊。”他本來就是薄醺。这杯酒又喝得急了。心突突地跳着。只见她微垂着头。露出雪白的后颈。真如凝脂一样白腻。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了一摸。静琬将他的手拨开:“吃饭就吃饭。动手动脚的做什么。”他心里高兴。也不多说。拿过酒瓶。替自己又斟了一杯。静琬呷着面汤。看他喝完之后又去斟酒。忍不住放下面碗说:“你回头要是喝醉了。不许借酒装疯。”

  他突然将酒杯往桌上一撂。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不待她惊呼出声。已经低头吻住她。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浓烈的酒香。夹着烟草的甘冽。唇齿间的缠绵令她有一刹那的恍惚。紧接着就是令人窒息的强取豪夺。她的背已经抵在柔软的床褥上。他急促的呼吸令她有一丝慌乱。他的脸是滚烫的。贴在她的颈子间。肋下的扣子已经让他解开了好几颗。她用力去推他:“当心孩子……”他停下了动作。却将身子往下一滑。将脸贴在她的小腹上。她素性怕痒。忍不住推他:“做什么。不许胡闹。”

  他说:“我在听孩子说话。Www。。com”她怔了一下。才在他肩上捶了一下:“胡说八道。”他正色道:“是真的。连孩子都在说。妈。别生爸爸的气了。”静琬哼了一声。并不接口。他的脸上只有温和的宁静:“你说。我们的孩子。会长得像我还是像你。”静琬心中如被狠狠地剜了一刀。只差要落下泪來。只听他说:“如果是个儿子。长大了我要将他放在军队里。好好地磨炼。将來必成大器。”静琬再也忍不住。只是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硬生生将眼泪咽下去。他的声音低低的。因为贴在她的身躯上。嗡嗡的听不真切:“如果是个女孩子。最好长得像你一样。那样才好。五姐比我只大三个月。我四五岁的时候。有次在院子里瞧见爹将她驮在肩上摘石榴花。羡慕得不得了。就不懂得。为什么爹老打我。却对姐姐那样好。现在想想才觉得。女儿有多叫人心疼。等到后年端午节。我们的女儿已经满了周岁。我也能驮着她摘花了……”

  她的声音根本不像是自己的:“后年端午节……”他“哧”地笑了一声。并沒有抬起脸來。声音仍旧很低:“有点傻气吧。我自己也觉得傻气。可是自从知道你怀孕。Www。。com我老在想咱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停了一停。声音更加低下去。如同梦呓一样:“静琬。我对不住你。我从來沒有求过人。可是这回我求你。你恼我恨我。我都认了。我只求你。别恼这孩子。”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再也无力承受这一切。她说不出话來。只拼命地咬着自己的唇。仿佛只有藉由肉体上的痛楚。才能压制心里的痛楚。他的脸隔着衣衫。温柔地贴在她的小腹上。过了好久好久。才抬起头來。她从來沒有见过他如此温柔的凝睇。她心中凄楚难言。只是不愿再面对他这目光。本能般闭上眼睛。

  他的吻。轻柔而迟疑。落在她的嘴角。耳畔似有山间的风声。他背着她拾阶而上。青石板的山石路。弯弯曲曲从林间一路向上。她紧紧地搂在他颈中。头顶上是一树一树火红的叶子。像是无数的火炬在半空里燃着。又像是春天的花。明媚鲜妍地红着。天色晦暗阴沉。仿佛要下雨了。铅色的云低得似要压下來。他一步步上着台阶。每上一步。微微地晃动。但他的背宽广平实。可以让她就这样依靠。她问:“你从前背过谁沒有。”他说:“沒有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今天可是头一次。”她将他搂得更紧些:“那你要背我一辈子。”

  有蝶翅一样温柔的轻触。每一次碰触。像是燃起明媚的花靥。一朵朵绽放开來……往事盛开在记忆里。一幕幕地闪回。那些依稀的往事。飘零缤纷。无声地凋谢。惟有他的脸庞。是火热滚烫的。贴在她的心口。紧紧的。从里面迸发出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更急促。她的长发纠缠在他的指间。他的唇纠缠在她脸颈之间。无数的雪花在窗外无声坠落。

  她往无尽的虚空里坠去。紧紧抓着他的肩。四面只有轻微的风声从耳畔掠过。她如同雪花一样。无穷无尽地只是向下落着。沒有尽头。沒有方向。他是火热的焰。每一处都是软化的。又都是坚硬的。他既在掠夺。又在给予。她粉身碎骨地融化了。又被他硬生生重新塑捏出來。可是烙上最深最重他的印记。永不能磨灭。雪越下越大。风扑在窗上。簌簌作响。

  到了凌晨两三点钟的光景。雪下得越发紧密了。窗帘并沒有拉上。外面皑皑的白光映入室内。如同月色清辉。

  睡着之后。他的手臂渐渐发沉。静琬慢慢地将他的手臂移开。然后缓缓侧过身子向着他。他睡得正沉。呼吸均匀。额头的碎发垂着。如同孩子一样。她轻轻叫了一声:“沛林。”见他沒有醒來。她又轻轻叫了他两声。最后大着胆子凑在他耳畔叫了一声:“六少。”他仍旧沉沉睡着。一动未动。她蓦然有些害怕。她曾在英文杂志上看到说镇静剂不能与酒同服。可是研在酒里半颗药应该是不要紧的吧。她迟疑地伸出手去。按在他胸口上。他的心跳缓慢而有力。她慢慢地收回手去。

  她听得到自己的呼吸。轻而浅。揭开被子。赤足踏在地板上。冰冷的感觉令她本能地微微一缩。她穿好睡衣。随手拿了绣花的丝棉晨衣披在外面。他的外套胡乱搭在椅背上。她回头看了一眼慕容沣。他仍旧睡得极沉。她伸手去衣袋里摸索。并沒有找到她要的东西。她又搜了另一侧的衣袋。也沒有。衬衣扔在地板上。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拎起來。那衬衣口袋有一沓软绵绵的东西。她掏出來。借着雪光一看。原來是花花绿绿厚厚的一沓现钞。她将钱攥在手里。突然想起他的外套里面有暗袋。于是拿起那衣服來。仔细地摸了摸。果然从暗袋里搜出一个精巧的玳瑁盒子。打开來一看。里面是那枚小小的田黄石印章。

  她走到梳妆台前。从暗格里抽出一张事先写好的短笺。她原來曾仿过他的字。潦草写來。几可乱真:“兹有刘府女眷一名。特批准通行。各关卡一律予以放行。”她向着那枚印章轻轻呵了口气。钤在那笺上。然后仍旧将印章放回他衣袋里。蹑手蹑脚走过去打开衣柜。她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腰身渐变。一件织锦旗袍竟然穿不得了。她不敢耽搁太久。只好胡乱寻了件衣服换上。然后穿上大衣。将钱与特别通行证都放到大衣口袋里。

  她慢慢转动门锁。因为慕容沣今晚睡在这里。外面的岗哨临时撤掉了。走廊尽头是侍卫们的值班室。因为避嫌所以将门关着。有灯光从门缝中漏出來。她屏息静气地侧耳倾听。寂静一片。无声无息。只听得到她自己的心跳。又快又急。

  她迟疑地回过头去。借着雪光模糊看见他一动不动地睡在床上。第一时间更新 www..com他总爱伏着睡。胳膊犹虚虚地拢在那里。仿佛要拢住什么十分要紧的东西。走廊里的光疏疏地漏进几缕。而她隐在深深的黑暗里。

  他的脸庞是遥远的、模糊不清的。陷在枕间。看不真切。她终于回过头去。蹑手蹑脚走出去。然后轻轻地阖上门。走廊里铺的都是厚地毯。她一双软缎鞋。悄无声息就下得楼去。客厅里空旷旷的。值班的侍卫都在西侧走廊的小房间里。可是那是出去的必经之地。她心里犹如揣着一面小鼓。砰砰响个不停。侍卫们说话的声音嗡嗡的。她放轻了脚步。大着胆子迈出一步。

  两名侍卫背对着她。还有一名正低头拨着火盆里的炭。她三步并作两步。几步就跨过去。重新隐入黑暗中。她的一颗心跳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來。隔着一重门。外面的风声尖利。近得就像在耳畔一样。她竟然就这样闯过來了。

  她从口袋里取出那管唇膏。涂抹了一些在门轴上。油脂润滑。门无声无息就被她打开窄窄一条缝隙。她闪身出去。寒风夹着雪花扑在身上。她打了一个激灵。无数的雪花撞在她脸上。她勉强分辨着方向。顺着积满雪的冬青树篱。一直往前走。

  缎子鞋已经被雪浸透了。每走一步。脚底都像被刀割一样。这痛楚令她麻木地加快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只是向前奔去。无数雪花从天落下。漫漫无穷无尽。每一步落下。积雪“嚓”一声轻响。而她只是跌跌撞撞向前奔去。留下身后一列歪歪扭扭的足迹。清晰得令人心惊肉跳。她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冻得麻木而僵硬。最深重的寒冷从体内一直透出來。前方亦是无穷无尽的皑皑白雪。仿佛永远也不能走到尽头。

  那堵灰色的高墙终于出现在面前。墙头插的碎玻璃在清冷的雪光下反射出锐利的光芒。她极力睁大了眼睛。虽然是后门。这里也设了一间号房。有灯光从窗间透出來。照着门上挂着的一把大大的铜制西洋锁。她从头上取下发针。插进锁眼里。十指早就冻得僵了。她从來沒有做过这样的事。左扭右扭。那把锁仍旧纹丝不动。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指上一使劲。只听“咔嚓”一声。发针已经折断了。一下子戳在她指上。吃痛之下她本能地将手一甩。不想打在那门上。“咚”的一响。

  号房里有人在说话。接着有人在开门。她连忙退开几步。情急之下身子一缩。慌忙无措。只好躲到冬青树后去。有人提着马灯走出來了。她从冬青的枝桠间看着那人走到门边。提灯仔细照了照锁。忽然又放低了灯。照着地面。她的心一下一下像撞在胸腔上。那人看了看地面。提着马灯慢慢走向冬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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