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斗志崩溃 - 我欲扬明 - 红尘俗世蒙面人
其他那两百多名侥幸冲到战车阵前的蒙古武士不知道,在那短短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车辕的缺口十分狭窄,容不得太多的人纵马冲击,他们都飞身跃下战马,挥舞着弯刀,追随着先前冲进去的脱黑堂等人杀进来。依照蒙古武士的作战经验,骑兵踏破障碍的地方,绝对是一个缺口,扩大这个缺口,为后队打开冲击的通道,或许就能击败当面的敌人,挽救自己的xìng命。
“杀”明军本阵之中,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一个字,山崩地裂般响彻原野。刚刚跃进明军战车防御圈之内的蒙古武士愣了一下,脚步瞬间出现了停顿。
一瞬间的停顿,已经足够。
线形队列自动向左右散开,让开了当面之敌,从左右两翼继续不停地shè击,越发密集的弹雨将还未冲到阵前的那两千多名蒙古武士死死阻挡在五十丈至十五丈之外。
几百名步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了上来。战车营的兵士也举起长枪,从蒙古武士的侧后方冲了上来。
肉搏战中,明军与蒙古武士个人战力的差距显现了出来,几乎每一个蒙古武士在倒下之前,都能砍翻两三个明军兵士。可是,无论他们如何强悍,刚刚经过了两轮亡命冲锋,体力已严重透支,此刻又陷入了明军的重围之中,正所谓强弩之末,势难穿鲁缟,不到一刻,那两百多名蒙古武士就被捅成筛子,许多人仰面朝天地倒下,双眼瞪得如牛铃一般,充满了不甘,充满了绝望。
车阵内外,士兵的尸体堆了一层。土地被血浸透,滑得几乎站不住人。苍天仿佛也不再忍心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天空暗淡了下来,雨也下得越发地急了,拼命地冲刷着地上流淌的鲜血。
冲到明军本阵之中的前队被全歼,后队又被密集的弹雨所阻,亦不刺不得不挥动白sè鹰旗,再次败下阵来。
收拢了残部,不顾兵士们脸上越来越重的恐惧之sè,亦不刺咬着牙,又挥动了手中那面已被硝烟熏得发黑的白sè鹰旗,高声喊着:“大汗在天上看着我们,冲啊”驱赶着剩余的兵士又发起了第三次的冲锋。这一次,他已经顾不上按照惯例,划分用于冲出缺口的前队和后续跟进的后队了,剩下的两千余名陷入绝望之中的蒙古武士呐喊着,不顾一切地向明军本阵冲去。
那一辆辆首尾相连的战车和一排排整整齐齐站立的步兵,就象是屹立海中的磐石一般,任你惊涛拍岸,我自巍然不动。
这一次,在步兵shè击、投弹的同时,观战的战车营和炮营将士们齐声发出了呐喊:“投刀弃甲者不杀”
伴着几乎是一成不变的子弹破空而出的呼啸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和蒙古武士越来越微弱的喊杀声,汉语、蒙古语,两种语言清晰地重复着,告诉绝望者还有活命的机会。
观战的战车营和炮营将士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俞军门下达的劝降令,其间还夹杂着许多即兴的发挥:
“别给那些官爷卖命了,爷爷的炮子儿可没长眼睛,慢一步,就要你的小命”
“负隅顽抗,死路一条;弃刀投降,xìng命得保”
“杀官来降,抵罪记功官越大,功越大,别让旁人抢了先”
参加过京师保卫战的那些老兵们都知道,五年前的厩德胜门下,就是这么一声呐喊,使两三千名陷入重围的鞑子放弃了抵抗,走进了明军的战俘营……
被白sè鹰旗一次一次地逼上阵前,又被明军子弹一次一次地打退下来,翁吉亦惕部和巴鲁赤思部两部幸存的那一千余人早已绝望,此刻听到明军的喊声才猛然惊醒过来:原来,蛮子并不象亦不刺将军说的那样,要把我们连同我们的女人、孩子全部杀光……
因为,他们也都知道,五年前在大都被俘虏的那些人最终都回到了草原,虽说失去了蒙古武士的尊严和荣誉,被汗王褫夺了军职,贬为奴隶,但毕竟,他们都活了下来……
经历了连续三次生死边缘的徘徊,幸存的蒙古武士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早就到了极限,勇气和骄傲也被无穷的恐惧所打消,这几句劝降的话成了比火炮和枪弹更具杀伤力的武器,飞快地瓦解着他们的斗志。这一次,他们连明军的战车防御圈都没有杀进去,也不顾亦不刺拼命地挥动白sè鹰旗下令进攻,就溃败下来。
明军的shè击突然停止了,环型防御圈两侧的旗门打开,数百名明军骑兵分左右两路,冲杀而出。
无论是马上的蒙古武士,还是他们胯下的战马,经过了三次高速冲锋,都已是筋疲力尽,有几十匹战马甚至在溃败而逃的途中就口吐白沫,轰然倒地;而被摔在地上的武士,挣扎在血泊之中,竟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休整多时,又矢志要为营长和六百弟兄报仇的骑营兵士怎能放过这个机会,一个漂亮的迂回包抄,将亦不刺和那一千多名侥幸不死却也都是伤痕累累的蒙古武士包围在了环形防御圈三十丈之外的地方,平举着三眼神铳,大声喝道:“投刀弃甲者不杀”
紧接着,大队的步兵也端着步枪从旗门里冲了出来。或许是怕势单力孤的骑营兄弟吃亏,也或许是为了捞得最后一点战功,他们强行挤进骑营弟兄们的马匹之中,明晃晃的刺刀对着敌人,也齐声发出响彻云霄的怒吼:“投刀弃甲者不杀”
尽管他们早已被自己袍泽的死激起了满腔的怒火,恨不得用子弹把眼前这些的狗鞑子打成筛子;或是用刺刀把他们捅成一团烂泥。但是,他们是大明军人,什么时候也不能忘记皇上御制的《三大军规八项铁律》。而且,就在方才,俞大猷将军又传下圣谕:“王者之师,从不赶尽杀绝”
被蛮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显然已经插翅难逃,为了能在生命的最后一息与蛮子拼杀个痛快,亦不刺手下那一千多名残兵都跳下了战马,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弯刀,背靠背猬集在一起。
佛家讲因果报应,就在两个时辰之前,他们也是这样围住了明军骑营六百兵士,雪亮的弯刀,卑鄙的冷箭,六百大明军人血洒草原。但是,血债终归是要用血来偿还,此刻,就轮到他们了,无论情不情愿,他们都得面对生命中的最后一战。
军令如山,圣谕煌煌,也不能完全泯灭将士们为袍泽报仇雪恨的怒火,该死的狗鞑子又是如此冥顽不灵,有人开始学起了刚才战车营和炮营弟兄们即兴喊过的那句话:“杀官来降,抵罪记功官越大,功越大,别让旁人抢了先”
无论是步二团的团长高靖,还是骑营副营长邹碧松,此刻仿佛都变成了聋子,只是用严厉的眼神阻止了那些将手已放在了扳机之上,随时准备要shè出愤怒的子弹的兵士。
皇上说的对,我乃堂堂天朝上国、王者之师,怎能象那些狗鞑子一样嗜血凶残,对降卒赶尽杀绝呢?但是,如果他们起内讧,自相残杀,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总不成为了调解那些狗鞑子之间的矛盾,把我们的弟兄赔了进去吧
垂死挣扎的武士们互相看了看,嗡地一声,苍蝇般散去了大半,弯刀,长弓,罗圈甲,乱七八糟扔了一地,人冲到了明军跟前,跪了下来――为了避免发生误会,他们先解除了自己的武装。
兀自不动者,提着刀,偷偷看向了身旁的千夫长、百夫长们。
“啊”一个百夫长惨叫着,被身后的同伴砍死。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那几百名蒙古武士挥舞着刀,混战在一处。一个滴血的人头飞上半空,五、六个人冲了过去,为了昔rì长官的人头,开始了另一轮自相残杀。
“大家住手别上当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亦不刺声嘶力竭地喊,一手握紧了白sè鹰旗,一手提刀砍翻一个yù投降的软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