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盛世盛典 - 我欲扬明 - 红尘俗世蒙面人
皇上分明已经动了心,还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徐阶还能说出半个“不”字来扫皇上的兴吗?赶紧应道:“回皇上,天下一心都为的君父。”
朱厚熜看着夏言,轻娥慢吟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接着,他又叹道:“如今我等君臣欢娱宴饮,唯独就少肃卿一人他还在万里之外的吕宋为国征战。不知那边,可有明月如许?这第一杯酒,朕想敬给肃卿和他麾下的大明勇士。夏阁老,张老公帅,请你二人代他们满饮此杯”
朱厚熜这么说,一来是因为张茂身为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禁军总司令,是为大明王朝名义上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远征军扬威异域、大破夷人,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劳;而夏言居中调度、转运军需粮秣,也是居功甚伟。不过,因南洋平夷之战尚未结束,不好现在就大肆封赏群臣,只能敬上一杯酒略表寸心;二来今rì鳌山灯会,朝中夏、严、徐三党的后起之秀高拱、严世蕃、张居正三人之中,张居正和严世蕃都得到了自己的夸赞,唯独他最为看重、也最为劳苦功高的高拱,却因远在吕宋而不能得到赏赐,借敬这一杯酒,也是抚慰夏言和高拱。不过,对他本人来说,“独在异乡为异客”,在“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时候,能如此控制自己的情绪,也算是内敛修为又jīng进了几分……
夏言是久在中枢、数度柄国之人,对皇上的两层用意看得很清楚,也不推辞,和张茂两人端起酒杯,一起谢过浩荡天恩之后,一饮而尽。
又吃了几杯酒,朱厚熜问严嵩道:“严阁老,如此良宵美景,按规矩,翰林院的词臣们应该献诗上来.以记其盛。是不是有这个规矩啊?”
“皇上所言极是,词臣们想必早就准备好了。”
严嵩说着,目视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徐阶,对他说:“皇上请你们作鳌山灯会的承制颂诗,你们想必都打好了腹稿,快快都把佳作献上。”
徐阶知道今夜场面难得应付,故滴酒未沾,这时欠了欠身子,含笑说道:“承制颂诗确是鳌山灯会题中应有之义,臣等也已略作考虑准备献丑。但按规矩,辅才高八斗,应该开韵府敲金戛玉以启祥瑞;接下来是夏阁老一吐锦绣。你们鸿篇未制,臣等焉敢蹇足而先?”
这是朝廷庆典活动的规矩;而且,张茂和夏言、徐阶等一帮王公大臣一起撺掇,严嵩情知推不过,便起身走到早就铺好纸墨的书案前,提起饱蘸浓墨的长锋羊毫,一边构思一边写了下来:
“今夕何夕chūn灯明,
太平天子踏月行。
灯摇珠彩张华屋,
月散瑶光满禁城。
禁城迢迢通戚里,
九衢万户灯光里。
花怯chūn寒带火开,
马冲香雾连云起。
弦管纷纷夹道旁,
游入何处不相将。
花边洗雕鞍湿,
陌上风回珠翠香。
花边陌上烟云满,
月落城头人未返。
共道金吾此夜宽,
便愁玉漏短。
御沟杨柳拂铜驼,
柳外楼台杂笑歌。
五陵豪贵应难拟,
娱奈乐何。
年光宛转不相待,
过眼繁华空自爱。
君不见,神州父老欣相告,
新灯万盏向chūn开”
严嵩当年避居钤山潜心读书,以诗酒自娱,诗文有清雅之名,是朝野公认的近世诗家,写这“奉御承制元夕行”,对他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一搁笔就引来满堂喝彩。他开了这一个好头,夏言、徐阶两位大学士以及翰林院待诏的十位词臣,一时间纷纷献艺。诸位都是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国士,个个笔下滚珠泻玉。朱厚熜命人按惯例将这些诗文都用大内专用的四尺洒金暗花宣纸缮录出来,张挂在午门城楼的入口之处,供受邀前来参加鳌山灯会的文武大臣驻足欣赏品评,自然少不了有人读着诗文,高声说着颂扬君父浩荡天恩、国家四海升平的吉利话儿,听到满耳的颂圣之声,朱厚熜也不禁飘飘然起来。
此刻,楼下广场鳌山灯前,又响起了如chūn雷震耳的嘭嘭鼓声,众人都挤到栏杆前朝下观看,只见九九八十一个叉角童子,奔跑跳跃击起了腰鼓,在他们中间,还有七七四十九个小姑娘提着篮子,在叉角童子间翩翩起舞。她们篮子里盛满了鲜艳的花瓣,踩着鼓点挥动玉臂尽情抛洒,广场上顿时下起了花瓣雨。
吕芳挤凑到朱厚熜跟前,扯着嗓子介绍说:“皇上,这个节目叫《仙女散花太平鼓》。”
朱厚熜哈哈大笑起来:“仙女散花,好;太平鼓,好好好”
鳌山灯会,再一次进入。君臣诸人身处的午门城楼、诸位嫔妃宫嫱所在的五凤楼,还有那携臣及女眷观灯的临时楼台,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叫好声,将紫禁城里的欢乐气氛推向了顶峰。
与诸位王公大臣们宴饮多时,兴尽而归,已过了子时。虽说明rì收了chūn假,皇上就要例行早朝,但吕芳见到朱厚熜jīng神十足,毫无困意,便问道:“万岁爷,今夜要召哪位娘娘前来侍寝?”
方才离开之时,朱厚熜见到诸位嫔妃不是在对面五凤楼上宴饮欢笑,就是在灯街之中流连忘返,显然都在享受这难得的欢娱时光,就特意吩咐不必惊动她们。此刻听到吕芳这么说之后,他说:“算了。平rì里宫禁甚严,她们也难得有休憩娱乐的机会,今rì就让她们玩个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