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危险信号 - 我欲扬明 - 红尘俗世蒙面人
尽管皇上滔滔不绝地说的这么一大堆抱怨的话,可言里言外,却未曾流出当真要“断然拒绝”的意思;再联想到方才在乾清宫中,皇上乍一见到那位名曰“阿市”的倭女的失态反应,吕芳心里有了底,便大着胆子说:“万岁爷责的是,奴婢万死不该擅自作主,其罪之大,九死难诛,恳请万岁爷以家法赐奴婢一死。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慎言慎行,朕也十分放心,便把宫里宫外有些家交给你来当。可是,朕告诉你”
他紧盯着吕芳,一字一顿地说:“大明朝最后的家,还得朕来当”
若说方才的那一连串的质问是惊天响雷的话,这句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吕芳被这句话吓得魂飞魄散,惊恐间竟不顾礼仪地把头抬了起来,直至瞥见皇上脸上那一副冷峭的神情才猛然醒悟过来,把头在东暖阁的砖地上拼命地磕了起来:“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朱厚熜冷冷地看着吕芳,并没有出声喝止。一则因为他突然想起了方才在鳌山灯会上,严世蕃提及宫中防火之事,吕芳以为拂了自己的面子,抢先出言反驳并嘲讽严世蕃。当时他只顾寻思严世蕃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并没有在意吕芳这么做,其实是在堵塞大臣谏言之路,有违朝章国法;二则他更进一步想起来,去年一到南京,吕芳便背着他托付即将出任应天巡抚的严世蕃照顾生计困难的妃嫔家人。这两件事情虽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却让他心中暗生jǐng惕:是否自己平rì太过信任、太过娇纵自己的这位大伴,使他忘记了不许宦官干政的祖训,或在下意识里混淆了内廷和外朝的严格分野,对不该自己管的事情也擅自插手了?尤其是这一次,在关乎国家安危的平倭大计上,他也敢擅自做主,不经请旨就把人带到宫里来从历朝历代宦官干政祸乱朝纲的历史教训来看,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此风断不可长,此例断不可开看来,得好好地敲打敲打吕芳了
吕芳还在磕头,只是一下一下磕得越来越慢,朱厚熜这才低声吼道:“够了”
吕芳显然已经磕得头昏脑涨了,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朱厚熜不得不走下御座,拉住了他,只见吕芳额头又青又肿,正中还鼓起了好大的一块包,泪眼凄迷地看着自己。
想到眼前这位大伴对自己一直忠心耿耿,多年来整肃宫禁、监视百官,对巩固皇权、维护国家统治做出的贡献,丝毫不亚于甚至远远超过了那些内阁学士、六部九卿,朱厚熜突然心软了,便缓和了语气,说道:“朕说‘够了’,你还要磕,是在跟朕赌气吗?你干扰了朕的通盘部署,还把这么大的一块烫手的山芋扔到朕的怀里,朕说你几句又怎么啦?至于把头磕成这个样子吗?明rì朝会,让外面的那屑子们看见你成了这个样子,象什么话?”
吕芳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随即便想起今rì还是元宵佳节,大喜的rì子,怎能在皇上面前掉泪,赶紧撩起袍袖擦掉泪水,嗫嚅着说:“奴婢是自个不小心,摔的……”
朱厚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摔的?你骗鬼去为何不摔别处,单单把额头摔出个青包来?回去之后赶紧热敷,倘若明rì还不能消肿,朕就不让你随堂了。”
吕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只觉得鼻子一阵酸,却又恐在君前失仪,不敢再在皇上面前流泪,赶紧低下头去,低声应道:“奴婢遵旨。”
朱厚熜又板着脸说:“知道朕今天晚上为何要生你的气吗?”
吕方嗫嚅着应道:“奴婢糊涂,办砸了差事,干扰了皇上的平倭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