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秋言(1) - 最静的海 - 淡然如仙
赵晓锐提着两袋水果,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言不吭地向前走,身后高跟鞋的“哒哒”声像紧箍咒,让他一度错觉自己是不是可以和六小龄童老师抢一口饭吃。
“就这幢。”
“哎,你等等。”
女人从他手里把两只装满水果的袋子拿了过来,说道:“行了,你回吧。”
他瞪大了牛眼,嘴里下意识吐了个字出来:“啥?”
“啥啥啥?”女人也瞪了眼睛,“你上人家里带东西了吗?”
“我……”
“没带东西你好意思上去?”
“可……”
“走吧您,别耽误我办正事!”
李逵怒了,脸像胀大的气球,“你就是个……”
“啥?”
一万分的要人命等级瞬间翻了一万倍。
“没啥。”
胀大的气球又瘪了下去。
刚将几只蒸笼清洗干净,把热水重新烧上,平海就听到了敲门声。
扣住两根手指的那种敲门声,清脆,敞亮。
他不由好奇起来,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来了!”他拧开门,见到了宁靖。
或许是在山西临县的黄河边的印象过于深刻,那一身财主家少爷的模样太过鲜明,现在门外穿着亮黑皮衣皮裤的时髦女郎顿时变得有些怪异。
她把两袋子水果丢地上,然后根本没用手,直接甩脚踢掉了高跟鞋,嘴里直呼:“哟喂,这鞋子可别扭死我了!小弟,点根烟给我!”
平海满脑子的问号——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大姐,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你到我家来就是为了抽烟的?
可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你就不能穿身平常点的,例如牛仔裤套头衫什么的,穿这一身,别人还以为你去Disco呢!”
“哈?”她猛地转过身,指着那性感的鼻尖,问道:“我可是明星嗳,还是个大美人,当然要穿得时髦靓丽!”
平海叹了口气,走到灶台边拿了烟过来。
傲娇的明星扬起下巴,说:“点了给我!”
平海不想跟她争,就把烟放嘴里,吸了两口,再递给她。
她是属于不擦唇红就要毁灭的那类女人,香烟到了唇上,就是两道红印。
“你这家不错,嗯,挺舒服的,嗯?这房间谁的?”
“没人,我正找人租呢……你吃了没?”
“这个点谁会吃过了,快,赶紧给我弄点吃的!”
平海忍不住问:“你到底干嘛来了?”
宁靖找到了沙发,然后舒服地坐了下来,翘起腿,笑着说道:“你之前生病,我没来看你,现在补上了。对了,那两袋水果都要吃掉,不许送人,不许浪费!”
平海回头看了眼,一袋子苹果,一袋子橘子,一共二十几个,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拿来,也真是不容易……
他便说道:“我给你烧点吃的吧,你先休息下。”
“嗯嗯,快去!”
演艺圈能混出名的,各个都是戏精,大部分时候,分不清真或假,宁靖有一点好,她懒得装,不屑耍小聪明,你要么和我好,要么和我不好,无所谓……平海喜欢身边有个可以不动脑子的朋友,也许每个人都需要这样一个朋友。
何况,她是那么的美。
两条匀称的腿相叠,腰肢儿软软的,会说话的大眼睛,嘴像是永远在笑着。
就是抽烟喝酒的样子有点女流氓的感觉。
她自己从冰箱里翻了一瓶啤酒,打开了,对着嘴吹……
就家里留着的食材,弄了红烧带鱼,盐焗土豆,咸菜笋干,一大碗酸辣汤。
平海几乎没怎么说,都是宁靖在吐槽何苹导演,吐槽新剧组导演,好像她最大的敌人就是导演,好像她当演员就是为了满地图找导演茬的。
收拾了碗筷,因为宁靖说了半天,都没有说新剧组导演的名字,许多不相关的也无从找寻答案,平海在她身边坐下,抽出烟,拿着打火机就问道:“新戏叫什么名字?”
“《阳光灿烂》。”
平海听了,在心里叹息——总算知道你嘴里说的脾气暴躁,但很有才,性格霸道,但很温柔的导演,是谁了……
经历过《蓝色的风筝》拍摄后,他深知有些事情早已注定,明知结果如何,却依然无法改变,似田实现在的处境,或许在开拍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重要的并不是结果,而是参与的这个过程。
他沉默的时候,宁靖伸了个懒腰,然后将腿抬了起来,把脚搁在了他的膝盖上。
“啊?”
“啊什么?为了看望生病的你,我把脚都给走肿了,赶紧帮我揉两下。”
平海呆呆地看着十片鲜艳的玫瑰花瓣——确实,依然没有情绪波动,可是心跳得好快,口干舌燥是什么情况?
哎,女人,你不知道我有不良嗜好吗?我内心不纯洁啊!
…………
看着夜色里那一尾车灯,平海摸了摸鼻子,忽然想到,手却是一直未曾洗过——臭也不是,香也不是,这味道说不上来,但若不是心中没有感觉,怕是早已生出丝丝悸动。
他有时候睡得早,有时候睡得迟,完全看睡意。
一般看书或是听歌就不容易早睡,尤其是看书,看着看着,就夜深了。
这晚他拿了本《水浒传》,翻到了林冲,等看到风雪山神庙,已是2点多了,抽了最后一支烟,便躺上了床。
大清早也不知是谁来敲门,见半天没人开,还似乎用脚踹了几下。
他拖拖拉拉地去打开门,有气无力地说:“怎么又是你?”
宁靖挤进了房门,身后还拉着一只行李箱,说道:“小孩子睡什么懒觉啊,赶紧的,洗洗,帮我整理房间。”
平海在门边呆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傻站着干嘛?”
她把箱子打开,一叠叠衣服给丢进了那空着的房间的床上,几双高跟鞋摆到鞋柜里,然后把脚上的球鞋换成了一双草绿色的棉拖鞋。
平海就呆呆地看着她走进卫生间,将牙刷、杯子、毛巾、洗发水找着地儿摆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
“住这儿啊!”如此理直气壮……
“不好吧……”
“那你把我的东西都丢出去。”她一手拿着一叠内裤,一手串了几只文胸,五颜六色的摇晃起来,而她脸上毫不在意的神情,走进了房间,“柜子里的衣架太少了,等会儿我还得去买几只进来。”
平海只觉言语已经失去了原本应有的作用,无力地走回自己床边,扑通摔在了上面——唉,谁来救救我……
也是昨晚睡得太迟,这一倒下去就马上迷迷糊糊的,好似才过了片刻,平海整个人突然被震了一下。他坐起身,就见到宁靖咬牙切齿地揉着脚丫。
“你踢我床干嘛?”
“来客人了你还睡这么沉,叫你都没反应!”
平海搞不明白,今天是怎么了,房间外面,客厅一边的沙发,未施粉黛,亦有沉鱼的俞妃鸿捧着他昨晚丢在上面的《水浒传》,低首垂发,安静的如同一株水仙花。
“你怎么来了?”
她微微地抬起头,抿着唇笑,“上午没课,闲来无聊,就走来坐坐。”
平海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子铁观音出来,给她泡了一杯,就见站边上的宁靖颇有不满地说道:“我都来半天了,你怎么不给我也泡一杯?”
平海也不响,再拿了一只玻璃杯,只不过心里默默地吐槽:“昨晚我要给你泡,你说什么来着?‘老娘不喝茶,只喝酒!’”
俞妃鸿笑眯眯地接过茶杯,闻了闻,有些惊讶地问:“这是哪里买的?”
平海低头看了看铁罐子,想了会儿才记起来,“老白第一次上我家给带的。”
宁靖喝了一口,跟平海说道:“喝起来没什么味道,值得大惊小怪吗?”
平海揉了揉鼻子,靠得近了,对方身上的香水味很浓郁,记得之前刚进门没这么夸张呀……不对,你这话跟我说干嘛?!
俞妃鸿笑了笑,将茶汤含在嘴里,细细地抿,一点点入喉,舒服地叹道:“至少三十年的陈铁,外面已经买不到了,没想到老白还有这么好的茶,赶明儿,我去问他讨一些。”
平海丝毫不奇怪,老白那家世,这点茶算什么……
“田导也是爱喝茶的,下次可以给他带一些去,想必他会喜欢,这种茶,一般人还真喝不到。”
仙子轻飘飘一句话补了过来,平海顿感不妙——喂,这种气氛,好像要出事!
果然,女人都是敏感的,宁靖听到自己被归于“一般人”,脸色更差了。
咱们不比喝茶,比能力,我就不信你这个小贱人还能比过我了!宁靖假笑着把茶杯放下,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整个人对着平海,俞妃鸿在沙发的位置,恰巧正对她的侧面。
她就跟平海说了起来。
“你这几天准备一下,我找个机会跟姜导提一下,让你跑个角色。虽说他是第一次导演,但业内都说了,这部戏绝对大火!”
平海沉默了片刻,偷偷用眼瞧了一下,仙子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双手捧着水杯,静静地品茶。
“好啊。”他如此说,随便什么角色,他都挺有兴趣,再说,还能见见姜闻。
宁靖完全放弃了那杯铁观音,笑颜迷人,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平海,继续说道:“《鞭炮世家》的后期估计要做一阵子,明年何苹导演打算去参加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那边一直在关注这部电影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参展!”
她的眼睛忽然瞥了一下,好似在看俞妃鸿,又好似一道不经意流露的风情。“说起来,西班牙好玩的地方可多了,还有斗牛,听说那边也有油条,真想快点去玩哟。”
平海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陈铁的味道格外的淡雅,非是浓香型的那类,喝了大半杯,才发觉真是好茶,喝起来十分上瘾——还有大半罐子,晚上都给带去吧,老田肯定喜欢。
或许是平海如深海无波的反应实在不算个合格的捧哏,又或许是俞妃鸿风轻云淡清闲如花的样子反而更刺激人。宁靖微微地拧了一下腰身,鼓鼓囊囊的胸还挺了一下,大大咧咧地问了过去:“你在北影上课?”
“是呀。”俞妃鸿浅笑着说。
“拍过戏了吗?”
“拍过。”俞妃鸿举着茶杯挡住了双唇。
“在哪拍的,什么电影啊?”
——平海用手遮住了脸……
“去年刚下了一部戏,好莱坞的《喜会》。”
宁靖非常完美的自己把话给聊死了。
非是崇洋媚外,就事论事,哪怕到了后世,国内的电影市场展现井喷式增长,例如《战狼2》达到了56亿的票房,但就电影工业的制作水平,还是没法跟好莱坞比较的。如果问宁靖,想不想去好莱坞拍电影,她会疯狂的大叫要去要去。
这不光是履历上的光彩一笔、片酬的数字涨幅,更是广阔的天地、丰富的眼界。
宁靖在桌下狠狠地跺了下脚,长长的桌布遮盖里,居然准确无误地踩中了平海的脚。
平海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干嘛冲我发火?
“哦,差点忘了,之前我还和平海在昆汀的剧组拍过一个单元剧。”仙子轻声细语地说,还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神情,“是田导演介绍我去的,学到了很多……对了,昆汀·塔伦帝诺,你知道吗?就是拍《落水狗》的那位。”
宁靖的胸像是充气似的狠狠地鼓了起来,她笑着说:“我知道,那是天才,对不对?你好有福气哦!”然后,脚又是一跺……
平海的右脚同一个位置再次被踩,就算是拖鞋,还是很疼的。他不动声响地把脚抬了起来,手往下一抓,便顺利地捏住了还留在上面的脚。
脚,袜子很薄,丝感顺滑,脚底有些肉,不宽,被抓在手里顿时就是一缩,可惜没有逃掉。
“对了,跟好莱坞这些大牌导演拍戏,有什么感受?”宁靖向俞妃鸿取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感觉他们分工更明确,大家对拍电影的理念有很大的区别,我们这边是完成一个梦想,达成一个目标,而他们,是非常纯粹的工作,什么时候干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平海的手指在宁靖的脚底缓缓的勾了勾。“哈哈哈哈……我想起来,我上一部电影,在剧组呆了好多天,都还不知道自己下一场戏到底要演什么。”
演员就是演员,这演技,必须满分!
那就继续,这种送上门来的便宜,为什么不占?
宁靖的脚疯了似的挣扎,可上半身却纹丝不动,嘴里还在和俞妃鸿闲聊着,完全达到了演员的自我修养最深层的境界。
——通过有意识达到下意识,通过经意达到不经意,通过信念改变天性。
平海一边调戏,一边暗赞,忽然发现俞妃鸿站起身,优雅地说:“我去上个洗手间。”
对面那本来十分正经的女人忽然转变出凶狠的神情,眼神乖戾地盯着平海,就像要吃了他似的。
处在这种局面之下,平海悄然松开了手,正巧,台子上的座机响了。
电话是田实打来的,回头看了眼宁靖,她正在揉脚——有这么痒吗?吃了一记大大却又值得回味的白眼,平海对着话机说:“我正在家……嗯,你怎么知道她在我这儿……现在吗?”
田实的声音略有疲惫,语调仍是不快不慢,传达着一份豁达与透彻,好似外界的压力根本不存在似的。
平海又说了两句,挂了电话,看着瞬间逼上来的宁靖,忽然就伸手抱住了她。
上一世跟女人拥抱的感觉渐渐出现在脑海中,但身前的温暖却是如此鲜明,丰满,完全无法比较……
“干嘛,怕我揍你?”
奇怪的是宁靖什么也没做,只是问了这一句,好像愤怒的火山被冰雪覆盖。
洗手间的门发出了声响,平海松开怀抱,略有些不舍地说道:“我要出去一下,田实约了人,得去见个面,你好好呆着,等我回来,再收拾我吧。”
