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国事忧心 - 我欲扬明 - 红尘俗世蒙面人
随着三通鼓响,紧闭的午门顿时洞开。而严嵩身为内阁辅,乃是百官之,在科甲正途出身的官员之中,资历最老;加之昨夜鳌山灯会上,他与儿子严世蕃两人一个开韵敬献元夕贺诗,一个献上募捐修葺坤宁宫之议,都得到了皇上的盛赞,自然成为众人恭维的焦点,连宿敌夏言也报以微笑,称赞他诗文造诣更上层楼,堪称国朝诗家。严嵩满口逊谢,心里却着实高兴。
那携廷元老重臣们正在寒暄叙话,就听得殿门前“叭、叭、叭”三声清脆的鞭响,接着便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声:“皇上驾到”
传旨太监的嗓子经过专门训练,这四个字似吼非吼,却悠扬婉转,一直传到午门之外。霎那间,从金台御幄两厢檐柱之间,到皇极门前御道两侧,再到整个午门广场,近千名文武官员迅速回到自己朝序班队的位置,哗啦啦地一齐跪下,刚才还是一片叽叽喳喳窃窃私语的场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原来此时已是寅时三刻,例朝的时间到了。
传旨太监话音刚刚落地,只见大殿的偏门走出九名锦衣力士,分别擎着五把巨大金赏四柄大团扇登堂入室,护卫在丹跸之下。接着,大明王朝的最高统治、嘉靖帝朱厚熜一身衮冕,在吕芳的陪伴下,出现在庄严神圣的金銮宝殿,登上金台御幄,坐到了龙椅之上。
皇上龙目一扫,严嵩率先俯身在地,喊道:“臣等恭祝吾皇”
从里到外,参加例朝的近千名文武官员一起俯身跪拜,齐声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嵩的嗓门当然无法与经过特殊训练的传旨太监相比,不过,皇极门外和午门广场上的那些官员们一则有鸿胪寺导引官的手势指挥,二则对朝觐大典早已烂熟于心,因此能与金台御幄两厢檐柱之间的四品以上官员同步行礼、山呼万岁。至尊无上的皇权威仪在这样响彻云霄的山呼声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必需的例朝仪式演过之后,按理该是皇上召鸿胪寺导引官进殿,问询今rì早朝可有缺席官员。今rì不知为何,朱厚熜却跳过了这个环节,恩赐诸位文武大臣免礼平身之后,就径直问道:“各衙门有何事要奏?”
严嵩上前一步,跪了下来:“启奏皇上,臣严嵩代百官敬献元夕贺表。”
这是例行公事,朱厚熜便淡淡地说道:“准奏。”
跟新正元rì群臣朝贺之时敬献的新正贺表一样,元夕贺表由翰林院词臣们集体恭撰,这些人无一不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常年舞文弄墨、jīng研辞章,所拟贺表当然端方雅致、字字珠玑;又经过了内阁阁员、掌院学士徐阶和内阁辅严嵩的审核推敲,虽是官样文章,读来却是琅琅上口。
不过,随驾上朝的吕芳看得分明,端坐在御座上的朱厚熜在听辅严嵩所献贺表之时便心不在焉。他虽说是个太监,却也能大致体会到皇上新婚燕尔、须臾也舍不得分开的那种感觉,便以为皇上心里记挂着留在乾清宫的那位倭人新娘娘。因此,一俟严嵩诵读完那篇堆砌着华丽辞藻的元夕贺表,他就用目光请示皇上是否宣布退朝。
令吕芳颇感意外的是,朱厚熜似乎犹豫了一下,并未宣布退朝,反而开口说道:“兵部杨侍郎和张居正暂留一下。其他众位卿家若无要事,便可自行退去了。”
大朝之后,皇上留下部分内阁辅臣或六部九卿议政是常有的事;而张居正身为御前办公厅秘书,皇上召见朝廷重臣之时,命其陪侍在侧伺候文墨,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皇上没有点几位内阁辅臣的名字,却单单留下了兵部左侍郎杨博,让满朝文武不免有些诧异。尤其是严嵩、夏言和徐阶这几位内阁辅臣,心里疑惑之余,更是泛起了浓浓的酸意,实在不明白那位常年埋头于地图、沙盘前,从不参与朝政纷争的兵部左堂、明军总参谋长杨惟约为何一直能够得到皇上的青睐,时常独蒙皇上亲垂顾问。
虽说自己是兵部随同圣驾驻跸南京的最高长官,但眼下九边并无军情急报,而远征军尚在吕宋、满刺加休整,南洋讨夷之战进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时期,杨博也不明白皇上为何单独召见自己。直到散朝之后,跟着皇上走进皇极门,来到皇上通常召见大臣议事的乾清宫东暖阁,他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惟有吕芳,此刻心中已经全然明白过来:原来皇上方才在金銮殿上心不在焉,并不是想着乾清宫里那位千娇百媚的倭国新娘娘,而是在思考是否出兵倭国的军国大政,不由得对自己妄测圣意而感到万分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